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笙坐在陌生的庭院里。
好大的庭院,建在草原边上,完全显示出了赫连勋贵族的作派。下人很多,以至于赫连勋进府之后,她没有再能见到他。
她想走掉,可她也想知道他安危再走。她把这归为江湖道义。赫连勋毕竟对她还算仗义。
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将她安排在这院子里,给她送吃的送喝的,对她询问赫连勋病情一事却是三缄其口。
潮笙不由得有点焦躁。不就是告诉她赫连勋的病情,怎么就不能说了呢?难道这变成了机密吗!
待坐了片刻,她觉得自己必须自己去打探消息了。区区几座墙挡不住她的步伐。
正准备行动,仲间端着一个药盘走了进来。
她疑惑地望着他,他说:“这个药,你吃。”
“我好端端为何要喝药?”
“赫连勋交待的,她说你得了风寒感冒,让府上的大夫熬了这一味药。”
潮笙觉得怪异,她几时感冒了?她不过有些儿鼻塞,他……他是如何知道的?“赫连勋怎么样了?”
“没死。不过,他死没死你应该也不怎么在乎吧。”
潮笙的眉拧了起来。在他们看来,是不是她就是个冷心冷肺的人,都不会关心别人?“他到底死没死?”
“没死。”
潮笙喃喃地说:“那就是没事了?”
“他伤得很重。”仲间望着她,“你不好奇他怎么受伤的?”
潮笙抿着唇。赫连勋的功夫在她之上,除非受到围堵,否则单独的剑客想要伤他是极难的事。
仲间缓缓道来:“几个月前,宁姓女子军营杀他不成反被毙的消息由他传到江湖之中。两个月后,他开始被追杀。一波又一波,无穷无极。他在军营之中本可以不受影响,但有一天他去了你们一起住的那个山上。遭到十几名剑客的攻击,回来时伤痕累累,差点没命。”
潮笙的心猛得一震!
“不管你承不承认,他的受伤,大半是因为你!”仲间的语气毫无情绪,“他来这里是养伤的。可遇见你,伤没养成,还重了几分!宁潮笙,你想一想,赫连勋他可曾对不起你?可你……旦凡有点良心,你也不应该在这种时候刺激他,加重他的伤!”
潮笙紧紧抿着唇。她没有想到,她怎么知道赫连勋受了伤?明明他骑马时都好好的!
她想到他们打架,她毫不留情,虽然还是被他制肘,但是她用了全力,大约还是让他加重了内伤。
她咬着嘴唇,转身就走。
仲间说:“你这就走了?”
潮笙到赫连勋的那个院落,一堆的婆子丫鬟守着,不让她进去。明的不行,她就不能来暗的吗?她直接从隔壁院落翻进赫连勋的院子里,房门口拦着两个侍卫,见到潮笙倒也不拦,漠然地看了她一眼。
“别再让将军受伤,否则我必不客气。”一个少年冷冷地说。
潮笙的心更堵塞了!她难道看起来就是一再让赫连勋受伤的人么?
推门走进去,屋子里一股中药的味道。赫连勋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双目紧闭。她的心忽然一紧,如果赫连勋死了呢?
她会不会后悔?会不会难过?
她坐到他身边,注视着他。赫连勋的样子长得很好,和司辰是完全不一样的男子。他野性,爽朗,可以和她比武比剑,也可以谈论诗书。他的眉头皱很紧。是什么让他睡不安稳,要一直皱着眉头?
“潮笙。”他在睡梦中忽然叫了一声。
潮笙望他的脸。他没有醒来,他梦到了她什么,要这么痛苦?她有什么好,值得他这样地喜欢着她?
只是因为她长得比较美?是因为她身世比较可怜?
她想不透。可不得不说,被一个人如此地珍重着,在几分感动中还参了说不清道不明的一些情绪。
好久,门被叩响,刚刚那名威胁她的少年端着托盘来了:“吃药时间到了。让将军把药吃了。”
潮笙点了点头。
把药放到桌子上,望着那碗还冒着热气的药,她出神,然后,一股痛楚袭卷了她。当时,她受重伤昏迷不醒,好几天都是赫连勋以口哺药,一口一口地喂她。纵然是亲人之间都不一定能这样费心尽力地照顾。
可是他与她萍水相逢,他做了。
她一直觉得他们之间,就是她救他一次,他也救她一次,两个人你来我往最后扯平,可不知不觉间,她早就欠了他,还累积得越来越深。如果感情是一把枷锁,她显然已经被他牢牢地锁住了。
她端着药到他身边,轻声说:“喝药了,赫连勋。”
他没有反应。也许他很累吧?
