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虚

第三百七十二章 就是来“欺负”你的

再见到左慈,又是在那间满是书架和书的房间里。在这里,颜子虚找到了桃花贴,凭空飞出了一剑,毁去了一张椅子,如今一切都没太多改变,左慈坐在一张完好无损的椅子上手握古卷,看到颜子虚进来,也只是抬头笑了笑。

“你来了?怎么好像又高兴又不高兴似的。”

颜子虚没想到进归藏仙府如此简单容易,八座楼阁矗立在静寂的书院里,倒像是没有好好经营的茶楼酒肆,冷清寻常得让人不禁有些唏嘘。

所以颜子虚一路上憋住的气在看到左慈的一霎那就散了,不过脸上仍是没给好脸色,闷声嗯了一句,选了张椅子坐下,吸了一口满是古书特殊味道的空气,不知道怎么就问了一句与先前早准备好的质问完全不同的话。

“他们呢?”

“你来找我,自然就是我出来见你,为什么不直接把心里要埋怨我的话说出来?”

左慈放下书,白发在斜斜照进来的阳光中如披了一层绚烂的银。

“你算起来也是我的师父,怎么能跟老爷子一样,很多话都藏着掖着不说,千寻去青州的真正原因,你应该是知道的吧?”

“如果你说的是指腹为婚的事,当然。”

左慈笑了笑,说道,“不过这事局内人不说,局外人说,好像有些狗拿耗子之嫌。”

听到这颜子虚顿时萎了,望千寻一直没跟他提过,如果不是觉得没必要提那个书呆子的事,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她希望颜子虚能自己了解到然后自己说破。

无奈他来九州这段不长不短的时间,总是有些身不由己的烦心事,也许在女儿家看来,这也可以算是属于不关心对方的表现吧,望千寻没有怪他不闻不问,已经算是很通情达理了。

颜子虚扁扁嘴,说道,“说说又不会变长舌妇,我被望劫和许白熊当着其他人的面差点弄得下不了台。”

左慈听出话里的言过其实,反问道,“真的是这样?我以为你会直接抢亲呢。”

颜子虚讶然,说道,“真不敢想做师父的嘴里也说得出这种话。”

左慈无奈说道,“你只身入内城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诉苦,如今我帮你说话出主意了,你依旧是抱怨。”

颜子虚说道,“娶进门一家人了,随意些倒是没什么,名份未定之时仗着胳膊粗强扭,你不怕我这样做会给书院丢脸?不怕别人背后说书院八大散仙教出来的弟子就是色中饿鬼,劫道的土匪?”

左慈不置可否的反问道,“你怕?”

言下之意就是连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颜子虚这才发觉自己被左慈钻了空档,抓住了话里的小辫子,讷讷说道,“也对,本来就是我娶老婆,又不是书院娶老婆。”

左慈笑笑说道,“再说了,我从来就没把你当徒弟看过。”

颜子虚回味了一下这句话,说道,“你这话听起来有两层意思,依照现在的模糊语境,我希望是好的那一头。”

“你心思倒多。”

左慈笑叹了口气,说道,“你现在夺天之路就快要走完,早已经超过了我,你我之间师徒关系也就是外人眼里的那层名份,有什么紧要的。我想想也没教你什么,连那本桃花贴都是借花献佛,说起来智生倒更担得起你这声师父。”

颜子虚伸手入怀,掏出那块小牌子扬了扬,意思是说我还带着碧落书院的旁听牌子呢,然后怀里另外一件物事碰到了指尖,他心里一动,掏出来看时,掌心一颗隐隐显出涩衣阁的样貌。

正是很久以前左慈送给自己的那枚有些许小千世界功用的空间珠子。

左慈拿过这枚珠子,看了半晌,仿佛要看出一朵花来似的,然后抬起头问了句没头没脑的话。

“你想不想真正当一回书院的学生?”

……

这天将夜时分,青州四处可见的沼泽水洼里逐渐能看到青州特有的食寒花一一展开白昼里紧缩的花苞,开始捕食即将飞舞的萤虫。铁木城里一天的暑热之气已经渐渐散去,忙碌了整天的商铺门店开始架起门板收工打烊。

城主府外一处拐角处有两个年轻人转了出来,正是颜子虚和孟罗。

孟罗见颜子虚到了门口却不急于进去,反而是停下了脚步,不由得推了他一把,打趣道,“从书院回来你就死拉硬拽的非得我们陪你一起来青州,她们几个可以躲在苍神木里打牌,我却得陪你一起吹风吃土辛苦的飞过来。”

颜子虚没好气的斜了他一眼,“你都夺天了,不需元气铠甲都是水火不沾的境界,少来叫苦卖乖占便宜想偷溜进去躲懒是吧!”

