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个夫君

第九十九章 开弓射箭

芸浅佯装慌张,匍匐在地下道:“求娘娘饶命,臣妾和伯安是真心相爱的。”

真心?万贵妃不屑道:“那是你的真心,不是本宫的。本宫一向公正,你犯了如此大罪,就该去死!”

“求贵妃娘娘开恩!”芸浅拽着万大妈的裙摆道:“梓桐本是乡野村姑,粗浅鄙陋。虽然无知,但也不敢自不量力,觊觎太子妃之位。无奈父母逼迫,小女背井离乡,来到了京城。路上遇到强盗,幸得王公子相救,才能苟活于世。我们二个一见钟情,私定终身。小女曾答应他会出宫与他相会。不成想贵妃娘娘和圣上错爱,钦点梓桐为太子妃。”

万贵妃阴冷一笑,怪不得当日面圣时张梓桐那么大胆,视皇帝于无物,原来是想被赶出宫。可惜啊,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芸浅继续凄婉道:“小女才朽学浅,胸无点墨,不堪太子妃重任,只想与情郎归隐山林,晨钟暮鼓。”

万贵妃一脚踹开芸浅:“混账东西,你这是大逆不道!本宫马上要禀明圣上,将你与那奸夫一同斩了!”

芸浅吃痛地捂着被万贵妃踹到骨裂的肩膀,一改方才的期期艾艾,面色沉寂道:“小女微如蝼蚁,死不足惜。但贵妃娘娘,您不是想废黜太子么,小女可以助娘娘一臂之力。”

万阿姨白眼一翻:“就凭你?”

“对,就凭我。”

万贵妃见芸浅平淡的脸上,一双流光璀璨的眸子燃得灼灼,一时间竟被这股沉稳和自信给带了过去。她开始发现,眼前跪着的柔弱女子,强大得令人畏惧。

万贵妃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少女:“那你凭什么废掉太子?”

芸浅道:“这还要仰仗贵妃娘娘。”她说罢站起身来,在贵妃娘娘耳边细语了几声。老女人喜形于色:“好啊,你这小丫头还真聪明。比本宫养得一群狗头军师强多了。”

 于是万贵妃的弟弟,锦衣卫都指挥使万通,带着一群莫名其妙的官员朝见太子,朱佑樘经过多年的政治滚打,哪里是这么好忽悠,委婉拒绝了大家的朝见。但这事还是捅到了皇帝耳中。万阿姨躺在皇帝的怀中,艴然不悦道:“圣上,现在朝中只知道有太子却不知有陛下了。”

万大妈的腰有皇帝两个粗,这样整个压在皇帝腿上朱见深只觉腿都快断了,不过皇上也不好意思推开万阿姨。“爱妃此话何解?”

“陛下,这朝中好多官员竟然去朝见太子,这是哪种礼节,东宫应该只能用贺,而不能用朝见。”

皇帝暗自不悦,他可以容忍人奢侈腐化 、可以容忍人贪恋美色、可以容忍人藏污纳垢,但不能容忍人僭越皇权!朱见深立即明令下臣不得再以朝见礼去见太子,而且对温和敦厚的太子也增加了怀疑之心。之后皇帝选侍卫官时,将武力强者都选到自己身边。给事中郁光芒进谏,这样恐怕保护东宫太子的侍卫官就显得太弱了,多疑的皇帝相当不高兴,认为给事中是因为得了太子好处才帮他说话,当场将给事中拖出午门杖毙。

科举考试,原来主考官是陈敏政和朱佑樘,皇帝找了个茬将太子的主考官身份给剥夺了。这主考官的身份十分关键,大明讲求师生情谊,你钦点了哪个考生,这些考生就默认成为了你的学生,进入了你的派系。所以多少人削尖了脑袋也想做主考官这个肥差。

