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千二百名骑兵装备上马镫以后,分成三营:一为轻骑营,下辖两千五百骑;以骑射为主,远程打击和骚扰是其主要作战手段。一为精骑营,下辖三千骑,兵刃为长枪,对阵之时,负责对敌方轻装步骑发起攻击;有马镫可以借力,精骑的战力大幅提高,以往不能做出的战术动作,如今可以轻易做出了。一为近卫混编营,下辖一千七百骑;这是石青的亲卫扈从骑兵;其中两百骑贴身跟随石青,负责通讯、传令、斥候、护卫之责,由雷弱儿统带;另外一千五百骑,包括精骑一千、轻骑五百,由左敬亭任校尉。
石青用了两天时间,将骑兵各营建制梳理清白。跟着,陈然带了几十个管事到了。
陈留孙家坞和浪荡渠东岸的两个农庄交给了后续人手,陈然是应军帅府命令前往司州、帮助司州刺史魏统管理原枋头屯耕民的,他带的这些管事大多是青兖农庄作坊抽调出来的工头长者,肚子里墨水不多,经营实务非常有经验;这些人也是青兖真正的中坚。
石青招来屠军原统领窝盔、串子,以及现统领李历、崔宦、赵不隶等,连同陈然会议了半日,最后请来魏统。
“魏统大哥。你说过多次,意欲为麾下精骑备置马镫,如今此事已经办妥;小弟需要提醒大哥的是,马镫带给精骑的不仅仅是骑乘得更稳,发动攻击时更快;还是骑兵战术全面的改变。至于怎么改变,小弟还在摸索,故此,小弟意欲将大哥的三千精骑借去,一起整训,共同摸索。。。”
说到这里,石青停下来,带着征询之色望向魏统。
人马早被你收编了,这时候有必要再说借吗?
明知生死捏在石青手中,军人的矜持还是让魏统露出几分悻悻之色,他拱了拱手,应付着说道:“石帅有心。魏某替麾下兄弟多谢了。”
魏统很无奈,他麾下的禁军精骑并不知道石青和邺城翻脸一事。石青顶着统帅之名,挟大胜枋头氐人和陈留段氏之威名,越过魏统,直接整训禁军精骑,禁军精骑竟然没有多大的抵触情绪,反而兴致勃勃地跟着新义军骑兵一道摸索起新战术、新技法。当然,之所以如此还有一个因素,那就是他魏统统带这股禁军时日太短,没能培养出一批死忠部属。
石青似乎没有注意到魏统的脸色,他上前一步,伸出右手拉住魏统的左手,引领着魏统来到陈然、串子、窝盔、崔宦等人面前,介绍道:“魏统大哥。这是陈然陈先生,这是屠军事实统带串子,这是屠军暂时统带崔宦。。。小弟借走魏大哥两千骑兵,心中不安,担心司州没人可用,民生难以安定;因此决意将陈然、崔宦、赵不隶以及串子、窝盔还有六千屠军拔到司州刺史府麾下,协助魏大哥安抚司州。魏大哥以为如何?”
魏统猛然一愣。石青的意思很明白,司州刺史的位置还是他魏统的,但是,这个刺史已经不再是大魏的司州刺史,而是新义军的了。刺史府上下,从幕僚到官吏再到护卫,都是新义军的人(屠军肯定是新义军的人);他若心向新义军,身为刺史自然是尊荣无比,一旦有了外心,只怕立马会被撤换或者斩杀。原本他想在大魏朝廷和新义军之间找一条夹缝生存,石青弄得这一手,将夹缝堵得严严实实,再没有容他独立存在的余地了。
一股复杂之极的滋味涌上胸腹,魏统咽了口唾沫,苦笑一声,作礼答谢道:“石帅虑事周详,卑职替司州民众多谢了。”他首次在石青面前自称“卑职”。
石青一笑,道:“青、兖、司三州彼此相连,新义军和司州军情若一家;些许小事,乃石青本份,魏统大哥勿须介怀。”
顿了一顿,石青又道:“如今司州刺史府文武齐备,足以教化地方,组织民众生产耕作了;石青不便再耽搁魏大哥,这便为大哥设宴送行。”
魏统闻言,心底蓦然一阵轻松:总算脱离了软禁的日子,回转司州,即使手下仍然是石青的人,可是毕竟以自己为尊。这比小心翼翼地跟在石青身边强上百倍。
永和六年。五月初五。
新义军在官渡分作三路;一路由六千屠军组成,他们随魏统、陈然西进,分驻洛阳、荥阳两地;修筑城池,招拢流民,恢复生产。
一路由衡水营、陆战营、天骑营组成;驻扎官渡;衡水营负责看护浮桥,护卫航道;陆战营协助衡水营之余,就地整训操演;天骑营在豫州与兖州、司州接壤地带渗透活动,以实战代替操演,密切关注豫州军动向,探查豫州各郡山川地理以及豫州军兵力辎重分布详情。
最后一路由三营七千二百名骑兵组成,石青亲自统带,他打算先南下豫州军主力所在的尉氏,然后转向东南,借道梁郡,前往徐州州治彭城看望周成。
尉氏属于兖州陈留辖区,位于陈留国西南边缘地带。河南荒芜之后,后赵没在陈留郡设流官治理,尉氏成了无主之地。段龛占据陈留孙家坞,因浪荡渠和惠济河隔挡,鲜卑人主要活动在浪荡渠以东区域,未将浪荡渠西的尉氏纳入辖内。豫州军不费一兵一卒就入主尉氏。
五月初六。
冉遇随便用了些吃食,一大早便来到校场,命人击鼓聚兵,操演士卒。
石青这个不死的毒蝎,已成了他的梦魇,眼下的局势再容不得冉遇有半点大意。被这个梦魇折磨的过程中,冉遇免不得心生怨恨,暗地里嗔怪冉闵,堂堂一国之君怎么连杀个人都办不好!
