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佑樘发现芸浅对自己芥蒂很深啊,也不再说话,闷着头扒饭。
这时刘瑾走了进来。朱佑樘接过刘瑾的密函一看,顿时脸色大变。
朱皋暴毙?
朱佑樘当即出了坤宁宫。
芸浅第一次看他走路竟然这么快,喂。不要形象了吗?!一个皇帝跟阵风一样,成何体统。朱佑樘走下汉白玉台阶时脚一扭,直接从几丈高的阶梯下滚了下去,极度狼狈。
不过美男子就是美男子,就算头上顶个粪球,也是mei美哒。
扫阶梯的宫女捂着嘴偷笑,皇帝落地的姿势真好看。只见他流光溢彩的头发倾泻一地,一声不响地又站了起来,只是一个简单的起身,就让人心尖忍不住打颤。如果说朱见深让人看着就是又懒又懦,毫无王者威仪的话,那朱佑樘才是真正的帝王。就算穿着素缟,落魄至此,那身姿、那气势,那与生俱来的的高贵,都让人可望而不可及。漆黑发亮的瞳眸,好像是包容了整个天下般。
芸浅不解朱佑樘都这样了脱脱为何还陶醉地拽着她的袖袍:“圣上真好看!这要是能摸上一把,死了也甘!”
芸浅横了脱脱一眼,四周还有人呢,我不罚你,不代表别人不会因为你的失言而害你。
太后正在看了朱佑㑽写给四皇子的的一打诗,很是气愤,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这时朱佑樘进来了。
太后义正言辞地拍着桌子道:“皇上,朱佑杬犯的可是谋逆死罪,凌迟都便宜他了,你怎可如此厚待于他!”
朱佑㑽道:“说到底他是朕最亲的弟弟,从小一起长大,朕怎么能杀自己的亲弟弟呢。”
吴太后气得脑子发懵,脱口而出道:“你们压根不是亲兄弟!”
朱佑㑽冷笑一声,斜眼看着颐指气使的太后道:“所以太后终于肯跟我道出实情了对不对?我就是个私生的野种。跟朱佑杬根本不是亲兄弟!”
太后的脸白得瘆人:“你都知道了?”
“知道,知道什么?”朱佑㑽俊逸的脸结着厚厚的冰霜道:“知道你怨恨先帝,所以和别的男人好上了,然后生下的我?知道了你发现一个管理私库的李氏和你同一时间怀的孕,便想到一招偷龙转凤!我就疑惑那么多怀孕的宫女都被万贵妃堕了胎,为何偏偏李氏可以在这是非的宫中安然生下孩子!因为你在保她!你虽被废,但家族势力庞大,包庇一个宫人易如反掌!你骗张敏说皇子这样暴露着十分危险,不如换个孩子。到时就算被杀了也是假皇子。于是我就被换去了安乐堂抚养去。后来张敏冒死向先帝觐见,你顺水推舟将我送了出去,做了这莫名其妙的太子。可是李氏再傻也认得出自己的亲生骨肉,你便派人将李氏缢死!后来张敏发现你根本就没有将真太子交给圣上,正欲禀告,又被你害死,并伪装成吞金自杀!”
太后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你不愧是我的孩子,和为娘一样聪明。不过你说错了两条。第一,我并不是为了报复先帝才和别的男人有了孩子,我只是一时之间情不自己。后来突然间有了你,我便母爱泛滥,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第二,你不是野种,你是建文帝朱允文的后裔,他朱棣叛乱犯上,夺了建文帝的天下,你顶多算再要回来罢了!”
朱佑樘僵在原地,一句话不吭,像死了一般。
太后苦口婆心道:“朱佑杬包藏祸心,不得不杀啊!”
