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芸浅总是不搭理他,朱佑樘沉默了两年零八个月,终于爆发了:“你什么意思?”
芸浅将头别过朱佑樘的脸:“臣妾今天不舒服。”
朱佑樘又把芸浅的头给扭了回来,正对着自己的眼睛:“你亲个牙齿、摸个腰也会不舒服吗?”
芸浅横了朱佑樘一眼。
朱佑樘看芸浅眼睛瞪得溜圆,像一个暴怒的小狮子,心中也是气炸了,朕忍你很久了!他抬脚将桌子一踢,朝芸浅吼道:“滚!”
芸浅淡然地行了个礼:“臣妾告退。”
姚发眉收着一地的狼藉:“皇上。”
朱佑樘方才气头上没觉得什么,过了一会觉得脚好痛啊,他扶着椅子坐了下来:“怎么了?”
“奴婢发现皇上变了,您以前从来不会这么对人的。”姚发眉道:“皇上,您一向沉着冷静,就算这一刻要被废,下一刻要进监狱,也是面不改色,气定神闲。奴婢一直以为你是个十分淡然的人,可惜你变了。”
变得不清醒,变得冲动莽撞。
朱佑樘小心脱下自己的鞋袜,脚背肿的高高的。
好痛。好痛。
“皇上,奴婢担心你因为皇后,而丢掉真正的自己了。”
朱佑樘呵呵一笑,打从六岁被立为太子开始,他就已经丢了自己了。既失之物,又何来再丢一说。“朕只是利用她而已,利用她顺藤摸瓜,喜欢她?她有什么值得朕喜欢的?”长得不好看还特别傲!
姚发眉取来金创药,小心翼翼地抹在皇帝的脚面上。
朱佑樘觉得有些不对劲,为什么,发眉抹着抹着,竟然亲上了他受伤的脚面,他缩回了脚,自己上药。
姚发眉拉着朱佑樘的袖袍,手腕止不住地颤抖:“奴婢看到你为了一个女人受伤,很心疼!解决冥教有很多种方法,您又何必这样陷自己于危险之地。”
朱佑樘活动了一下脚趾头,还好就是表面,没伤到筋骨:“如果朕连一个水都不会骑,马都不会游的弱女子都惧怕,都退缩的话,朕有什么资格去君临天下!”
姚发眉知道朱佑樘喜欢去磨练自己,可是,有些槛你注定走不过去。“皇上,你说话开始颠三倒四了。”
朱佑樘方才发现自己失语之处,他穿好鞋袜:“你回去歇息吧,朕要看折子了。”
寂静的夜。
朱佑樘每次心情不好都会看会折子压压惊,可惜,今天看折子也不行了。他看着身边帮他细心磨墨的老太监怀恩,忍不住问道:“皇后娘娘睡了吗?”
怀恩弯着老腰恭谨道:“老奴一直在伺候皇上批奏折,怎么会晓得坤宁宫的事。”
朱佑樘觉得自己脑子进水了,干嘛问怀恩?!今天他和芸浅吵架翻脸踢桌子的事传遍了皇宫,大家都幸灾乐祸。朱佑樘能感觉周围的每个人脸上都有难以抑制的开心。
不少宫女们又来像朱佑樘拼命抛媚眼,朱佑樘也不搭理,有个宫女为了引起皇帝注意,竟然用石头投去。可惜她没砸好,砸朱佑樘脑门上去了,朱佑樘的头莫名其妙就磕出了血。宫女吓坏了,跪瘫在地上,朱佑樘扶起了她:“没事,你又不是故意的。”
那宫女乐坏了,到处宣扬她和皇帝的完美邂逅。她眉飞色舞道:“你们都不知道陛下的手多白,比汉白玉还白,而且他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就像初晨的空气一般,干净又让人痴迷!”
其他宫女花痴坏了,原来砸皇上不仅不会被罚还能得到皇帝扶自己一把,纷纷去找石子去砸朱佑樘。
朱佑樘都不知说什么好了,传了口谕,严禁宫女砸皇帝,否则,赶出宫去。宫女们这才眨巴着可怜的双眼,收起了罪恶的石子。
皇帝放下批红的笔,撑着下巴望向窗外。荷花池中的一只癞蛤蟆蹦蹦跳跳地从乾清宫金雕的窗户跳了进来,跳上了朱佑樘雪白的衣服上。它好像不怕人,发出低沉浑厚的鸣叫声。朱佑樘眼睛一弯,满是笑意。
癞蛤蟆在交pei期靠鸣叫来吸引异性。而这只癞蛤蟆?
