她很少见赫连勋穿白色,可他穿白色竟然也十分好看,能穿出那飘逸的姿态。乌黑的头发束冠,露出整张脸深刻的轮廓。
他眯了眯眼,“潮笙?”
潮笙往后退了两步,“不是。”
他勾一勾唇,“打扮得这么美,总不会是何土生吧。”
“……”这人有完没完,每次都要打趣‘何土生’才甘心吗?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问。
“路过。”她说。
“是吗?”他上下打量着她。她穿着天蓝色的长裙,肩上和裙边都有一圈白色的羊绒毛。头上戴着尖帽,肩上扎着数条小辫子,用羊绒毛装饰,显得俏皮又可爱。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她。
以往每一次见她,她的眼神都很冷,有着超乎她小小年纪的漠然和超脱。但现在,她的眉眼有了一丝暖意。
这样的她更加明艳动人。
“嗯,我一般在一个地方待两天就走。”潮笙不敢看他的眼睛。谎说得太多,有时候连自己都不愿意去想人家信不信了。
赫连勋唇角勾起,“我们分开三个月就重逢了。这天下如此得大,我们一再地遇上。”
“是不是仲间和你说的?”潮笙咬了咬唇。
“仲间?你见过他?”
潮笙仔细地看着他的神情,他不像假装出来的。如果仲间没有和他说他见过她,那么,他们的相逢又全然是“偶遇”,如他所说,天下如此地大,他们怎么又相逢了呢?
“这是你的封地吗?”潮笙问他。
“是。”他说,“我每年夏季会来住一个月。”他望着她,“既然遇上了,去我那儿玩玩吧?”
“我受雇于人,没空。”
他看了看牛羊身上的红色记号,“我让牧场主让你休假几天。”
“不用了赫连勋,”潮笙拒绝,“我在这儿过得很好。而且我过几天就走了,何必……”
“你怕什么?怕我纠缠不休?还是连你都害怕我们这非薄的缘分了?”
他逼近过来,她也不后退,仰头望着他,“也不是害怕。只是觉得没什么必要。我们的交集再多,也不能改变结局。”
“你如何知道不能改变结局?你才十八岁,人生还有很多个十八年。难道占据你生命七年的人就一定会让你记一辈子了么?”
她沉默不语。
“你敢说,在你心中,我连一丁点位置也没有?”
他气息逼近,潮笙有些混乱,呼吸也有点急促。“也许同住在山上让你有所误会了。”
“是吗?那为什么不告而别?难道不是你没有告别的勇气吗?”
“反正不会再相见,告别又如何?”
“每次分别,你是不是以后我们都后会无期?可我们一次,又一次相遇!”
“也许我们是有缘分,那又怎样呢?”潮笙仰头望着他,“那又怎样?你和司辰,有什么不一样?你们从本质上说,根本毫无区别。”
“本质上当然没区别,我们都是男人。”
潮笙被他呛了,“行了,赫连勋,不要婆婆妈妈。如果我喜欢你,我不会错过。可我心中没有你。”
“有一种感情叫日久生情。”
“也有一种感觉叫两看相厌!”
“你对我两看相厌?”他冷笑,“你急匆匆地想逃跑,不过是怕在一起久了,你会爱上我罢了。难道不是?”
潮笙笑了:“你对自己真有信心。有信心是好事。”她越过他,回头说:“不过,换个人玩,我对情情爱爱没什么兴趣。”
“宁潮笙!”
潮笙不理会他,把牛羊都赶回去了。赫连勋没有追来,可他的出现已经让她的平静有了裂痕。
她躲进帐蓬里,把头蒙到被子上。
星也进来问她:“你生病了?”
“没有。”
“那大白天地躲在床上做什么?”
“没事。”
“你到底怎么回事。”
几个月以来的相处,让她潮笙和星也足够产生友谊。尤其是两个同病相怜的女人。
“没什么,心里有点烦。”潮笙不习惯倾诉心事,很多事,她还是更愿意藏在心里。
星也见她不愿意说也不勉强。潮笙拉下了被子,见她坐在旁边发呆,问道:“你又出什么神?”
“我的肚子是不是大了?看得出来了?”
“有人问你这件事?”
“隔壁的大娘说我胖了许多。肚子快要藏不住了,”星也道,“他们一定难以接受未婚先孕的败坏行为。可能我就要离开了。”
“你大着肚子能去哪?”
星也讽刺地说:“天下之大,哪里不能去?”
这句话,不是她常常挂在嘴边的吗?“我们以往可以走遍天下,可你如今肚子里装个孩子,四处奔波不大好吧。”
“我也不想奔波,如果这里待不下去,就只能奔波。”
潮笙望着她:“如果孩子的父亲找来了呢?”
“他不会。”星也苦涩地笑一笑,“在高高在上的男人眼里,我们不过是一时的玩物,纵然怀了他的孩子,也不能说明什么。他们唯一不缺的,是女人,和愿意为他生孩子的女人!”
