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佑樘面露难色:“我是老实人。”
老和尚发现眼前这个青年男子声音虽然像弦乐一般好听,但人却有点傻:“你不会下药啊!”
朱佑樘不好意思道:“我是老实人。”
“你这种废物去死吧!”老头往前面空踢了一脚:“活该以后女人跟别人跑了!”
朱佑樘道:“主要是她说自己得了怪病,若是失了童贞会暴毙。”
老和尚顿时瞪圆了双眼,朝空中胡乱抓着:“你娘子现在在哪里?!”
朱佑樘发现大师突然变得好奇怪啊:“怎么了?”
“快带老衲见你娘子,她不仅失了童贞会暴毙,而且随时都会暴毙!”
朱佑樘觉得这癞头是不是被人给打疯了,胡言乱语。他没有理会瞎和尚,无趣地回了坤宁宫。芸浅刚洗完澡,正在用他发明的牙刷刷牙,她漱了漱口道:“圣上发明的牙刷还挺好用的。”
芸浅黑亮的头发华丽地流泻一身,清和的目光,通透的脸,淡漠里带着一丝蛊惑人的甜腻,让朱佑樘的火全消了。明明还准备跟她大吵一架呢。朱佑樘暗怪自己没出息,可是找她理论没有气势可不行。他坐在玉榻之上,酝酿了好久,终抵不过困意,睡了过去。
梦中。
朱佑樘被淡淡的蓝光笼罩,从天而降,素白的衣裳如云般流动。天空飞满了雪花。他透明的眼珠子在空中流转,突然看见一个满脸zhang红的少女,站立在一片花海中,仰着头朝他大叫道:“神仙哥哥我好喜欢你!”
朱佑樘飞向了她,少女倾倒在男子绝世的容颜中,拽着她的衣袍道:“哥哥,我要和你困觉!”朱佑樘不知道自己成仙没多久,凡间的女子都变得这么开放了:“芸浅,这样不好吧。”
少女说着就扑进朱佑樘怀里,他面上飞来两抹红晕:“不要这样.....”
少女舔着朱佑樘的脸,一直舔一直舔。朱佑樘十分不好意思,突然感觉鼻子一阵疼,他猛得睁开眼睛,小黑就从他身上滑了下来。他这才发现,原来方才是小黑扒着他的衣袍,爬上了他的身。小黑刚舔完自己的狗屎就来舔朱佑樘的脸,导致朱佑樘满脸都是......
朱佑樘顿觉恶心,侧过头就想吐,可是晚上也没吃东西,吐不出来。
现在已经深夜了,坤宁宫中也没什么人。他借着月光看了看床榻,没人。
朱佑樘洗了三遍脸,走出了坤宁宫,他看了看殿门口值班的宫女脱脱,她头上插着自己送她的桃木簪:“今天的头饰很好看。”
脱脱顿时如坠五里雾里,只觉脚踩着棉花,站都站不稳。
这时姚发眉神色凝重地走了过来。
“何事?”
姚发眉道:“禀告皇上,奴婢查清楚皇后的底细了。”她说着就从袖中递过一本……
书?
额~芸浅的过去史太长,都够编成一本书了。
朱佑樘掂量了一下书的厚度,不以为意道:“朕可不记得有命你去查诸芸浅的底细。”有什么好查的,他只关心大明,只关心鞑靼,只关心桃花仙子。至于诸芸浅的过去?对巩固江山有何益处吗?他不关心啊不关心。
朱佑樘心里默念着不关心,手却很诚实地翻来翻去,夜晚的光线不好,他就把眼睛瞪得溜圆,里面说芸浅原是余姚的名妓苏小小和诸养和的私生女,从小在妓院长大,七岁母亲病死,住在了王伯安家中。
朱佑樘一看“王伯安”三个字,眼珠都气掉下来了。
雾散了,世界变得清晰了,却也变得更加残酷。
过去很重要吗?朱佑樘真得不想知道自己皇后的过去,不过他的手依旧翻着,开始很优雅地翻,后来看一页撕一页,脸也越来越白。这上面说芸浅脾气古怪,不受伯安家里人喜欢。十岁又被诸养和领回了诸府,她因为从小在妓院长大,耳濡目染,生性淫dang。和很多男人都有不正当关系,为世族大家所不耻。后来连嫁八夫,都不喜欢,就连杀了八夫。然后为了攀附权贵,和朝廷很多官员都睡过,怀了孕流了产,还得了什么花柳病。最后谄媚万贵妃,舔了万贵妃吐的痰,才攀上万贵妃这条线,进了宫,当了太子妃。
朱佑樘气得狠甩了书:“一派胡言!你从哪里探的消息?”
姚发眉道:“这上面所说,句句属实。”
别的朱佑樘忍就忍了,可是怀孕流产得花柳病?!年轻的君主难掩心中怒气,脸都气抽筋了:“芸浅进宫是经过严密检查的,不可能!”
姚发眉便叫来了当时给芸浅检查的三个宫女。那三人跪在地上,纷纷哀求:“圣上饶命啊!当时我们三个查皇后,她已非完璧,还怀过孕,流过产。但是万贵妃胁迫,我们也没有办法!现在万贵妃已死,我们怕圣上受了蒙蔽,才敢冒死说出真相!”
“你们退下!”朱佑樘只觉腿脚发软,他愤恨地靠在墙上,咬着牙道:“皇后娘娘呢?”