朱佑樘没想到一只癞蛤蟆会跳过来主动求爱了。他伸出手来,这癞蛤蟆也通人性,跳到朱佑樘掌心之上,吐出舌头,给朱佑樘蚊子。
蚊子是癞蛤蟆最宝贵的东西。
朱佑樘无奈笑道:“可是朕不吃蚊子啊。”
癞蛤蟆可怜兮兮地望着朱佑樘,希望它一定收下自己最喜欢的蚊子。它自己喜欢蚊子,它就以为所有人都喜欢。
朱佑樘只得接过癞蛤蟆舌头上的蚊子,温雅笑道:“谢谢。”
癞蛤蟆十分开心,在朱佑樘手上蹦了两下,又跳入浓浓夜色之中了。
朱佑樘将蚊子拿一个木盒装了起来,和原先大家送他的礼物放在了一起。
朱佑樘原先也喜欢送芸浅礼物,看到什么自己喜欢的,就特地留下来送她。可惜她也没什么表情,只让宫人放在柜子中,锁起来。
后来芸浅的柜子越来越多,都没见她打开过柜子。
朱佑樘突然之间有些怅然失落,连只癞蛤蟆都喜欢上朕了,你真的瞎了吗。朱佑樘踏着星月,来到了坤宁宫。
此时已经是四更天了,可惜芸浅竟然不在宫中。朱佑樘不解地问守夜的脱脱:“娘娘去哪里了?”
脱脱慌忙道:“娘娘一更天的时候说去乾清宫,她走路从来不喜人跟着,奴婢想着乾清宫也就在眼前,几步路就到了,便没有追从了。”
朱佑樘心中一沉,芸浅不会想不开跳湖了吧?!
芸浅身上有一股极淡的类似于曼陀罗的花香,朱佑樘开始也没在意,以为是芸浅的体香。前段时间发现芸浅会招引黄蝶,才派人查了下。原来芸浅中了一种奇怪的药,叫莹丁露,无色无味也无毒,但吃到人体内会变幻出奇怪的物质,类似于曼陀罗的味道。这味极淡,一般人根本闻不出来。但对死人花异常敏感的鬼尾碟就喜欢。
姚发眉极其诡yi地对朱佑樘道:“听江湖上的鬼医说若想身上含这种香,必须刚生下来就得喝,连续喝十年。”
从刚出生?!
朱佑樘突然觉得芸浅好可怜:“她一出生就在冥教了吗?”
姚发眉道:“圣上,奴婢查越以往的卷宗,发现三年前先帝派兵部尚书王华剿灭冥教老巢时,那孤山中早已人去楼空,只是有几只鬼尾碟飞在一具死尸之上。奴婢查了三年才查出莹丁露乃是极北苦寒之地十分珍贵的花,一百年只生长出几棵,冥教不可能在什么人身上都下。”
朱佑樘道:“听刘瑾说冥教具有一股神秘的力量,而他们选拔教主不是按能力,而是必须得阴年阴月阴日阴时所生之人。他们觉得这是上天安排下来拯救世界的神。”
姚发眉道:“有没有这种可能,因为冥教的继任教主是刚出生就选定的。所以皇后娘娘根本就是内定的冥教教主。但冥教为防止朝廷围剿,内部相互之间都封锁的很严,因此皇后娘娘自己都不知道以后会继任教主。老教主为了掌握新教主的行踪,才会在她刚出生时就给她下象征身份的莹丁露。”
朱佑樘眉头微蹙:“朕若没猜错,那具死尸应该就是已故教主。新任的教主更加厉害,冥教三年来变得强大得令人恐怖,在任何位置都有安插奸细,经常进攻朝廷的军队,还和鞑靼有暗中来往。”
“圣上觉得,有没有可能,新教主是皇后?”