潮笙一阵心塞。星也说得没错,世间有多少男子都是那样,四处留情,可又不能专情。她想起司辰,虽然不愿意将司辰划上那个人群里,但其实他本质上也是一样。
随着年龄增长,他身边的女人将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不管有多想他,有管有多少次曾经产生过薄弱的,回到他身边的念头,她都会用这个借口把念头打压下去:留着这最初的美好,在他身边越久,那些爱会变成恨!他们会变得面目全非!
至少到现在,她想起的都是司辰的好。当那些伤害占据了她的心,她能想起的,也许全是他不好的那一面了。曾经相爱的两个人最后要走到两看相厌的地步,那该有多可悲呢?
第二天,牧场主人亲自来找潮笙。
“您回去吧,夫妻之间吵架原本平常,别让王爷久等了。”
潮笙怔愕地望着他,“老爷,您这是什么意思?”
“赫连王爷找来了,他说是您是他的王妃。因为一时气他离家出走,”牧场主人恭敬地说,“已经好几个月了,您就原谅他吧,夫妻长期分居不是回事,本来没什么的,叫您这么离家出走,可就变成大事了。他那么有诚意地来接您,您就听话地回去吧。”
潮笙弄明白了。赫连勋向牧场主要人,还说她是他的王妃!这个无耻的家伙!
“他人在哪儿?”
“在我的帐子里。”
潮笙怒气冲冲地到族长的帐子,发现令吉在里面陪着赫连勋。他望着潮笙的目光古怪,但不敢再和她多说一句话了。
“潮笙你来了。”
“赫连勋,你出来,我们到外面说话。”
令吉诧异地看了潮笙一眼,眼里涌出失望。她可真是率性的姑娘呢,对王爷也敢连名带姓地叫。
赫连勋配合地出去,两人驾了马,到远离帐蓬的一方草原。草长得很好很密,叶子上还有湿湿的露水。最重要的是,这里远离人群。
潮笙绷着脸,“你唱这一出是想要做什么?”
“你看出来了。”赫连勋说,“让你在这里待不下去。”
“在这里待不下去,我可以去别的地方,我并不是非要在梁国待下去不可!”
赫连勋驾马到她身边来,放软了姿态,“潮笙,跟我走。行不行?”
“跟你走做什么?”潮笙冷冷地睨着他,“嫁给你?露水姻缘?还是你也想要我当你的一把刀?”
赫连勋眸色一深,“我从来没有想过让你涉险,也不曾想过利用你。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你跟我走!”
“不知道!”
“我说过了。”他一字一句地说,“嫁给我,做我的妻子。”
她直视他的眼,“你的妻子,那就是王妃。你是王爷,你的婚事你做不得主!我与你门不当户不对另说,最要紧的是,我心中另有所属!”
赫连勋额上的青筋隐隐现出来,看得出来,他动怒了。
他们僵持着。潮笙冷着脸:“谢谢你的厚爱,但是,对不起。”她打马要走,马的脚忽然一软,栽了下去。潮笙灵活地跳下马才避免了摔下去。
她怒瞪赫连勋,他闪电般到她跟前,她抵挡,手臂撞上他的手,顿时肌肤一片生疼。他是铁打的吗?!
她以手肘撞他,用脚踢他,可他几个动作就让她生生地定住,动弹不得。他将她的手锁在身后,身躯贴上她玲珑有致的身体。潮笙喘着气,瞪他:“你想做什么?!要对我用强么?”
他的唇凑近她的脸颊,迷乱地碎吻落在她的脸上,她挺俏的鼻子,她的额头。潮笙奋力挣扎,忽然间赫连勋就松开了对她的挟制,迅速地转过身去。
她看到他吐了,地上鲜血洒了一地。
她震惊,“赫连勋,你怎么了?!”
他不再回头,大步走向他的马,“没什么。”
“站住!”潮笙箭步冲到他的面前,看到他的唇角血迹还来不及擦掉,他苍白的嘴唇。“你怎么了?”
他冷笑:“你关心么?不关心,就别假惺惺!”
她拽住他:“受了内伤?受了内伤不好好养着还到处逛,你有什么毛病!”
“我就是脑子有病,不然就是你对我下了盅!”他咳了一声,又有鲜血从嘴角溢了出来。
潮笙看得一阵揪心,莫名的慌乱。她说:“回去休息,好好养伤!”
“你跟不跟我走?”
“……不。”
“那我的死活关你什么事?”
潮笙咬着嘴唇。他一定要这样吗?他何苦这样自轻自贱?
“你跟不跟我走?我够了,我要给自己一个了断!这次你不跟我走,以后我不会再找你。”
潮笙点了点头,“那你走吧。不要在我身上再浪费时间了。”
“你——”他一激动,血喷得更多,高大的身躯无力承担,单膝跪在地上。
“你……”潮笙的心还没有办法做到那么硬,见他软倒,忙上前扶住他,“你要不要紧?你没事吧?”
他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不关你的事。”他望着她的眼神是恨意么?潮笙被他那么看着,竟然觉得气虚。蓦然间,他栽了下去,毫无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赫连勋!赫连勋!”潮笙急了,拍着他越显苍白的脸,心中有股恐惧像水一样漫出来,笼罩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