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连我开给他的药都不见得有效果,可你在他身边,他就能睡着。”
潮笙举起袖子闻了闻,司辰说她身上有特殊的香味,她自己怎么闻不到?看她的举动,傅明琛微笑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不同的人在同一个人身上可以闻出完全不一样的味道。你闻不到,不代表司辰闻不到。”
“……那说明什么?”
“其实什么也不能说明。司辰在你身边能睡着,不过是因为你让他觉得安心罢了。”
是……这样吗?就凭着他培育了她六年的份上,她也会忠心耿耿的。
“潮笙,”他轻轻拉住她的手,她一怔,目光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再移上他的眼睛。
他深遂的眸子没有她想的复杂感情,他就像个长者一样握着她的手,语重心长:“这些话我原不应该说。不过——你毕竟年青,我如果不说,你有可能栽到那个深渊里去。”
她疑惑不解。
“我们的一生常常会遇到很多人。一些对的人,一些错的人。也许我们无法改变会不会遇上,但可以选择一条对的路去走。”
“……太深奥了,我不明白。”
“有些人离你太远了,就算现在看着很近,但其实还是很远。有些人注定不会为了女子而停下步伐。”
如同一粒石子投进心湖,顿时荡起一圈圈涟漪。她听懂了。垂下眼眸,感觉傅明琛握她的手加重了些力道,“也许你会觉得我没资格这么说。但,我不过是为你好。”
“我知道。”她抬头笑笑,“你能说这些,我很感激。”
他也笑了,松开她的手,听到她幽幽地说:“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的……怎么会不知道呢?我现在做的,就只是还他恩情。”
“那就最好了。”傅明琛道,“他养你六年,你还他六年。等六年期满,离开他,随便到什么地方去生活吧,过平静安静的生活,远离权利和刀光剑影的生活。”
潮笙唇角微勾。呵,他说的那么简单,可她知道想要做到有多艰难。六年,她要杀多少人,在江湖上结多少仇。不说能不能平安活过这六年,就算能,六年之后,当她不在司辰的光环之下,那些被她累积起来的仇恨,也足可以反灭她。
“纵然艰难,总还是可以做到的。”像看穿她的心事,傅明琛安抚道。
“嗯。天亮,我就走了。”傅明琛是司辰的挚友,他对她说的这些话如果司辰听到了,肯定要心存介怀的,但他和她说这样一番话,对她而言是醍醐灌顶。虽然她一直克制着自己,隐藏着自己对司辰那份卑微的感情,但傅明琛的话,无疑让她在清醒的同时更加看清。
她得远着司辰,和他保持着主仆之间的关系,不能越雷池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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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辰安睡到醒来,天已经蒙蒙亮。
翻个身,下意识地伸开手臂,却发现臂弯空空如也。
是了,昨晚潮笙也没在他身边睡着。他怎么……他笑了,为着自己近乎失态的傻样。穿好衣衫正准备离开客房,桌子上一张压在杯子底下的白纸引起了他的注意。
“属下赶到陈国,必会将阮少谦带回。”
没有称谓没有落款。
她走得那么急,简直有点逃跑的意味。司辰怔怔地收拢了掌心,那张字条被揉成一团。哎,终究还是打不开她的心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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尧城城郊的一条小路上,几名剑客拦住身材纤弱的少年。
少年脸色惨白,神色惊慌,频频后退,可前后包抄,他没有退路。
那六七个剑客蜂拥而上,他接招接的勉强,不消片刻身上已挨了几刀。他手中握着个长形黑色的管子,大喝:“住手!你们再不住手,我就引爆他,你们跟着一起死吧!”
他的声势震住了剑客,然而只是震住了和眨眼的功夫,他们又开打了,少年被哇哇叫,手中的黑管也不曾引爆。
忽然间,少年听到耳边“轰隆”大响,眼前弥漫起一片黄色烟雾。紧接着腰被人一勒,整个人被拖着走。他大赅挣扎,清冷的女音伴着令他恍忽的淡淡香气飘过来:“想留着被砍死吗?快走!”
他们躲在一棵参天大树的树干上,低头看着那几名剑客匆匆离开,渐渐变成小黑点。
少年扒下紧紧捂着他嘴唇的手掌,大口大口喘气,伴着伤口疼痛的嘶嘶叫。
“那些人马上就要返回,你想被发现吗?”