向邺城密报石青的特异之处后,冉遇便密切关注邺城和石青的动向。依据他对冉闵的了解,冉闵断断容不下石青这等‘异人’。果然不错所料,没多久,邺城传来诏令,冉遇推荐乐弘为司州刺史未获通过,为了安抚冉遇,朝廷任命乐弘为荆州刺史。大魏并未占有一寸荆州土地,乐弘的荆州刺史完全是个空衔;不过,冉遇并未在意这点,他在意的是诏令透露,司州刺史一职由石青推荐的魏统担任。
石青未因举报获罪,反而得宠?冉遇不相信世上有这样的好事。他知道,冉闵此举是对石青动手的先兆;想透这些后,他便在尉氏厉兵秣马,准备抢在邺城之前进入青兖,接收新义军人马兵甲。
事态的发展与冉遇的预料完全吻合,没过几天,石青踏上了北上邺城的路途,冉遇也做好了进攻青兖的准备。只是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石青会突然折返,而且折返后,便即从枋头撤兵,屯兵官渡,收缩防线,再看不出半点北上的意图了。
难道事情泄露,石青知道冉闵要杀他?如果这样,石青必定也会清楚其中来龙去脉,他会不会以此为借口攻伐豫州?
想到新义军生生拖垮枋头的强大势力,想到新义军围杀段氏鲜卑降兵的狠厉手段,冉遇不寒而栗。这时候,他脑海中盘旋的再不是进入青兖接受新义军人马兵甲,而是如何挡住新义军大规模入侵,如何顶住石青雷霆霹雳般的打击报复。
“兄长安好。”张焕歪斜着身子走过来问候。
冉遇从校场上收回目光,看了张焕一眼,立时皱起了眉头。
张焕披了一身皮甲;由于身子过于肥胖,军中临时找来的皮甲裹在身上,就像一副小马甲,看起来十分好笑;为防马甲挣脱,张焕勒紧了丝绦,许是丝绦过紧,将他勒得脸红脖子粗的似乎很难受,以至于走路都不利落,一歪一斜,滑稽不堪。
“汝非军士,何故如此打扮?也不怕军中士卒笑话。”冉遇板脸责备。
张焕嬉笑道:“兄长。小弟意欲投军,自此时起,小弟会尽力当好一名军士。不知豫州军可愿收留。”
冉遇狐疑道:“汝为何有此想?汝还是回转襄国,跟在父亲身边办事的好。”
张焕肥大的脑袋连连摇动,他收起惯常的嬉笑,正容道:“兄长。这段时日,小弟想明白了一件事。小弟因此不会再回襄国。”
“哦,什么事?”
“力是什么?小弟至今才明白,何为力!”
张焕握拳屈臂,模仿出一个有力的姿势。“小弟以前认为,金钱财富、名望人脉、人丁地位都可为力,如今看来,大为不然。或者这样说,这些不是直接的力,需要通过某种转化,才能成为力。。。”
冉遇目光一闪,诧异地望着张焕,仿佛不认识似的。
张焕的亲生母亲是张举如夫人,尽管出自关中望族姜氏,张焕仍然不算张举嫡亲子;因他从小生的胖乎乎的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兼且人也机灵,很会讨张举欢心,这才在张氏有些地位。
冉遇从来没将这个兄弟放在心上,他没想到,他看不上的兄弟还能有这般念想。尽管如此,冉遇仍然不在乎,如今他自立门户,已经不需要南和张家的荫护,也没想去争夺南和张家的继承权。
张焕不知冉遇的心思,沉思着说道:“。。。冉闵无名无钱无权,凭什么一年不到成了一国之尊?毒蝎一个残匪一无所有,凭什么短短时间便据有青兖两州、麾下数万之众?只因为他们掌握了最简单、最直接的力——刀!有了刀,没有钱财粮食,可以去抢;冉闵将邺城仓收入囊中,毒蝎把乐陵仓抢掠一空;没有权利地位,也可以去抢;冉闵抢到国君之位,毒蝎抢到镇南将军之职;没有名望人脉,这个更简单,只要手中有刀不需要抢,自然有名人高士投靠;冉闵因为杀胡,刘群、郎闿、韦瞍。。。倾心相投;毒蝎因为有刀,刘征、刘启甘愿为之用。如今世道只要有刀在手,一切都可以拥有。我南和张氏有名望人脉,有权利地位,有金钱财富,还有刀。。。可是说,比冉闵、比毒蝎强上十倍、百倍;但是这一年下来,张氏得到了什么?什么都没有得到!兄长以为,张氏为何会如此?”
张焕越说越激动,说得口沫横飞,气喘吁吁,他犹自未能尽兴,眼珠浮红瞪着冉遇,问得又急又快。
“为何如此?”冉遇凝神想了一下,不得要领,又将问题推给张焕:“芝华以为是何原因呢?”
“父亲老了。做事思前想后,顾虑太多;他总是想万全之策,总是想着退路,将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以至于张氏有刀而不能用,张氏的名望、财富、人脉更没能转化为最简单、最直接的力。因此,小弟不愿再回襄国,小弟要跟着兄长,要握着最简单、最直接的力量。”
张焕恳求地望着冉遇,毫不掩饰眼神中对力量追求的疯狂。
冉遇还未回答,一个斥候飞马赶来,打断了兄弟俩的恳谈。“启禀使君。城北二十里发现新义军踪迹,其中似乎有新义军主帅石青的旗子。。。”
“石青!他终于来了!带来多少人马!”未等斥候回禀结束,冉遇猛一跨步,俯身逼视着斥候连声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