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又好大,大到我们就算站在彼此面前,都看不清对方。
芸浅疲惫地靠在朱佑樘肩膀上:“你放了伯安和唐寅,我跟你好好过日子。不离,不弃。”
朱佑樘一时间手竟有些颤抖:“如果今天九死一生的人换做是我,你会为了救我对别人说这样的话吗?”
“我的人生,没有如果。”
“好,朕懂了。”
科举舞弊案,被发回重审。
最终判决是:程敏政仆人确实出卖考题给徐经,罢免他礼部右侍郎的官衔,回家种萝卜;徐经购买考题查实,贬为小吏。
至于唐寅......
连坐,谁让他成绩还没公布就敢吹自己是金科会元,没买答案怎么会那么自信!所以......
贬为小吏,不得为官。
口出狂言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唐寅没被充军,没被杀头,也算还不错了。
至于他抄没抄?
谁知道呢。
而王伯安假传圣旨这茬,除了芸浅和朱佑樘,没人知道。因为圣旨都是有备份的,所以皇帝为了以后王伯安不被政敌揪住把柄,还拟了个真圣旨放在宫中备案,也算对得起芸浅了。不过这做买卖啊,很多时候讲究个诚信,芸浅说会留在宫中永远陪他,她就一定会留在宫中永远陪他了吗?
唐寅原本是春风得意,结果落得个终生不得为官的下场,心中自然不快,他回到家中,连他家的狗都朝他叫嚷,他很不开心,就去赖在王伯安家骗吃骗喝。
王夫人天天看王伯安也不读书,也不娶妻,就知道和葫芦玩,和唐寅玩,终于爆发了,她叉着腰粗着脖子扯着嗓子对伯安道:“你也不小了,你父亲从南京来信,要你今年年底给他抱个孙子!”
伯安一听,现在都初夏了,就算现在怀年底也生不出来啊!长子就是不好,看就没人催葫芦。
王夫人递过一堆画道:“这都是京城比较不错的小姐,你看看,看中谁就娶进家来得了。”王夫人突然坏笑了一声:“当然啦,像你这种青年才俊,很多闺秀喜欢,她们都纷纷表示,如果不是妻的话,妾也是可以的。你要相中了好几个,就全娶回家里来。”
唐寅歪在伯安身上道:“云宝宝倒是想,可惜王大人为官清廉,家里无甚积累,云宝宝哪里有钱娶那么多个。”
“这就不劳我们操心了。”王夫人十分自傲,我家的孩子有魅力:“那些女子和她们的家里人纷纷表示,无需聘礼,并且愿意倒贴平常人家三倍的彩礼。”
伯安就觉得自己是一个西瓜,被继母搬到菜市场漫天要价。
唐寅叹口气,现在的女孩都怎么了,也不能因为王伯安长得惊天地泣鬼神就如此没有原则。
伯安搪塞道:“可是我已经娶过妻了,娘你是知道的。”
“诸芸玉?”王夫人突然想起好像是有这么一茬:“那她人呢?不会真被你杀了吧?”
伯安也不知说什么,躲一阵是一阵吧:“她父母过世之后,情绪不太稳定,在洪都静养。”
王夫人道:“她都静养两年了还没静养好?!谁家媳妇像她这样,成亲这么久都没有见过公婆!你去洪都接她回来!总让你这么耗着也不是办法,男人的青春很短暂的,这几年不生,以后生的小孩就又丑又笨又不健康。”
王伯安晃了晃神,接.......我上哪接芸玉回来啊。
他磨磨蹭蹭不想动,王夫人就帮着他打包行李,和管家一起把他往门外推。唐寅捂着折扇坏笑,突然对着府外的一个身影叫了声:“诸小姐。”
芸浅一回头,她熟悉掌握朱佑樘的生活动态,所以知道什么时候出宫不会被他发现。她也不过随便上街走走,也不知为什么走到了尚书府。
估计因为尚书府对面摊子上的冰粥很好喝,她喝完一杯又过来买一杯。
一直来来回回买了二十一杯。
终于,和王伯安偶遇了。
“好巧。”芸浅半天噎出来两个字。
唐寅搂着芸浅的肩膀道:“我说弟妹啊,都到家门口了,怎么也不进来坐一会。伯安正好要去洪都寻你。”
芸浅还没反应过来,王夫人便欢喜地走了过来,从袖中取出钱来:“这冰粥老妇请你了。”她看了看芸浅,长得倒是清秀出尘。
伯安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唐寅真是调皮。
芸浅的脸不好意思地红了,嘴中的冰块也因为高温迅速化掉,小冰块卡到她喉咙,她忍不住一喷,喷了王夫人一脸。
王夫人尴尬地抹了抹脸上的冰水,真是人不可貌相,这小丫头真没家教,第一次见面就如此失礼。
管家欢喜道:“少夫人快进府中,老爷若是知道您回府肯定高兴坏了。”
芸浅都没来过尚书府,她心中有些欢喜,双手背后,悠闲地走进了府中。
王夫人脸一沉,长辈都还没进门,你就一个人径直走了进去!真当我这当家主母入土了吗?