孟罗被一下子戳穿,极不情愿的做了个苦瓜脸。

“我只是突然觉得铁木城里的木灵元气浓郁程度好像比上次我来要高多了,所以在想是什么原因。”

孟罗嘿嘿一笑,说道,“我还以为你感应到望千寻就在里面不远,才临阵生怯不敢见人了呢。”

颜子虚说道,“是吗?十个在一起我都不怯,一个倒是怕了,你觉得可能吗?”

孟罗听出炫耀和打击自己的意味,扭头看向别处,索性闭嘴不再搭腔。

成功的让孟罗闭嘴之后,颜子虚才发觉其实孟罗说的其实也不是完全没谱,自己来之前就将情丝感应压抑至最弱,不想让望千寻有所察觉。如今孟罗这样点破,他反倒真的有些踌躇了。

所有女子中,望千寻个性可以说是最有特点的,自幼做男子打扮的她,曾经为了自己而重新着回女装,此时再见,不知是不是又因为一个人的关系换回了那身便于引弓搭箭的劲装?

就在颜子虚发呆之际,城主府门嘎然而开,一个俏丽女子双手拎着裙纱迈过门槛,朝大路两边左右张望,不是望千寻是谁?

四目交接之后,孟罗在身后嘿嘿一笑,轻轻推了他一把。

“愣着干嘛,你俩先去压压马路逛逛街吧,别急着进府啊。对了,苍神剑让蛋蛋拿着吧,我媳妇还在里面呢。”

颜子虚直直的看着望千寻,孟罗说一句他便照办一句,待蛋蛋抱着苍神剑化形而出之后,孟罗二话不说一把拖过他,朝着望千寻笑笑,一阵风似的直接进城主府去了。

很快,偏门台阶上就只剩了望千寻一人。

城主府里下人们已经点起了花灯,依旧敞开的偏门里灯火温暖而通明。

门口两棵大黄桷树随风撒下簌簌舞动的树影。

望千寻依旧拎着素雅的裙裾,俏生生站在光和影之间,寂静,淡然。

颜子虚没去想为什么她会突然打开门出现,就好像迎接远行的夫君般,换好了崭新而柔美的衣裙。

一切就好像本该是这样,所有担忧和踌躇在这一刹那完全消失。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却也知道什么都不必说。

半晌后颜子虚才笑了笑,伸手从怀里掏出那张依旧贴身藏好的画卷,走到台阶下,仰起头看着望千寻。

画卷徐徐展开。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看到望千寻眼中点滴晶莹闪动,颜子虚轻声说道,“下次我再这样丢下你,你就可以像她这样迎接我。”

说着,那副画卷轻轻抖动,画中人更是显得鲜活灵动。

望千寻扑哧一笑,嗔道,“起初就知道射不死你,以后更加没这本事了。”

“我不躲就是。”颜子虚拍了心口保证。

望千寻妩媚的白了他一眼,盈盈迈步接过那画卷,边看边说道,“人是我,可脸却不全是,可见你这些日子不知又骗了多少女儿家的心,连我的样子都快记不起了吧。”

这醋意虽然分明却不浓不淡恰到好处,颜子虚尴尬的笑了两声,挠着眉心说道,“你的话比射我一箭更痛。”

“父王已经三次派来使节让我回云州,你若是过了立秋时分还不回来,或许我就真要回云州了。”

颜子虚厚着脸皮上去拉住了她的手,享受柔软触感的同时涎着脸说,“你虽然喜欢弓箭,手却没有一点粗糙痕迹,真是奇妙的事啊。”

望千寻似笑非笑的嗔视了他一眼,颜子虚这才收敛神情正色道,“回去云州干嘛,嫁人?”

望千寻眉头微微一挑,旋即叹道,“原来你已经知道了,终于是知道了。”

颜子虚拉起她的另一只手,四手相执,郑重的说道,“你这辈子就算是想按你父亲的意思,嫁给那个书呆子,我也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望千寻俏目直视颜子虚,半天才问道,“真的?”

“比真的还真。”

颜子虚重新起了一丝不正经,想到自己居然误打误撞让许乐吃了一回亏,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便忍不住心中暗叹老天始终待自己不薄。

望千寻与他肢体接触,情丝感应之下便猜出了五六分,问道,“你叫他书呆子,莫非你见过他了?”

“何止见过,我被他挤兑着无奈之下画了这幅画,结果画里的你就替我狠狠教训了他一顿,嘿嘿,你这支箭才叫厉害,还没松手呢,那家伙光看一眼就吐血。”

颜子虚耸耸肩,说道,“所以呢,我是打算恶人做到底,上一辈人错误的媒妁之言,也该有个了结了。”

见颜子虚靠自己越来越近,浑厚的男子气息扑面而来,而两只手又都被他抓住,看着他凑过来的脸庞和嘴唇,望千寻心跳如狂,根本拿不出半点抵抗的心思和气力,只是不由得渐渐合上眼睛,吐气如兰低声轻吟出心底最后一个清晰念头。

“教训了一个,又千里之外跑来欺负另外一个,你这人实在是太……”

话还没说完,某人已得尝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