姚发眉并未作声。
朱佑樘走出了坤宁宫,突然听到“啪啦”一声,一个酒瓶从坤宁宫的正上方滑落,正中朱佑樘的脚底。瓶子里的酒喷射出来,溅湿了朱佑樘雪白的衣袍。一旁守夜的几个宫女大惊失色,朱佑樘一抬头,却见喝瘫在金顶之上的诸芸浅。
她上次好像说,想爬到乾清宫的屋顶看烟火。
可惜朱佑樘没答应。
没想到芸浅看着那么安静的一个女孩子喜欢爬屋顶。
朱佑樘有些恼了,斥责身边的宫女道:“她喝多了,你们也喝多了吗?!谁准你们借梯子给皇后娘娘的?”
身边的宫女们还是第一次见温文尔雅的朱佑樘发火,一时间都下破了胆,跪倒一片。
姚云娇不满地扭了扭脖子道:“娘娘自己找的梯子。”
这坤宁宫数十丈之高,若是摔下来,还能看出是人吗?!朱佑樘只得顺着梯子往上爬。
姚云娇当即上前拽着朱佑樘的袍子道:“圣上,屋顶危险,奴婢还是派人将皇后娘娘接下来吧?”
朱佑樘没理姚云娇,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们打得什么主意,芸浅喝那么醉躺在屋顶,你们有一个人上去救吗?还不是巴不得她早死。方才滚落的那瓶酒中,朱佑樘发现了一块石子。坤宁宫的殿外都是金铺玉砌,哪里会有破石子。定是谁用弹弓想把芸浅给砸下来,没砸中,中了酒壶罢了。
朱佑樘爬上了金黄色的琉璃瓦,看芸浅安静地睡着,就像墙角边安静开着的樱花草。
朱佑樘看芸浅在这里躺了半天,没一个人上来扶,就知道芸浅在宫中混得有多差劲了。本来以为脱脱和皇后关系很好,看脱脱见死不救的样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让所有人喜欢你不容易,但让所有人都讨厌你也是不容易的。
朱佑樘搂起浑身冰凉的芸浅,还是第一次见芸浅喝酒,他不喜欢这样不清醒的女子:“答应朕,以后不要喝酒。你烂醉如泥的样子,真得很难看。”
芸浅看着男子,突然笑出声:“你怎么来了?”
朱佑樘懒得和一个醉鬼解释,抱着她准备爬下去。芸浅突然忸怩着身子道:“我要坐在这里,娘说,只要爬到最高的位置上,就可以摸到星星了。”
朱佑樘将怒气压在胸口,没有作声。
“可是我没抓到。“芸浅伸手又抓了抓,她嘟着嘴看着朱佑樘:“娘,你是在骗我吗?”
朱佑樘铁青着脸道:“因为这里不是最高的地方,自然摸不到星星。”
芸浅呜咽道:“娘,你就是在骗我。你总是骗我。我问你为什么我不会骑马,你说长大了就会了。可是我长大了还是不会。我问你为什么没几个人喜欢我,你说长大了就会了。可是我长大了还是没几个人喜欢我。我问你为什么除了你忘记了我的生辰,你说以后的每一年都会陪我过生辰。可是没有......”
原来今天,才是芸浅真正的生辰。
朱佑樘抚着芸浅的头发,像哄着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以后朕每年都陪你过生辰,可好?”
“嗯。”芸浅贴着朱佑樘,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你可不要骗我,因为你说的每句话,我都会当真。”
“朕的傻皇后。朕就算舍得骗自己,也不舍得骗你啊。”他只想抱着自己的妻子,静静地看着银银月光。
可是人生,由不得他选择。
芸浅被冷风吹得有些清醒了:“听宫女说北海南岸的梨花开了,臣妾想去看。”她拉着朱佑樘雪白的衣袍道:“圣上带我去看好吗?”
这半夜三更,就算有梨花也看不清啊。
朱佑樘道:“好,你要什么,朕都答应你。”
芸浅摇摇晃晃地来到皇家御苑,借着雪白的月光,芸浅瞧见撒了一地的梨花瓣。而枝头的梨花都已经落光了。芸浅嗤笑了一声:“为什么我这么傻,又被骗了。这花开得一点都不好看。”芸浅提起脚一踢梨树,梨树上正在休憩的杜鹃受了惊,扑起翅膀就飞走了,芸浅只觉鼻子一凉,一坨鸟粪便砸上了她的脑门。
额~
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朱佑樘取出丝巾给芸浅擦着鸟粪:“梨花虽落了,但这花苑中还有别的花,朕带你去看别的花可好?”
芸浅推开朱佑樘:“你好臭啊,不要碰我!”她踉跄着来到了九孔石桥,觉得身上还是好臭,于是纵身一跃:“我来洗洗澡。”朱佑樘赶紧顺手一抓,结果只拽住了她的外衣,她整个人扎进了水中。
芸浅也不会游泳,就在水里胡乱抓着:“救命......救命!”
朱佑樘都无语了,自己为何半夜陪着一个酒鬼瞎胡闹,他将浑身湿哒哒的芸浅捞了上来。芸浅依偎在朱佑㑽怀里哆嗦着身子道:“我冷......”
朱佑樘喜欢芸浅小鸟依人的样子,这种被需要的感觉真好。他抱起轻的感觉不到重量的少女来到了北海东岸的凝和殿。
“阿秋!”芸浅打了个喷嚏。
这殿中本来就供着地暖,朱佑樘找来了一个铜錾花八宝纹手炉放芸浅怀里捂着,芸浅迷糊中歪在朱佑樘怀中,“可是我还是冷......”
那声音嗲嗲的,绵绵的,让朱佑樘心里麻麻的,浑身如同被电了一番,倒在了绣着“浪花飞溅图”的和田地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