芸浅斜睨了眼王夫人,那目光极其轻蔑,你是活着,但早就死在我眼里了。
王伯安发现芸浅根本就是故意的,横冲直撞,也不听管家安排,往内院就走。
管家发现少夫人和她走岔了路,立马返回对芸浅道:“少夫人请到前厅一叙。”芸浅回过头,十分傲慢道:“你叫什么名字?”
管家道:“张昊驹。”
“张昊驹对吧。”芸浅面色阴冷,趾高气昂道:“拜托你搞清楚,这里从现在开始,我就是这片土地的主人了。你有什么资格指挥我!”
王夫人一听她刚进屋就向老管家开炮,还敢宣誓主权,顿时气炸开了。可惜她天天忙得最多的是跟一群贵妇人打马吊,说三道四是,背地里攻击人把好手,至于当面?她个子矮,还圆。自从上个月和户部侍郎的小妾吵架被那悍妇抓住头按到火锅里,秃了顶之后,她再也不敢跟长得比自己高的女人吵架了。她唯一的本事就是敢骂王伯安这种老实孩子。
芸浅轻踏两步,挽着伯安的胳膊道:“夫君的房间在何处,领我去看看吧?”
伯安不好意思地撇开芸浅的手腕:“请你自重。”
唐寅道:“伯安啊,你不能因为诸小姐家破人亡了就嫌弃她吧,人家好歹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刚进门就不认她,你让她多难过!”唐寅指着前面的阁楼道:“那就是伯安的住处。”
芸浅悠悠地走了过去,“话说你家真是小门小户,寒酸得紧。仆人都没几个……”芸浅一路走一路抱怨,把王夫人气得摔了一跤,崴了脚:“哎呦,痛!”
芸浅一回头,俯瞰着地上狼狈的王夫人道:“老了就不要瞎折腾,跌坏了还得花我夫君的钱买药。”
“你......你!”王夫人脱了鞋砸向芸浅:“你这混账!”
芸浅轻轻一躲:“我说娘啊,你好歹也是名门闺秀,怎么可以坐在地上撒泼,还随意打人呢!”
王夫人气得发抖,好你个诸芸玉!你娘是有名的泼妇!你也是!
伯安蹲下身子帮继母复位,回头对芸浅道:“你少说两句不行吗?”
芸浅双手掐腰,靠在树边抖着腿道:“我也是为这个家好,你娘若不收收性子,出了门丢的可是王家的脸。”
“你......你竟然敢以下犯上!”王夫人眼都瞪红了。
“娘,你不能借着脸上比我多长了几个褶子就倚老卖老吧。”
王夫人受不了了,气得哭了出来:“好你个王伯安,故意找个人来欺负我和守文两个孤儿寡母!要不她走,要不我走!”
伯安十分为难地看着芸浅,芸浅戳着伯安的脑门道:“怎么,活腻了,想欺负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对吧!”