芸浅见朱佑樘日渐失势,却什么反应也没有,不得不赞叹他的沉稳与内敛。

不过太子坐得住他手下一帮子文臣可坐不住了。

教太子读书的讲官谢迁道:“老臣看皇上受奸佞谗言,对殿下起了疑心,殿下应早做打算,不可坐以待毙啊。”

朱佑樘熬了十八年,好不容易把位子熬得稳一点,现在又坐不住了。

讲官李东阳也着急了:“万贵妃虽然奸邪,但不是很聪明,不知最近为何屡出奇招,疯狂瓦解我派势力。这四皇子原先和殿下兄弟情深,不知为何最近为何也不对头了。”

“为何?”谢迁冷哼一声:“这还不简单。现在四皇子在朝堂上的呼声很高呢。”朱祐阮的母妃为邵宸妃,是京城四大家族之首,在朝堂内外都极其有地位。而朱祐阮的正妃蒋氏家中也世代为将,蒋氏的哥哥是龙虎将军,正二品的武官。在部队里混了多年,威信奇高。

太子和他相比,就差远了。母妃早逝,太子妃又只是秀才之女,没有任何可以依附的力量。只能靠自己努力。不过你要是和大臣走太近了,多疑的皇帝会对你不满;你若是和大臣走远了,则易遭人诽谤,性命堪忧啊。

四皇子整日修仙学道,不与世争,一派闲云野鹤的样子,让皇帝很是喜欢,被万贵妃和频频上书的大臣们一怂恿,逐渐产生了废太子之心。

善谋的李东阳思忖半晌,发觉了问题的关键所在:“万贵妃入春之后身体是陡转直下,本来没多少日子可活了。在宫里也听天由命,并未与殿下有过多冲突。可自从这太子妃来了,一切都变了。微臣听闻太子妃经常往贵妃的宫殿里请安,一请就达数个时辰之久。行将朽木的万贵妃性情大变,和一向讨厌的四皇子走得十分之近,并多次夸赞四殿下有帝王之才。殿下您觉得,这一切会不会是太子妃推波助澜的?”

朱佑樘何其聪明,李东阳能想到的他早就想到了:“本宫看这女子出的都是怪招,让人很难招架啊。”

谢迁道:“要不找人杀了她?”

朱佑樘摇了摇头:“君子,以德服人。”他不喜欢屠杀。

“现在好多保太子党,都改旗易帜,投向四皇子麾下。”

太子不以为意:“他们愿意走就走,本宫从来不会强留。”

李东阳心慌意乱:“现在我们明显处于弱势,不知殿下,可有制敌良方?”

朱佑樘儒雅一笑:“没有。”

两个臣子瞬间无言,没有你还笑得出来!这不是太子之位的争夺,而是生和死的较量。赢的人,将拥有全部。输的人,将倾其所有,包括性命。

朱佑樘却一脸淡然,丝毫不见快把人生煎活煮的紧迫感。他闲来无事,还主动找芸浅:“爱妃,会下棋么?”

谁是你爱妃。

芸浅道:“不会。”

“哦。”太子浅笑道:“那正好本宫可以教你。”他命宫人摆了一局棋:“本宫告诉你,这围棋的规矩十分简单,将对方颜色的棋子围住就可以了。”

芸浅经常自己和自己下棋,怎么不会下。不过这朱佑樘星眸带笑,棋术诡异,让人完全捉摸不透。芸浅菱角微勾:“这下棋如做人,什么样的布局会显示什么样的人品。”

朱佑樘微笑道:“你是暗骂本宫诡变多端,揣奸把猾了?”