少年回头看着这个比他还高,长了张天仙面孔的女子。明明是这么漂亮的姑娘,怎么眼神锋利如剑,言语如冰呢!他还来不及反驳,树底下一阵响动,刚刚走掉的几个剑客去而复返。
“怎么可能走很远。”
“到村子外面再找找!”
他们渐行渐远,少年此时也不敢再大意,回头望着漂亮姑娘。“可以走了吧?”
下了树,少年回头望望姑娘,又看看周遭,有些发怵。如果再遇到那些人,他就要没命了!可眼前的姑娘,似乎没打算要再伸手救他。
忽然间,肩上的伤口被人用力一按,他几乎是尖叫着跳起来。他疼得呲牙咧嘴,回头瞪着她。
潮笙说:“你伤得不轻。要赶紧处理处理。”
“我自己会处理。”他略带防卫地望着她,虽然她方才出手救过他,但他仍然不能相信她。
“算了。”她转身就走。
阮少谦走了两步回头去看她,见她往林子深处走,思索了会儿,还是叫住她:“喂!那里通往悬崖,你走错路了!”
潮笙没有理他。
几天后在去梁国的路上,阮少谦被围攻,以为自己必死之时,是潮笙又一次救了他。为了救他她的手臂还被砍了一刀,鲜血汩汩地冒出来。他看得胆战心惊,她却浑不在意,自己撩起袖子,上药包扎。
这次阮少谦不再无动于衷,不管她有什么目的,她为他受了伤是事实。而且她几次三番救他,应该和那些想要他的命的刺客不同。
回过头来,见他怔愕地望着自己,潮笙道:“你有话要和我说?”
“难道不是你有话要和我说?”
潮笙偏头顿了顿,“我听说你是方虚子的弟子,能让人起死回生。”
“这怎么可能!人死了就是死了,如何能活。”
“那为何江湖上传言你师父能让死人变活?”
阮少谦苦笑一声,“所以就只是江湖传言。”
潮笙呆住了。“那所有异术都只是传言?”
“那得看你听到的都是什么样的传言了。”
潮笙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他。
阮少谦被她盯得不自在,“为何一直盯着我?你别以为我们懂异术秘术就真的能够起死死人肉白骨,这世间没有那么神奇的东西。”
潮笙闷闷地道,“我有个妹妹几个月前被刮花了脸,听说你能让人皮肤恢复如初,故而想找你帮帮她。你能吗?”
阮少谦直勾勾望着她,“为何第一次救我时你没说?”
“不管你信不信,第一次救你时我根本不知道你是阮少谦。”
阮少谦一双凤眼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如同她刚才打量他一般。
潮笙直直望着他,“你能不能治舍妹?”
阮少谦的浓眉微微皱起,“你分明不信异术。”
“我没有见过,当然心有疑虑。怎么,连质疑都不能有?”
“那倒不是——”他挠挠头,“听你的口音,不是陈国人吧?”
“嗯。我从宋国来。”
“你妹妹和你一起来?”
“没有。她在宋国。”
阮少谦扭头就走:“那不必再说。我不会离开陈国。”
“为何?我付你丰厚酬金。”潮笙迈步跟上他。
“那也不行。我不会离开陈国。”
“留在这里一路被人砍很好吗?你权当去游历,过个一年半载再回来,到时候不会再有人惦记追杀你,岂不是很好?”
“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会离开。”
阮少谦往前走了一段,发现身后没了动静,回头看看,后边空空荡荡,早已没有她的踪迹。
人去哪儿了?
东张西望也没有找到她的身影,他不由得有些纳闷。这像是个要求人办事的姑娘么?真是……没诚意!
往前走了一大段,又回头望望,果然还是没有见到她。
真是个不圆滑的姑娘!求人这种事,一般来说一而再再而三,被烦得受不了时总是会妥协的。想来她没怎么求过人,否则怎么不懂得这个道理?
几天后,阮少谦被几个剑客围住痛打,他抱头鼠窜时,分明看到一袭绿衣,可她总在远远的地方抱着手观看,好似浑然不打算插手。
见闪着冷光的剑就要捅过来,他放声大叫:“姑娘,姑娘快救我!”
“那你答应是是不答应?”
阮少谦大喊:“答应,答应!”
“当”得一声响,那马上就要没入他腹中的剑生生地被弹出去,他见到她挥剑狂舞,身手利落,像一朵翩飞的花。他一怔,花可不会翩翩飞舞,可他就觉得她是朵随风飞舞的美丽花朵。
把最后的剑客踢踹在地,潮笙拭了拭染血的剑,看也没看阮少谦,“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今天我们就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