芸浅怎么说也是风临天下的皇后,子曾经曰过,君为臣纲,伯安哪敢欺负皇后娘娘啊。他闷着不说话。
王夫人是看透了,诸芸玉这家伙牙尖嘴利,一脸的泼妇相,自己根本斗不过她,第一天来就能把她气得半死,这日子没发过了,她扶着丫鬟站起身来:“我要回南京!诸芸玉,你给我等着,等着过年回来老爷收拾你!”她说完单脚跳走了。
伯安叹口气:“你又何苦气我娘。”
芸浅淡淡笑道:“你应该感谢我,这样就没人天天在你耳边嗡嗡嗡地逼你娶妻了。”
唐寅摇着扇子,“哎呦呦,我说皇后娘娘,你几时关心过旁人的家事了?云宝宝就算终生不娶也不可能是你的。”
芸浅讨厌唐寅,他说话总是一阵见血,说着扭头到了伯安所住的楼阁。
伯安赶紧在门前一挡:“皇后娘娘,这不合礼制。”
芸浅道:“这普天之下莫非皇土,你站的这里是朱佑樘的,我是皇后,他的就是我的,所以你的屋子其实就是我的屋子,我进自己的屋子,有什么问题?”
说的好有道理,伯安竟然无言以对。
芸浅推开伯安的房门,里面很清淡,就像伯安的性子。芸浅东翻翻,西翻翻:“这里面有没有藏什么好玩的。”
伯安道:“我能藏什么。”
芸浅将他的屋子从上翻到下,看到一个唐寅送他的裸画,她取下瞅了瞅:“虽然画工很好,绘得很细腻。但这个女子不是很对称,脸看着像个三十岁的女子,可这身体却比较瘦小,估摸也就十三岁。唐公子画的是谁,为何我看着有些眼熟?”
唐寅捂着折扇偷笑道:“我说诸小姐,你怎么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
芸浅又仔细看了眼画,这女子画着精致的妆容,单手托腮,恬静地倚在石桌边,桌旁的花丛里几只蝴蝶在丁香花中翩翩起舞。整个画风十分柔美,让人看着就陶醉于天人合一的自然中。
芸浅这会才反应过来:“唐!寅!你这下三滥!何时偷看了我的身体!”她拿起一本《说文》就向唐寅砸去,唐寅接过书道:“爱妃你何必恼火,不就把你画得丑了些,怪只怪你本来就很丑。”
伯安想着自己看了三年的画竟然是诸芸浅,顿时……窘迫地不知自己手往哪里放,虽然他以前脱过芸浅的衣服,但怎么敢看啊,都是直接过滤掉:“芸浅,我要知道这画画的是你,断然不会收下的。”
唐寅轻佻地看着芸浅:“听到没,人家看不上你。”
伯安的脸越发红了:“我可没这意思。”
唐寅搂住伯安的肩膀道:“我说伯安啊,你也不能发现芸浅长得丑就对她没意思了。不过这也不能怪你,芸浅穿的衣服向来宽松,一般人也看不出所以然来。”
伯安赶紧将画卷了还芸浅,“对不起。”
芸浅接过画,正欲撕碎,想想这作画之人虽然龌龊,但是画的画却是个不世出的宝贝,便顿住了手,朝风流才子怒斥道:“唐寅你给我走开,我看到你就烦!”
“哎呀呀,一向淡漠的诸小姐竟然会看到我就烦。告诉你,你可不要喜欢上我,我看不上你这种空有副脸蛋的家伙。灯一吹,我还以为自己抱的是块砖。”
“你!”芸浅从来不在意别人的诋毁,可是她在意别人在伯安面前这么说她。可惜她打也打不到唐寅,说也说不过他,只得憋着气咽肚子里。
伯安对着唐寅道:“哥哥,你昨天不是和春香楼的柳小姐约好了,今天教她写诗吗,再不去她得发火了。”
唐寅这才反应过来,他也不把伯安当外人,直接从他柜子中jiang他这个月当讲师的工钱全带走了。
世界终于清静了。
芸浅心情顿时畅快,唐寅真坏,自己穷得只剩下钱了还拿伯安的血汗钱。皇帝讲师听着威风,其实工薪十分微薄。
屋子里只剩下伯安和她,少女转动着两只手的食指,上二楼看着,还是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芸浅拿起一个很可爱的陶猪:“这是哪里买的?”
“我自己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