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不要大王

第一百二十四章 别来无恙?

天气在进入梁国之后变得暖和。而此时,已经阳春三月了。她离开金都已经将近三个月。

那里都发生些什么,她完全无从得知,她甚至也不知道斯羽最后是跟随了聂将雨,还是被送回林厚诚夫妇身边。

那些事对她来说,也没多重要了。终究,都是别人的事。

她驾着马进城,这个她曾经短暂待过一段时间的边陲小镇:泽荷。

宁静的小镇,就算白日也很安静,它不繁华,也不萧索,百姓生活安稳快乐。潮笙停在一个小院子前。

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娃娃放在竹摇床里,孩子的娘亲在摇着摇床,年青的爹蹲在摇椅边逗着娃娃玩。

好一副天伦之乐。

潮笙心想,她这辈子大约都不会有这样一天。这样的画面,她只能看看而已。她想,在几个月后,雪秀也会这样幸福吧。

年青的母亲看到了潮笙,她放下摇篮走出来,潮笙有些不好意思地走开,那女子叫道:“请稍等。”

潮笙停下了脚步。胖胖的少妇笑着说:“我看到你在我们家外站了好久了,你可是要喝水?我给你端一杯可好?”

她的热情令潮笙不好意思拒绝,“好。多谢你。”

“进来吧,顺便歇歇脚。姑娘你不是梁国人吧?”

“我路过梁国。”她避重就轻地说。

潮笙被领进院子,那年青的爹看了看潮笙,接着低头哄孩子。潮笙走到摇篮边,看着穿着红色小袄子,皮肤白白的,长得胖胖的小娃娃,觉得很神奇。这样一个小小的东西,将来会长成大人,走向未知的未来。

少妇端来水递给潮笙,见她一直望着的娃娃,便笑道:“我儿子今天刚刚满百日。可爱吧?”

“很可爱,虎头虎脑,一定很有福气。”

孩子爹听了高兴起来:“是呀,我也是这么说!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啥也不图,孩子有福气就好了。”

潮笙很羡慕他们,几间平屋,几两薄钱,一夫一妻,添几个孩子,过平淡又快乐的生活。这是很多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却求也求不来的富足生活。

娃娃哭了,母亲将他抱起来哄着,抱进里屋喂奶。潮笙趁机告辞。

她找了间客栈住下。客栈房间在二楼,推开窗,底下便是集市。人群也不算密集。潮笙就坐在窗边看着底下的众生,心情前所未有地平静。

从金都到泽荷,她走得格外顺畅,令她有点疑惑。以往的那些纷扰好像都远离她了,什么苏晟,像她的兄长的苏洛,甚至连司辰,都离她很远,好像不曾在她生命出现过。

若真的从此风平浪静就好了。

幽幽地叹了口气。就许自己几个平静吧,等她接近赫连勋那天,风有的风浪又要重头来过了。

杀不了赫连勋,也许他会死在她的剑下。

她花了一个月时间做好自己可能会被他杀掉的准备,所以对于死亡已经不怎么惧怕。但在死之前,她不想让自己留下遗憾。

她要去体验自己不曾体验过的。比如醉一场,比如,放纵一回。

醉酒容易,可放纵呢?她觉得自己有点可笑,她竟然无可放纵,找陌生男子一夜承欢,她没那么不自重;吃喝piao赌,她又全然没有兴趣。

风吹来,吹动她的裙摆。

她今儿穿了桃红色的罗衫,飘逸的料子,是练武的人最讨厌的式样,束手束脚,动作摆不开。可潮笙甚少穿这样的裙子。她想,反正自己是将死的人了,在接近梁国的时候,她换下男子的装束,穿上红装。

在最后的日子里,她总要让自己美一点。

住在客栈的几天,她白天总要出门几趟。赫连勋的行踪不好掌握,军营她不想再去,他的旧屋她倒是去过两回,可惜一次也没遇见。

也许他有什么事,已经离开泽荷?他的行踪不定,想来她要在泽荷多待一段时间了。

她不知道自己要待多久,住在客栈费用太高,她在泽荷中租了间小屋子,白天去一次赫连勋的旧屋查看是否有他的动向,而后在她曾经一跃而下的那条河边的树林里练剑。

这样的生活,竟然无比充实。她想,自己果然是一个习惯独居的人,不管在王府还是在皇宫,还是在福临山,她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的感觉。她是一个人,不必受制于人,不必顾忌别人。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她在林子里练剑,剑风舞得霍霍响,忽然间,细微的脚步声传进了她的耳朵。

是枯枝断裂的声音。

潮笙停下动作,望向声音的来源。一个高大的男子双手负在身后,朝着她的方向,神情冷淡,眼神也很冷淡。

赫连勋!

得来全不费功夫!

潮笙执剑击向他,他身形矫健,像条游龙,他没有带剑,掌风却很凌厉。她逼得很急,却在他一个掌劈时没有躲开,胸口蓦然一震,她往后退了好几步才稳下脚步。

“潮笙!”赫连勋震住了。他没料到这么简单的招她没有接住,偏偏他还用了十成的力气。

潮笙只感觉喉头一阵腥甜,一股鲜血从嘴角流了下来。“别来无恙,赫连勋。”

赫连勋箭步上前,扶住软软栽倒的她,“你怎么没躲掉?几个月不见,你的剑术就差得这样了?”