朱佑樘道:“不可能,听刘瑾说前教主的武功极其厉害。芸浅就是个三脚猫,怎么有能耐杀得了武功高强的老教主!”他只是想象不到芸浅那么一个寡淡,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竟然会为了争名夺利而杀人?!
姚发眉面上多了一层冰霜:“皇上,这杀人又不一定靠武艺。听说这几年冥教扩散最厉害的就是商业版图,芸浅明里也好像帮忙打理过诸家的生意,那水平可不是一个深闺女子可能有的。”
朱佑樘总觉得不对:“上次朕见过桃子,他还刺了芸浅一剑。”
姚发眉道:“皇上不要被表面现象所迷惑啊,那蒙面的男子有说他是桃花仙子了吗?就算说了,没准也就是掩人耳目。”
诸芸浅?
桃花仙子?
朱佑樘根本不能把这两个人拉一块去,或者有别的人篡夺了教主之位也不清楚。“冥教教主历任都是女子吗?”
姚发眉道:“奴婢自从知道历任教主身上都会有曼陀罗花香之后,便也养了几只鬼尾碟寻找。探子在华山之巅的山洞里发现了六任已故教主的尸骸,都是女子。”
朱佑樘也养了一只鬼尾毛毛虫,这黄色的蝴蝶看着又丑又难看,但十分罕见,因为它只喜欢吸刚死之人的心头血。朱佑樘不喜欢这种蝴蝶,可是没办法。它们若是不吸血,一辈子都是毛毛虫。朱佑樘只得从牢里抓来了一个死囚,供毛毛虫吸血。
这毛毛虫极其诡异,吸完血肚子里面胀了起来,极其恐怖,抽搐成一团,然后抖了几下,就抖出来两个稚嫩的翅膀,开始飞了。这季节曼陀罗花还没有开放,所以它们只会去找芸浅。
鬼尾碟的嗅觉十分好,只要一百里之内的人,都能找到。
朱佑樘就追着几只蝴蝶跑,终于在万岁山顶,看到了芸浅。她正靠在一棵松树边,好像睡着了。芸浅的睡容恬静,完全看不出来因为朱佑樘朝她发火而生气。
或许因为不在意,所以朕对你做什么你都无所谓。
朱佑樘脱掉自己的外套将芸浅瘦小的身子裹了起来,这时浅睡的少女醒了,看了看朱佑樘,眼中连他的倒影都没有。
朱佑樘盘腿而坐,将芸浅拉到自己怀中:“朕错了,不该朝你发脾气。你别生气好吗?”他的语气,近乎哀求。
芸浅没有说话。
朱佑樘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将芸浅的头硬掰到自己肩膀上靠着,然后才觉得和谐了些。两人相依着靠到了天明。
朱佑樘每次不开心就会想到去找西山山腰上那个奇怪的癞头和尚谈人生聊理想。
可惜大仙已经不见了,一打听才知道,这大仙因为没钱吃饭,在巷子里qiang劫小姑娘被小姑娘给制服。现在抓进牢里去了,要流放三千里。
朱佑樘就去牢里面看大仙。
那癞头和尚被打个半死,靠在床上满口污秽,也不知在骂谁。
朱佑樘就坐到床边,取出一个金锭:“大师......”
假和尚听出了朱佑樘的声音,立马坐起身来,抓住贵公子的袖子就问:“你娘子呢?”
朱佑樘面如土灰:“我今天和她圆房,她突然死了。”
癞头冷嗤一声:”别逗了好吗。“
朱佑樘瞳孔皱缩,这个和尚果然有问题!“你认识我娘子?”
癞头和尚满是不屑:“想套我话,没这么容易!”
朱佑樘道:“对了,我突然想起最近收了一个好像冥教教主的尸体,你说我把她丢进河里喂鱼好还是丢进鱼里祭河好?”
老和尚一听,跳将起来:“你敢!”
朱佑樘何其聪颖,看这老和尚既然知道连副教主刘瑾都不知的秘密,就猜到他和教主的关系匪浅:“教主都被人给杀了,你有什么不能说的,不应该扶持新教主上位,讨伐叛贼吗?”
老和尚发现朱佑樘很不简单!“你第一次来老衲就觉得你有问题。你穿得风度翩翩,恍若天人,怎么可能和那些愚民一样,没看出老衲为何拄着拐杖飘在半空中的把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