“这是殿下自己说的,臣妾可没这意思。”芸浅双指夹着棋子,却不知下在何处,真是讨厌。她眼见自己的十七颗白子被黑子围实了,将其中一颗黑子捡起来,丢进了旁边的棋盒中,然后表现得什么情况都没有发生,心安理得地将白子放在方才黑子的位置。

朱佑樘讶异de看向芸浅:“你狡赖。”

芸浅一脸淡然,仿佛就该这样:“一子不容何以容天下。”

“无规矩不成方圆,本宫从来没看过谁下不赢别人的棋,就硬将对方的子捡了。”

芸浅轻笑道:“那是因为你见识浅薄,孤陋寡闻。现在不是看到了吗。”

朱佑樘无语了,之后芸浅一见被困就开始捡太子的黑子,而且有时捡数个之多:“你方才不是说棋品如人品,你这样是不是算不择手段,毫无底线。”

芸浅道:“我怎么下棋,取决于跟谁对弈。若是对方实力弱了,我自然安分守己、规行矩步。若是对方实力强了,我为达目的,便不择手段。”

太子放下被芸浅捡的差不多的棋,挑眉一笑:“本宫认输。你是第一个赢了本宫的人。”

芸浅寡淡道:“所以殿下现在不露声色,是因为觉得对手太弱了。”

“怎么会。”朱佑樘眼中的神色已出于莫测,他指着桌上晶莹剔透琉璃瓶道:“你看到了吗?”

芸浅瞥了一眼上面插着的白花:“水晶兰。”

朱佑樘浅笑道:“本宫指的是琉璃瓶中之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水,无色无味,在方而法方,在圆而法圆。无所滞,而生其形,静。它以百态存于自然界,于自然无所违也。水为至善至柔;水性绵绵密密,微则无声,巨则汹涌;与人无争却又容纳万物。人生之道,莫过于此。

芸浅垂下眼眸,不置可否。

      朱佑樘道:“上善若水,从善如流, 如水人生,随缘而安。”

呵呵。

“随缘,就像蒲公英一样,风吹你就往哪里走,完全没有了自己的主动和自由。你也许落在了屋顶上,死了;也许落在青石板上,死了;也许落在了树叶上,死了。”

朱佑樘温和一笑:“就算你活下来,终究也是要死的。何苦这么畏惧死亡呢。”

芸浅觉得这个太子深藏不漏,说话又极爱打太极,没半句实言,便垂下眼眸,淡淡地喝着茶水。太子突然靠近,将她散落在耳前的头发拂到后面,那动作亲昵,让芸浅头皮发麻,她见朱佑樘整个人快贴上来了,本能地往后一缩。刚缩完自己就后悔了,这不是明摆着拒绝朱佑樘吗。

太子嘴角有些抽搐,尴尬地坐回了榻上:“本宫若是主子,绝对不会派你这种细作去别人身边。”拜托专业一点好吗,都已经来了,就该对本太子俯首帖耳,顺便烧高香祈祷本宫可以临幸你。你这样突然往后一缩是什么意思?!

芸浅也不是没受过桃子教化,不过曲意逢迎,自己真是做不来。她早就注意到太子宫中的如云美女,那些家伙还轮不上朱佑樘动手,纷纷主动倒贴。芸浅想想自己的细作生涯,也是悲剧。大婚当晚就被人拆穿了身份,现在干在这里演也不知道演什么。

朱佑樘见她平静的脸上闪过一丝迷茫,忍不住笑了出来:“何必装得这么辛苦,今日是乞巧节,本宫带你出去玩玩吧。”

芸浅十分惊讶,一向秉节持重的太子竟然也会有玩心。

“话说这还是我第一次看民间的乞巧节。”朱佑樘看大街上张灯结彩,热闹非凡,竟不知道该往哪边走。

芸浅经常被张永带着出来,这种盛会自是参加了好多次。不过京城比洪都可要繁华多了。虽已是晚上,大街上仍然明亮如白昼。因为各省的才子还没离开京城,等着发榜。所以每个酒家都热闹非凡。

芸浅看着路边的面人,很是开心地拿起一只猪,咬了一口它的猪耳朵,味道真不错。她边嚼边对朱佑樘道:“愣着做什么,付钱。”

“啊?”朱佑樘有些惊讶:“我出门从来不带钱。”都是随从给的,可是今天没有带随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