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锣打鼓的声音引起了潮笙的注意。
敲锣的是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一边敲一边打着:“大消息大消息!快来听!快来听!”
他绕着巷子跑一圈,身边逐渐聚集了一些人。小男孩拿着锣向他们收钱,有几个心情不错的给了他几枚铜板,他便道:“你们知道才女纪君芙么?她死了!她死了!”
潮笙的手蓦然一僵。
死了?怎么……怎么会?
周围嘘声一片。
“小兄弟,真的假的?可不能乱说啊!”
“当然是真的了,我刚刚经过她家门口,确实是死了啊,她哥哥哭得天都要塌下来了,啧啧啧!更可怕的是,纪姑娘她死不瞑目!”
“她为什么死了?”
“哎哟,该不会是哪个登徒子听她要嫁人了,因爱成恨,心有不甘,所以把她……”
那小男孩朗声道:“听说是她师兄!把她杀死的那把剑,是她师兄的!听说她师兄早就爱慕她,可能真是因爱成恨……”
潮笙听得恍恍忽忽。纪君芙真的死了?
她结了帐,不管那小男孩再说些什么,自己便往纪君芙的家走去。
远远的已经听到哭声,纪府结了白麻,白灯笼,想来纪君芙真的死了。潮笙的心莫名的凉凉的,有恐惧攫住她。人生太过无常,也许她今日站在这里,明天也可能死在别人剑下。
远远近近的哭声,叫唤着纪君芙的名字,她才敢相信纪君芙真的死了。
司辰他如果听说纪君芙死了会是什么反应?他会失魂落魄地赶来赴丧吗?
纪君芙的事对尧城影响颇大,几乎短短一天,全城都知道纪君芙因情被师兄所杀,而两天后,她的师兄被证畏罪自杀,吊死在自家房梁。
真是令人唏嘘。
说书的先生绘声绘色地描述宋国十王爷司辰对纪君芙如何情深意重,听说她死去的消息,顿时重病不起,宋国官员立即派人乃至名医傅明琛亲自启程来接他。
潮笙的心如遭雷击。他重病不起,是真的吗?
不管是不是真的,她必须去看一看!只有亲眼看到,她才能安心。
她当下就出了城门,往着司辰他们回宋国的路上疾奔。日夜赶路,风雨兼程,十多天后才赶上司辰他们的队伍。那天夜里她一身泥一身雨水出现在孟华的视野里,把他们都吓了一跳。
司辰听到孟华的声音,拉开马车的厢门,见是她,眼神古怪:“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病重,所以……”她抿了抿唇,目光在他身上游移。他的脸色看起来是有些苍白,但似乎还不至于是病重不起。
司辰挺开心,忙叫她上马车。她摇头:“不必。主……主子你没事就好了。”心悄悄地放松,那块堵在胸口的大石头总算放下。他没有重病,纪君芙在他心中的地位也没有重要到那个地步,这都无形地令她松快。
司辰命令他们在附近客栈落脚,赶着潮笙去把自己清洗一番。潮笙刚刚洗漱完毕,力生便来敲门,吩咐她一起去司辰房中用饭。
潮笙应约去了。
屋子里就司辰和傅明琛坐在一起。傅明琛见到她,微笑着打招呼:“潮笙。”
司辰如果没有重病,傅明琛又为何会在这里?想来,他确实因为纪君芙的死而受了打击。可细看他,脸上并没有病容,倒是显得有些疲倦。
傅明琛道:“潮笙怎么风尘仆仆的来了?还以为你至少还要一两个月才会再见到你。”
“以为我重病了?”司辰看起来心情不错,“我没什么,不过是感染了风寒,既然大家把我传成为纪君芙所病,那,也无不可。”
说起纪君芙竟然是如此云淡风清,她死与生似乎都不与他相干似的。
“赶着路又淋了雨,喝点汤。”傅明琛舀了碗鸡汤到她面前。
“谢谢。”心中一暖。
司辰看看他,又看看她,不着痕迹地拢了拢眉头,把一只鸡腿夹到她碗中。
她怔了怔。似乎,还是第一次给她夹菜吧。
“在离开陈国前,你找到阮少谦了吗?”
唔,还是逃不过问公事。“知道他的落脚点了。既然你没事,我明天会再返回陈国。”
傅明琛的声音淡淡的,“这么急?”
“早些办完事,好早回去覆命。”
司辰没有言语,是默许了她明天就走。潮笙和傅明琛道:“欠你的大餐,只好再推迟些时候了。”
司辰的眉蹙了蹙。他们有私约?
“多久我都等得啊。”傅明琛笑道。
这话听着更显得刺耳了。
用过晚膳,潮笙回房间歇息,不久后司辰来叩门。她开门让他进来,他神情有些怪:“腿伤好了吗?”