潮笙咬牙切齿地说:“明明是你趁人之危!”

“我没有。”他眉皱很紧,“别说话,我带你找大夫。”他弯身,将她抱了起来,低头看着她唇角鲜红的血,苍白的面色。

那一掌,她是故意没有躲过去的。大夫诊断过让她好好卧床休养,赫连勋守在她的床头。

“麻烦你送我回去。”潮笙有气没力地说,“我在泽荷租了间屋子。”

“哦?”赫连勋漆黑的眼神紧锁她的脸,“为何来了泽荷?”

潮笙没答话。

“来找我的?”他语气中带着疑惑。随即自嘲一笑,“大约我想多了。”

“不是来找你。”潮笙说,“我在这边待一段时间,要去梁国国都。”

“哦?司辰又派你去杀什么人?”

“那是我的事。”胸口一阵痛,她觉得喉头又是一阵腥甜,硬生生将已经涌上来的血咽了下去。

“很疼吗?”他懊恼地问。

“没事。”她低低地咳嗽了几声,“可不可以给我条帕子?”

赫连勋从怀中摸出一条蓝色的绢子,她捂住口咳了一阵,软软地躺回床。她气息微弱地说:“送我回去吧。”

“你被我所伤,理应由我照顾。”他说,“养好伤再走,我不拦你。现在要走绝不可能。”

她合了合眼,“好吧,随便你。”

赫连勋的身手在她之上,她和他硬拼绝对没有可能有胜算。既然不能硬拼,只能智取。第一招苦肉计,再一招美人计。只是……不知道事隔九个月,他对她可曾忘情了?她的美人计,不知道还有用否?

她假寐的时候赫连勋就在一旁,偷偷睁眼,发现他在看书。他头也不回地说,“醒来了,喝药可好。”

潮笙撑着要坐起来,他放下书来扶她,长发拂到她的脸,他身上清爽的阳光的味道冲入鼻中。她把脸往旁边偏了偏。他在她身后垫了个枕头,低头看了她一眼,转身拿药去了。

白色的瓷碗白色的汤匙,他舀了一匙喂到她嘴边。她说:“我自己来。”眼睛在桌子上张望着,“有糖吗?”

“腌的甜梅子。行吗?”

她点点头,他取了两个来,她皱着眉将药一口吞进去,然后几乎是抢过他手上的梅子,才缓解了嘴里那剧苦的中药滋味。

“这药怎么这么难喝?”

“良药苦口。”他接过她手中的碗,“你现在可有精神了些?”

“嗯。”

“你为何到泽荷来?”

“这个问题你问过了。”潮笙道,“该说的我已经说了,不该说的我不会说。”

这话听起来怎么有些耳熟呢?“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潮笙疑惑地问,“会发生什么事?”

“你在泽荷待了多久了?”

“几天。”

“如果你要去国都,大可以直接去,为何在泽荷待这么久?”

潮笙横了他一眼,冷冷的:“关你屁事。”

“你的态度也太不友善了。”

“你将我打成这样,我还需要对你友善?赫连勋,换我把你打得在床上不会动,你来友善试试?”

赫连勋看着她半晌,忽然笑了。

他的笑特别有感染力,潮笙别开头,不再去看他。听到他说:“等你好了,我还你一掌就是。我保证对你的态度比你对我友善多了。”

“赫连勋,你脑子没问题吧?”

他耸耸肩,“比你正常。你再休息休息吧,受了伤还动气,也不怕落下病根。”

潮笙靠回枕头,这一回,她迷迷糊糊地真的睡着了。

赫连勋仔细地看着她。

她知道之前他是在装睡,现在才是真的睡着,她的脸颊上粘着几根头发,怕她觉得不适,他轻轻地把头发拨到她的耳后。她的眼睛下面有淡淡的黑影,两排长睫毛又长又密,还微微地卷翘。

她睡着的时候不像醒时那样锋利、张牙舞爪,她的脸和鼻头有些红,唇瓣抿着,唇色很淡。这样安静地睡着,像个小孩儿一样。

为什么每次见到她,她都比上一次更瘦一点?她有好好吃饭吗?瞧瞧也就一张脸还略丰满一点,身上可一点肉也没有。她每次离开那个人的身边都带有目的,那这一次是因为什么?

她过得不好吧?瘦了,脸色也憔悴。那个人,没有好好待她。

她睡得很沉,过了大半个时辰,脸上开始露出痛苦的神色,她皱着眉,不安地蜷成一团。嘴里喃喃地说着什么。

她在做恶梦。赫连勋拍了几下,把她从恶梦中拉回来。

她蓦然睁开眼睛,瞪着赫连勋,半晌都分不清楚是梦境还是现实。她呼吸急促,身体僵硬,他轻声说:“做恶梦了?放松一点,要不要喝水?”

潮笙要张口,却喷了一口鲜血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