她想了很久,这是她欠他的,是吧?她喝了一口苦到让她皱眉头的药,紧闭上眼,哺入他的口中。
她心里很挣扎,她不愿意碰触赫连勋,碰着他她有罪恶感,感觉自己背叛了自己的情感。
准备哺第二口的时候,她看到他睁开了眼,漆黑的眼里,有淡淡的水雾。她呆住了,直直地望着他的眼。
两人四目相对,眼中只有彼此。
“这算什么?”他平静地开口,“施舍?”
她说:“既然你醒了,就自己喝吧。”
他握住她的手腕:“如果你是在施舍,你就走吧。”
“要吵架等你好了再吵。现在先喝药行不行?”
他沉默了半晌,接过碗,一仰而尽。他把碗递给她,合目躺回床上,“你走吧。”
被他一激,她真的很想走掉。可他苍白的脸,黑幽幽的眼眸,让她迈不开步伐。“睡你的觉吧。等你好了再赶我走不迟。”
他不再吭声,闭着眼看似睡着了。潮笙就坐在旁边,看看灯火,又看看他。她只是照顾照顾他,他因她而受伤的不是么?她照顾他,只是江湖道义。
夜逐渐深了。
草原挺奇怪,明明白天很热,到早晚却要加件衣衫,否则就挡不住像深秋似的寒意。潮笙抚着手臂,心中暗想,看来往后不能完全不练剑,这几个月虽然放松,身体却不如从前了,连这点小小的寒冷都抵御不住。
她打了两个喷嚏。
怕惊醒赫连勋,她盯了他半晌,也没见他醒来,就松了口气。她揉了揉鼻子,忽然听见他说:“柜子里有披风,自己去拿。”
潮笙怔愕住了。他不是在睡觉吗?是她把他吵醒了,还是他一直都没有睡着?
她有些讪讪的,他睁开眼看向她,“要我来拿?”
“不冷。”
“你要口是心非到什么时候?女人服个软是会如何?”
哎,他为什么字字都如此尖锐呢。潮笙只好开掉他巨大的衣柜,里面的衣服叠放的整整齐齐,大多是黑白灰的颜色,在最右边有一格冬衣。她取出一件黑色披风,沉甸甸的,带着太阳的和煦香气。
她关上柜门,发现赫连勋已经坐起来,身上只穿着件白色中衣,漆黑的头发半绾,面上有几分苍白。
“要喝水吗?”她放下披风。
他点了点头。
她倒了杯温水给他,他一饮而尽。然后说:“时间不早了,你去休息吧。”
“嗯。”
“嗯还不走?”
潮笙咬了咬唇:“不用你一直赶,我会走!”前后态度也差得太多了吧!她从不知道男人人也如此善变,早上还求着她,到了他家中,他倒不稀罕了!这就是他的态度!哼!
她把他手中的杯子拿回来放在桌子上,转身就出门。身后脚步声传来,紧接着她被抓进了一堵胸膛。
他自后面抱着她。她僵硬着身子,也没有推开,而是闷着声问:“你不是让我走吗?放开!”
“不许走,不让你走!”他收紧手臂,嘴唇贴上她的颈部,吻她光滑的脖子,吸着动脉,吻上她的耳珠。感觉到她的战粟他也不放开。
“你怎么那么矛盾?!”潮笙生气,咬牙切齿。
“是你让我这么矛盾。”他喃喃地说,“我想你在身边,可又不想你是因为你是愧疚才在我身边。”
潮笙说:“我不愧疚,我为什么要愧疚,我没有做什么要对你愧疚的事。打伤你的人也不是我。”
“对。你不需要愧疚,所以你现在是在做什么?”他更加近地贴紧她,“不管你承不承认,你没有你想的那么排斥我!”
心弦断裂了。
潮笙的脑海嗡嗡直响。也许她是没那么排斥他,也没有那么讨厌他,也许在心底深处还有那么一点不敢正视的好感,可那又如何?
什么也不能改变!
她不想和他吵架,万一他再喷血可就不好。她的手覆上他的手背,轻轻拍了拍,“放开我,去床上躺着吧。”
“你陪我躺?”
“我坐在一边陪你。”
“不行。一起躺着。”
男人都擅长得寸进尺,而他们的厚脸皮是天生的。潮笙听到他咳了几声,只好说:“去躺着!”
“你答应了?”
“……嗯。”
赫连勋眼里闪过一丝得意的喜色,像个讨到糖的孩子。他躺在床的里侧,她在外面,他坚持让她睡到里侧,理由是她不会翻滚到床底下。
潮笙给他一纪大白眼:“谁会掉床底下!”
他欺过来,潮笙避了避:“你不要太过分啊。”
“所以我让你睡过来一点,你往那边挤,会掉床底下。”
“你不要过来我就不会掉下去!”
“可我冷,两个人挨在一起比较暖和。”他理所当然地把头枕到她的肩上,一手揽住她的腰,她便像是整个人都在他怀抱里。
他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廓,让她有点儿紧张。她推推他,想挣开他的怀抱,却听到他猛咳了两声,她只好变成轻拍他的背,“不要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