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无法选择

古时候一个男人可以有很多女人,但只能有一位妻子,这个妻子是真正的女主人,除此之外,其他的女人是妾、是婢,是奴。。。无论“如夫人”“爱妾”这些名称叫的是如何动听,改变不了这些女子低下的地位,改变不了她们所生子女低下的地位。

石青的困恼就来源于此。尽管这是一个礼崩乐坏的时代,但还是有些高门大户不愿意让自己的女儿为妾为婢,祖家和麻秋无疑是其中之一;石青同样不愿意让祖凤和麻姑分出高低,一个为主,一个为仆。

很久以来,石青就打定主意,要娶祖凤为妻。那个美丽的小女孩,是他在这个时代的初恋情人。他希望呵护她,陪伴她,一生一世,携手到老。那个倔强的小女孩,是他的袍泽,从悬瓠城到谯郡,从谯郡到泰山,从泰山到枋头,他们并肩战斗,同生共死,彼此心心相印。

他要娶祖凤为妻,这个主意他从来没有改变过,直到草剑死的那晚。。。。。。

那一晚,麻姑救了他的性命,并且将清白的的身子交给他。

和祖凤不一样,石青认识麻姑初始,只有一些好奇有一些好感,并未动情动心。麻姑救他的当晚,感激之余,石青还有一些需要负责的念头,并未生出太多感情;与此相同的是,麻姑对于石青,可能也是如此。

可是,两人有了夫妻之实以后,接下来一切都不一样了。

麻姑放弃修道,无怨无悔地随新义军四处转战;白日陪石青出生入死,晚间与石青交*颈缠绵。无保留的袒露、亲密无间的接触;朝夕相对之间,两人已成为彼此最为亲近之人,一种被称作相濡以沫的感情不知不觉地在心底滋生。这种感情也许没有初恋来得单纯,没有初恋来得浪漫;却比初恋更为实在,更为坚固。

祖凤和麻姑,代表着两种不同的感情;同时还是两份责任。石青只能在其中选一。

与王猛不一样,面对选择,石青没有考虑祖家与麻秋屠军两方分量孰轻孰重,尽管这是新义军军帅必须考虑的。石青考虑的是,怎么做才能尽到自己的责任,怎么做才能不让心爱的女人受伤,任何一个都不能受到伤害!

只是,他得不到正确答案,他很为难,不知道应该如何选择。

“景略兄!军帅府现在挺好的,暂时不用调整吧。”石青涩声说道。

他感觉自己如同一头扎进沙土里的鸵鸟,无法面对这个选择,只能想法逃避。一年来的阵战拼搏,数不清的杀戮,原本让他的心变得坚硬如铠,结出了一层厚厚的茧;直到此时,他才发现,在这层硬铠之下,还有一片柔软的地方;这片地方不仅温暖,而且脆弱;脆弱的他不敢去触碰。

瞥了石青一眼,王猛有些讶异,他没有料到,这么简单的问题会让杀伐果断,心硬如石的石帅为难。以他所想,人主的正室人选,必须根据政治需要联姻,哪来那么多婆婆妈妈。略一犹豫,王猛再次坚定起来,绝然道:“石帅!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军帅府眼下很好,未必一直如此。石帅今日之优柔寡断,不定会给小人留下幸进之机;他日再途更改,必有大患。”

王猛的话说得比较隐晦,不过石青还是听懂了。王猛的意思是,石青的做法会让很多人、特别是青兖旧人私下认为,他有迎娶祖凤为妻之意;这些人会因此巴结亲近祖家,时日久了难免连结过深,到时候,再想改娶麻姑,不仅麻烦,而且会遇到很大阻力。说到底,王猛是铁了心劝谏石青迎娶麻姑。

“景略兄。你。。。”

从理智上来说,石青明白王猛是对的,他的劝谏出自忠诚,让石青无法怪罪,可从感情上来说,石青无法决断,无法选择,至少无法立时做出选择。他可怜兮兮地盯着王猛,求道:“不要逼我。。。”

王猛蓦然一呆:这人终究不是个杀戮狂人啊,他也有软弱的一面。

明知这一面对于人主来说是个缺陷,不知为何,听到石青充满愁苦的恳求,王猛随之心肠一软,不再继续劝谏。长叹一声,王猛告别石青,回返肥子。

隔了一天,权翼、侗图赶到官渡。

这段时间,历城的工匠不仅为权翼部两千五百精骑配置了马镫,另外打造了三千多幅马镫,由权翼部带到官渡,以装备石青的亲卫骑和禁军精骑。至此,官渡一带集结的七千余骑,尽皆是带蹬骑兵。此番南下,石青不仅要会见冉遇、周成,另有一个重要目的,便是借机整合骑兵,演练新的战术。

权翼不仅带来了两千五百骑兵,他还为石青带来一个消息:姚弋仲希望能拜会石帅。

滠头距离乐陵并不远,不过四百里。三月中旬,滠头留下一些青壮以收割即将成熟的冬小麦,剩余大部开始迁往乐陵;随后在贾坚的安排下定居屯耕,抢播夏种。四月中旬,夏粟种下,滠头的冬小麦也已收割运回,滠头人在新义军的帮助下,渐渐在乐陵安顿下来。于是姚弋仲派人找到权翼,请他带话,表达他想拜会石青的意思。

姚弋仲很谦虚地说想拜会石青,实际上,他老病不能成行,所谓的拜会实际上是让石青前去乐陵见他。这是一般老人或资历老的人惯常的姿态,石青理解;若是无事,他倒愿意屈尊前去拜访,这样至少可以博得一个尊老知礼的好名声;可惜眼下不行。新义军和邺城闹了生分,日后青兖该当如何充满了变数,前途未卜之时,他哪有时间哪有心思去见姚弋仲?