朱佑㑽平日里沉默寡言,不善言辞,但并不代表他就不会发火:“他再怎么混账也是我弟弟!”他说罢绝尘而去。他也不想问为何朱皋今天会突然暴毙而亡!因为他不想听到那句“我都是为了你!”他难以忍受亲生母亲为了保住荣华富贵而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
皇宫下起来绵延细雨,滴滴答答,好像永远都流不尽一般。
芸浅看劳模朱佑㑽突然罢工了,他不是精准得不差丝毫的日晷吗。也不知什么事情打击到了他,让他停止转动了。
朱佑樘就把自己关在了乾清宫中,不准任何人打扰。
这时皇宫中的女人个个如丧考妣,心疼着那个有神仙之姿的年轻君王。政绩不政绩的,她们这些女儿家也不懂,不过这英俊的脸蛋可是实打实的。而且这个皇帝又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一样地专心皇后一人,让深宫少女们怎么不花痴。
脱脱见朱佑㑽三天都没吃饭了,也难过地三天没吃饭。可朱佑樘虽然看着和蔼可亲,但总是让人感觉到像一尊威严肃穆的佛一样,高不可攀。脱脱胆小,不敢直视朱佑樘,更不敢去主动跟他说话。
脱脱在芸浅身边哼了三天:“皇后娘娘,你去看看圣上,他会不会饿晕过去了。”
芸浅喝着茶水,被宫中几个宫女叨唠得烦,便端着个宫女们早已备好的食盒来到了乾清宫。她推开高大的殿门,见颓废的王孤寞地坐着。朱佑樘被突然一束强光刺得眼睛疼,芸浅将殿门关上,把食盒摆在了书桌之上:“皇上,多少吃点,莫要伤了龙体。”
朱佑㑽看着一只手掌大小的烤乳猪,不禁叹气道:“它好可怜,刚出世就被烹了。”
芸浅轻笑了一声,没文化,真可怕。要是伯安肯定不会说这种孤陋寡闻的话:“圣上,这猪成年了。因为这种猪是微型的野猪,所以就算成年了也只有手掌大小。这猪味道不错,圣上尝一尝。”
朱佑㑽从小到大,基本都是吃素的,不认识这些饕餮也不奇怪。“朕不想吃,它突然死了,它的孩子肯定会伤心的。”
芸浅也不知道朱佑㑽是博爱好还是滥情好:“圣上何必执拗于生死、执拗于乐悲呢。反正到头来都是一场空。”
朱佑㑽看着芸浅宛若流星的眸子:“你站着说话不腰疼。今天被烤在盘子里的若是你爹,你会不会还这般淡定从容?”
芸浅一听朱佑㑽竟然把她爹比作一只烤乳猪,顿时脸色大变,一摔筷子道:“你说我可以,为何说我爹!”
朱佑㑽发现芸浅一提她爹娘就翻脸了,“朕也没有别的意思。”他拉着芸浅冰凉的小手,“我们两个一起吃。”
芸浅弹开朱佑㑽的爪子,自己吃自己的。
朱佑㑽刚吃两口,竟忍不住吐了出来,芸浅看他呕出的是褐色的液体,便知他消化道出血了:“皇上你何苦自己折腾自己。”世界上本没有墓,自己挖坑给自己跳的人多了,也就有了自掘坟墓。
朱佑㑽休息了好几天才把肚子里的血给止住了,他眼睛空洞,脸上毫无光彩:“芸浅,朕想去护国寺看看,一起吧。”
护国寺是北京八大寺庙之一,始建于元代。原为元丞相托克托官邸,初名崇国寺(北寺)。明宣德四年(1429年)更名为大隆善寺。明成化八年(1472年)赐名为大隆善护国寺。
护国寺最著名的就是小吃,它的小吃是以清真京味小吃品种为主。经过多年的发展品种也有变化。有各种细馅元宵,清真汤圆,艾窝窝等近百个品种。
芸浅不喜欢宫中御膳房做的东西,虽然好吃,但没有人间的味道,还是摊子上现炒re卖的小吃够味。
她和大病初愈的朱佑㑽来到了北京西山之上。今天刚好是庙会,好多人抢着烧香。一个六岁高的小不点扛着比他个头高两倍的香,站在最前面,格外醒目。芸浅看这队都排到山脚下了,也无心烧香,不过朱佑㑽却十分有兴致地买了一炷香。芸浅十分吃惊:“相公你不是一向不信这个的吗?”
