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浅在马背上安静地坐着还可以,马这么迅猛的狂奔,她长久生疏,而日渐消失的武功根本驾驭不住。芸浅东倒西歪,剧烈地晃动让她心肝脾肺肾震得都痛,想抓紧马缰,可惜那速度太快,芸浅细腻的手掌顿时被粗糙的缰绳划出两道血痕,她被颠簸得头昏脑胀,根本看不清前方的道路,终于在马一个急转弯,被甩飞在了一棵枣树干上。
恍惚中听见“咔嚓”一声,自己的肋骨被撞断了。
芸浅吃痛地捂着腹部,这马也是很能甩人的,将芸浅甩到了两米多高。芸浅瞅了瞅下面,虽然有几个树杈,但因为太细,根本没有落脚点。
直接跳下去?
那骨折的就不仅仅是肋骨了。
这枣树刚发了嫩芽,等追兵一来,很容易就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了。芸浅都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的四皇子,那家伙竟要对自己赶紧杀绝。话说当年上官婉儿也没有得罪唐玄宗啊。李隆基宫倾时不还是把上官婉儿一刀给坎了。就不要和这些莫名其妙的人讲道理,因为这些嗜杀成性的人,根本就没有道理可言。
“跳下来,朕接你。”芸浅一瞧,却是朱佑㑽。他背上都是血,让人看着触目惊心。芸浅突然心中一紧,自己的心也是肉长的,看着皇上受了伤还带着自己这个拖油瓶逃命哪能不心疼。她顺势往下一跳,倒在朱佑樘怀中:“朕还以为你说不会骑马是骗朕的,没想到你真不会骑马!有时啊,就不要说太多慌,要不朕会分不清,你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伯安说,平均而言,人每说十句话,就有三句是假的。
芸浅觉得伯安统计的数据不准确。
因为她和朱佑㑽之间,互相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假的。
朱佑㑽没有马又受了伤,还抱着个拖油瓶,跑得自然不快。他很快被敌军围困住了。无处可逃。
外面的动静太大,大街上熟睡的居民都醒了过来,很多人都撑开窗户,看着皇城火光冲天,又看着大街上杀气冲天。
不过大家都躲在家中,不敢出来。
皇族内部争斗,关老百姓什么事情,抢来抢去不都还是他老朱家的么。何必为了谁对谁错而冒然出头,丢了性命。
四皇子从人群之中走了出来,他虽只剩一条腿,但骑马还是很厉害。“皇兄,我说你是不是太瞧不起本王了,明知本王要向你下手,你既不调兵,也不逃命!”
看你说的,朕不是在搬救兵的路上吗。而且朕跑得气喘吁吁,能不叫逃命吗。
四皇子阴毒地目光去扫过芸浅:“外面都传皇兄和皇嫂伉俪情深,本王原先还以为是皇兄你为了博个好名声故意装出来的,没想到今日一见,竟然是真的。”四皇子搭弓上箭,对准朱佑㑽:“本王若说射你们两个之中的一个,皇兄你说我该射谁?”
朱佑㑽和四皇子从小一起长大,他弟弟什么性格朱佑㑽再明白不过了:“你少在这挑拨我们夫妻之间的感情了,你才不会放过我们其中任何一个,先射谁后射谁有区别吗?”
“真所谓高山流水,知音难觅。遇上这么一个懂自己的哥哥,本王一时之间竟然下不去手。”不过也就一时而已!四皇子居高临下,盛气凌人:“要不皇兄你受我三箭,若能躲过,我放你们多跑半炷香。”
芸浅发现四皇子真小气,正常人不应该说放人走吗。只放半炷香?他们两个都受了伤,又跑不远,很容易就抓到了啊。
“好。”朱佑㑽知道,自己没得选择。他将芸浅放下,怕误伤了皇后。
只听“嗖”得一声,箭直指朱佑㑽心窝,不过朱佑㑽也不是一棵植物,他轻轻侧身,那箭便射向身后的叛军,只听“啊!”得一声惨叫,对方挂了一个。
四皇子咬着牙道:“谁准你躲的!”
“杬弟你这样说就不对了,你方才也没准朕不躲啊。”
四皇子恼道:“那我现在要求你,不准躲!”
朱佑㑽死到临头也不惊慌,面色平静,像一尊佛像一般。他儒雅笑道:“人生在世,总是会死的,有杬弟你送朕上路,也未尝不是件幸事。”
其实朱佑㑽从小就跟四皇子感情很好,好吃的全都给他,看到好玩的也都会留一份带给朱佑杬。八岁那年四皇子得天花,大家都怕传染,没人敢靠近,还是朱佑㑽怕他孤寂,夜夜爬上他宫殿的窗户,陪着他聊到天亮才离开。
四皇子向来百发百中,被朱佑㑽这么一说,离弦之箭突然一滑,像瞬间枯萎的花朵一般,掉在了地上。
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朱佑杬因为夺嫡之争,早和朱佑㑽撕破脸皮,因为桃子的离间,他更是恨朱佑㑽入骨,也不会因为一句忽悠人的话心慈手软,“这次,本王不会手下留情了!”朱佑杬说着搭弓上箭,直刺朱佑㑽心脏。
“噗”!