腿伤?潮笙愣了愣,忽然想起此前收留连赫时对司辰说的谎话。“一点小伤,早就不要紧了。”
“这个,给你吧。”他递过来个药瓶。
大约又是金创药什么的吧。她接过,道了谢。两人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空气凝涩。司辰却没打算走,坐在桌边,低咳了两声。
“风寒还没有好?”桌上有水壶,她接了一杯水,凑到鼻间闻了闻,方才递给他。
他连着将她的手握在她手中。她美目微瞠,身子僵硬。他将她轻轻往前一拉,她便到他跟前,他双手环住她的腰,把脸贴在她的腰腹。
她身子僵硬得更厉害,心跳得剧烈。若此前他喜欢枕着她的肩膀睡觉是个错误的传达,可此时这样搂着她,还能是别的什么理由……
不该这样的。
司辰合着眼,她刚刚沐浴过,身体有着幽幽清香。是混合着花香与薄荷的清凉气息,每次闻到她的香味,他就会感到特别安宁。这是在她刚刚回府不久的某个夜晚他忽然发现的事情。
“你能来,我很高兴。”他闭着眼睛说。
潮笙任他抱着,脸上的神情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朦胧。哎……要抱着,就随他抱去吧。
“你没生病,我也很高兴。”她含含糊糊地说。
“真的那么担心?以至于日夜兼程地赶来?”他的声音里含着喜悦。
她没有回答。他又何必问?不管他在她心中分量如何,就他是主子这点而言,也足够让她放下一切赶来看看他是否安好。
低头看看他环着她的样子,竟有些稚气,像个……孩子一般。
那乌亮的黑发,让人忍不住想要用手摸一摸。像那回在马车上的一般,她将要举手,忽然意识到她不该那么做,又连忙悬崖勒马了。
“你多留两天再走吧。”他把她的腰勒紧了些。
她的心怦怦直跳,几乎能感觉到他的鼻息透过薄薄的衣料达到身体间。“久了怕找不到阮少谦。”
“找不到就找不到罢。也不是什么大事。”他慵懒地把力量都付诸她身上,“抱着你就有睡意。潮笙,你要成了我的安眠药了。”
“……”原来只是因为抱着她能让他产生困意。潮笙心中五味杂陈,果然……果然还是她想得太多,误会了。
她看的白话小说中常说,男子或真喜欢着女子,两个人独处时一定呼吸紊乱,心跳加速,面红耳赤血流加速,不曾听说过男人抱着女人只单纯地想睡觉的。
司辰果然睡着了。
安置好司辰,替他盖上被子,潮笙怔怔地望着他的睡颜。
他是不容易卸下心防的人,在她面前沉沉睡着,是太信赖她吗?这张俊逸的容颜因为风寒苍白了不少,浓密的睫毛下,有一圈淡淡的黑影。
他沉睡着,望着他半晌,终于忍不住轻轻抚了抚他的脸。才碰了他的脸颊,她像被烫到了似的,连忙拿开手,替他掖了掖被角,逃似的逃出了房间。
才走出门,便看到倚在对门沉思的傅明琛。
她一向看到的都是他笑如春风的样子,此时脸上面无表情的模样是她从未见过的。
她的动静惊动了他,他望向她,漆黑的眼直望进她的眼里。她关上门,“傅大夫还没有去歇着吗?”
“司辰在房中?”
“嗯。他睡着了。”
傅明琛的笑爬上嘴角,“果然……潮笙,有没有兴趣喝两杯。”
“酒?”
他摇摇食指,“茶。”
片刻后,他们在客栈的花园,借着淡淡月华坐在石头椅子。桌上放着个壶,还冒着热气。他说的喝两杯,竟是红枣桂圆人参茶。
“果然是当大夫的人啊。”她失笑。
他倒一杯推到她面前,自己也倒了一杯。潮笙道:“我以为这是女儿家才喝的。”
“男人与女人补气血时只有细微之分,我这一杯里面加了黄芪的。”
“你们当大夫的人吃与喝都讲究补不补气血,岂不是很累。”
“咳。”他低笑,“我也没有总是这样。这壶茶主要是泡给你的——你身体虽强,但终究是女儿家,很多时候不该奔波时也在外面奔波,也顾不上自己的身体。现在年青不觉得有什么,将来年纪大些,就要吃亏了。”
潮笙的心满满都是感动。没有别人这样为她着想过,只有傅明琛。
低头喝了一口茶。浓浓的红枣桂圆味,应该还放了红糖,味道甘甜,可又不甜得过份,甜味末端还有些苦,那是人参的味道。热热的茶喝下去,觉得周身都是暖暖的。
下了雨,气温降了很多,那浮躁炎热的夏天正在流逝。
两人有短暂的沉默,潮笙就只是想出神,傅明琛看一看她,又饮一口茶。“潮笙,你知道司辰一向睡眠不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