朱佑㑽道:“不知道有没有啊,烧一炷安心吧。”他的语气,尽是无奈。
芸浅也不傻,早猜到朱佑㑽不是正统,听桃子派的奸细说那个悲催的朱皋被吴太后的哥哥派人给暗杀了。
所以?
你是在纪念你的生父吗?芸浅无奈一笑,父亲死了都不敢去他坟上拜祭,只能地来庙里烧香。
原来君临天下的帝王,也是如此身不由己。
朱佑樘握着手上的香,看着望不到边的队伍:“听说烧头香比较灵啊。”
朱佑㑽走到最前排,正准备把钱给第一个人,将他的位子要来,突然发现那第一个人有些眼熟。
这不是王守文吗。几个月不见,他一点都没长。也不知是不是坏事干多报应在个头上了。
芸浅蹲下身挠着守文稀松的头发道:“你这小不点胆子太肥了,竟然敢一个人上山来烧香?”
“为什么不敢,你会走路我不会走啊。”小不点隔了几个月不记得芸浅和皇上了,只顾着排队烧香。
芸浅从袖中取出一块糖道:“文宝宝将这第一的位子让与我,我就送你块糖吃。”
王守文一听芸浅竟然知道他的名字,吓得一哆嗦。而且还心怀叵测地给他糖:“我不吃,谁知道有没有毒。”
朱佑㑽顿觉葫芦有趣,六岁那年,他也说过“我怕有毒”这句话。“你这小不点有什么愿望好许的?”
王守文认真道:“我帮呆子许的。”
芸浅嗤笑一声:“他有什么愿望?”
“不知道啊。”守文道:“我就见他这几天愁眉苦脸,也不跟我玩了。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完了,完了,现在只能求菩萨保佑了。于是我就偷了娘的私房钱,买了好大一炷香,来求菩萨保佑。”
朱佑㑽不知道伯安嘴里说的完了,是指什么,但芸浅可知道。
伯安托人找了芸浅,希望她帮唐寅的案子向皇帝求情。
皇帝这几天心情不好,没理朝政。朝堂上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由首辅刘健夺定。他夺定无数个案子之一就是:斩了科举舞弊的程敏政、唐寅、徐经三人。
而行刑的日子,就在今天。
芸浅一向冷漠,才懒得管唐寅死活,即使唐寅派人告诉芸浅,他才是大明的真龙天子,芸浅也没有理会。你真你的,关我甚事。
芸浅俯下身,问小不点道:“那你怎样才能让出头香的位置?”
王守文擤了擤拖了多长的鼻涕道:“你嫁给我。”
“啊?”芸浅以为自己幻听,你才六岁好吗!
“我娘说像我这么不学无术又光吃不长个子的家伙长大了肯定讨不到娘子,你嫁给我,我就把我排了一晚上的位子让给你。”
芸浅呵呵一笑,正欲骗他,朱佑㑽伸出修长的手指往王守文脑瓜上一弹:“你想得美!”
守文一弹就扯着嗓子,哇哇大哭。这时在场人很多,大家都嗤之以鼻。一个大婶扯着嗓子道:“两个大人欺负一个小孩子也不害臊!”
朱佑㑽登时脸就红了,我只是轻轻弹了一下而已,你至于哭成这样吗?!芸浅抱起守文道:“他是我儿子。”
周围的人都不信。“看着姑娘你也就十六七岁,哪来这么大的孩子!”
芸浅道:“我显小不行啊。”她将葫芦的脸往朱佑㑽身边一蹭,“看这爷两长多像。”
周围的人看着是挺像,便也不再说话。王守文乘机将自己拖得多长的鼻涕抓了下来,一把盖朱佑㑽脸上。朱佑㑽也许会防着大人,但不会防着一个才六岁的小屁孩。这就是传说中的阴沟里翻船啊,那黏ni的清涕盖在脸上,让朱佑㑽直觉恶心,恼恨地用袖子擦着。
王守文看着“咯咯”直笑,他一晚上没睡觉,十分之困,竟然趴在石阶上就睡着了。芸浅抱起葫芦:“这小不点好重。我带他去吃点东西,你在这候着吧。”
朱佑㑽道:“这样不好吧......”好歹葫芦排了一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