箭扎进肉里的声音,朱佑㑽迅速倒下,不过不是因为受伤,而是因为揽着倒下之人。“皇后!”干什么这么傻,为朕挡这一箭。
“我娘说,欠人的恩德得还。你救我出来,我便帮你挡一箭。反正谁先死谁后死都一样。”芸浅的声音很小,四周的士兵听不见,但朱佑㑽听见了。
朱佑杬一见芸浅竟然如此没有原则,冷哼一声,早和桃子说不要对朱佑㑽要使美人计,谁被谁下套了还说不准呢!天下就没有哪个女人可以逃脱过朱佑㑽绝世的容颜!这贱人定是被美色给迷惑了!看芸浅把朱佑㑽带到万岁山就是证据啊!早就叛变了!杀了倒干净!
朱佑杬凛冽道:“本王也不是狡赖之人,放你们跑半炷香便是。”就你们两个那脚力,逃不过我的五指山的!
朱佑㑽赶紧抱起受伤的芸浅跑路。朱佑杬看着皇兄远去的方向,目光阴毒,什么道义,在至高无上的权力面前就是个空。他挥起袖子,正欲下令去追,“噗”得一声,从楼上泼下来一桶粪,浇了朱佑杬一身!
他坏得连老百姓都看不下去了。
朱佑杬自小养尊处优,哪里受过这等恶气,他拂了把脸上的污秽之物,瞪眼看向泼粪的方向,恶狠狠道:“把这家人给本王杀光!全部杀光!”
可是这家是个店铺,就一个十六七岁的小伙子在看店,他手脚麻利,很快翻墙而逃。
朱佑杬一个分神,给了朱佑㑽宝贵的逃命时间。
芸浅也再没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之类的话,因为眼前的这个看似温雅的男子执念很深,他决定的事,没人能阻挡。
“小伙子......小伙子......”一个猎人叫住了朱佑㑽,他方才就在看他和四皇子之间的斡旋,虽不知他是谁,但感动于两人之间的相濡以沫,猎户也是性情中人,于是将自家的马拉了出来,还送了他一桶箭:“你们骑马快一些。”
朱佑㑽感动得也不知说什么,这天下,最重要的还是人心。这些最底层的贫民敢冒着生命危险将自家最宝贵的马送出,不就是人心的力量吗?!
朱佑㑽顺势骑上马,这马看着干瘦,长得又丑,比御苑中的大红马脚力好多了。芸浅一被马颠,伤口就拉开了,疼的她抓紧了朱佑㑽。朱佑㑽穿得也不多,双腰被她这么用力掐,掐得他两个肾都疼。这里都是肉啊,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用力。
小瘦马再好也比不上王府精干的马匹,朱佑㑽很快又被追上了。该死!这时突然从小黑道里窜出一个人来,他他提弓拉弦,连射三箭,那后面为首的三个叛军小头目就被射下马来。开始跑得还带劲的叛军一见神射手,立马都不敢冲在最前面了,一个人往后退,另外一个人就会往后退。朱佑杬也来不及换衣服,顶着一坨粪就砍了往后退缩的几个小兵:“谁人胆敢逃命,斩立决!”
小兵一见往前也是死,往后也是死,只得硬着头皮往前冲,好歹也算是壮烈牺牲对吧。再说那个人就算箭再好,也就只有一个人,一下子射不死所有人。
伯安又放了三箭,撂倒几个叛军之后追上朱佑㑽的马:“皇上,你这样抱着皇后她的血会流尽而死的。”朱佑㑽也不像王伯安,什么都精,“那该怎么抱?”
这朱佑杬的大批追兵就在后面,伯安也来不及现场教学,只得顺手一拉,准备将皇后拉到自己马上,岂料朱佑㑽拽着芸浅不肯松手。
伯安恳切道:“皇上,没时间了!你若是不想身上抱着个死人,就松手!”
朱佑㑽想了一想,他怀疑任何人也不会怀疑王圣人乘机揩皇后的油。但是伯安人品有保障,芸浅就完全没有啊!
算了,算了,什么事情只有活着才有念想对吧。朱佑㑽爪子一松,任伯安将皇后搂到了他马上。话说虽然伯安和朱佑㑽的马术不分上下,但伯安会用巧劲多了。芸浅坐到伯安马上,觉得伤口拉得不是那么疼了。伯安一边驾着马,一边按着芸浅背后主要几个血管,让血不至于流得那么猛。
朱佑㑽手上得闲,抄出箭筒中的箭就向后方射去,他也是连发三箭,不过就射倒了一个人。芸浅冷冷地看了看倒下的叛军,又冷冷地看了看朱佑㑽,回过眼来,轻轻地“切”了一声。
那声音虽小,但朱佑㑽看芸浅嘴角一咧也知道她在讪笑自己。朱佑㑽顿时心中的火就窜了起来。芸浅你这么有本事为什么自己不射!连个马都不会骑还好意思看不起朕!朕是没伯安射得好,但那是因为朕的马没伯安的好,朕的弓没伯安的好,朕的箭也没伯安的好;而且朕还受着伤!你这小妮子真是肤浅,不看原因只看结果!朕敢用皇位担保,朕学箭的时间和刻苦绝对不亚于王伯安!
不过他用皇位担保也没有用,因为看目前这情形,皇位马上就不是他的了。
朱佑杬急红了眼,一马当先,抄起箭就向朱佑㑽射去,朱佑㑽一个俯身,那箭射到了路旁的一个歪脖子柳树上。
你不仁朕不义!朱佑㑽也生气了,开弓射箭,朱佑杬从来没见过皇兄动武,不知他身手,觉得朱佑㑽射个小兵都射不中,便大意轻敌,看他们两夫妻互相鄙视,更觉朱佑㑽不济,没想到这根本就是朱佑㑽引军深入的计谋,朱佑㑽速度奇快,朱佑杬脑子想到躲,指令还没发到身上,肚子便中了一箭,是一箭贯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