“晚一段时间吧,从徐州回来再说。”

石青婉转拒绝了。想到昨天王猛所言,他心中一动,对权翼道:“子良!河北赵、魏相互争战,慕容鲜卑南下,四处战火,甚是危险,乐陵位于河北,难免遭受池鱼之灾。薛瓒将军、王亮先生、尹刺将军、还有子良,随新义军四处征战,居功甚伟;石某不能让汝等有后顾之忧,有意将汝等家人接到河南定居,汝以为如何?”

无论石青的话说得怎么好听,也无法隐瞒他的意图;薛瓒、王亮、尹刺、权翼这些滠头中坚若是和家人来到黄河之南,滠头势力只剩姚氏一门,差不多算是彻底瓦解了。

权翼似乎有所准备,对于石青的话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吃惊,很快做出了回答:“石帅。权氏一门追随征西大将军几近三十年,没有恩情也有私情,征西大将军风烛残年,眼见就要。。。权翼若行此举,征西大将军必定无法承受;若有个好歹,权翼终身难安。”

石青面色一沉,他听出权翼是在委婉拒绝。权翼低头作揖,没有发现石青脸色的转变,低沉着声音说道:“。。。权翼并非不识时势,时至今日,滠头离散已成定局,非一人之力能够挽回。权翼愿意投身新义军,追随石帅;只请石帅不要迫得太紧,给滠头人刘三分体面,让征西大将军安心去吧。。。”

石青闻言,心底一阵翻腾;权翼明确表态愿意归顺新义军,让他惊喜,可是权翼的要求实在不和他的心意。

考虑到滠头为数众多的汉人豪雄情绪,石青没有公开诛杀姚氏满门,如此隐忍已属难能;没想到,权翼犹不知足,还要请石青为姚弋仲多保留一些体面。姚弋仲豪爽仗义,果敢勇猛;不仅滠头人,北方许多人都对其服膺有加,推崇为英雄。

可这干他石青何事?对手越是杰出,他越是要给予无情地打击;他可以尊重对手,却绝不会给对手留下可趁之机。对他来说,姚氏无疑是对手之一。即便姚氏已经垮了,他也不敢大意。

历史上,滠头曾经垮过。公元三五二年,冉闵灭襄国石祗,姚弋仲病逝;姚襄率领一群孤魂野鬼流窜南下,得到了大晋的宽容和收留;一年后,这群釜地游魂回复了一些元气,首先做的就是辜恩背主;抢夺大晋边军战马,斩杀安北将军的魏憬(魏统病逝、魏憬代领其众)、兼并魏憬部五千人马,在山桑伏击大晋军;这场伏击让殷浩唯一一次真动刀兵的北伐为之夭折,给姚襄屡战屡败的军事生涯添上了一点胜利的光彩。

令石青感到奇怪的是,姚襄做下这许多事,史书却给予了极为正面的评价。

权翼辩说:姚襄*大晋战马是因为“害怕殷浩攻打,整备军务以自卫”;这种逻辑只怕比强盗逻辑还要强盗一百倍。斩杀魏憬,乃是因为“奸佞小人,便是王法也不能容,杀之何害!”敢情姚襄可以代表王法!要知道,那时候,即便是大晋皇帝也不能随意斩杀一军之将。至于姚襄伏击殷浩,背叛大晋一事,乃是因为被奸臣小人逼迫,无奈之举。

史书对于姚襄毫不吝惜赞誉之辞。

品德方面,姚襄比刘玄德还要玄德:“雄武多才艺、明察善抚纳、士众爱敬之”;百姓听说他在那里,无不前往投奔,谣传他受伤逝去,无不痛哭流涕。殷浩多次派遣刺客行刺姚襄,素未谋面的刺客一见姚襄,无不被他吸引,立马拜倒,投顺效忠。

胆魄方面,如赵子龙一般浑身是胆:南下降晋之时,“匹马过江东”。

智慧方面,如诸葛孔明超群出众,能舌战群儒:“博学,善于谈论,江东士人无不敬服”。

勇武方面,比孙策强的不是一点半点:“神明器宇、孙策之铸,而雄武过之。”

一个反复无常,辜恩背义,屡战屡败,一生无成之人却被史书当作完美的圣人夸耀赞誉。这种反常现象,让石青为之心惊肉跳。

受这种心态影响,石青对姚襄以及姚氏越发的厌恶,他绝不会给姚氏任何复起的机会。

“子良!本帅不愿勉强与你,你也不要为难本帅。大家各守本心吧。”石青给了权翼一个含糊的回答。

权翼眷念故主,乃是义举,石青实在不好驳斥。但让他因为权翼放过姚氏,那是万万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