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刘禹回到临安,这件事已经有了结果,几个当事的权贵都被罚了俸,他自然也不例外。宣诏的黄内侍从进门开始就是笑眯眯地,那些申斥的话语被他软绵绵地这么一读,倒像是褒奖一般。
“辛苦大铛了,这些还烦请拿去给弟兄们吃酒。”都是老熟人,刘禹接过诏书看也不看就扔给了杨行潜,自己靠近他身边,悄悄地塞了个硬物过去。
“待制客气。”胖胖的黄内侍顿时笑得不见了眉眼,
“依咱家说那位李太傅也是,多大点事啊,非得闹成这样。这下可好,连荣大王都吃了瓜落,咱家是特意讨了来你府上的差使,可怜了老张啊。”
黄内侍的嘴还是很严的,没有多少有用的信息,不过刘禹也不在意,嘻笑着亲自将他送出了大门。
璟娘的心里有些不安,虽然昨日入宫时太皇太后并没有多加指责,可今天的诏书却很严厉,不同于刘禹的无知,她当然知道那些骈文的意思,几乎就在直斥他们就是为害朝廷的小人了。
恰恰这时刚刚返回的刘禹又收敛了笑容,更让她的心里七上八下,这一趟出门,原本说了会久一些的,可今天一早就赶了回来,自然是因为这件事,让她的心中懊恼不已。
“璟娘知错了,今日就关......”见他阴沉着脸走过来,赶紧先出口认错,没曾想,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把抱了起来。
“为夫现在很受伤,你说说看,要怎么补偿?”刘禹面无表情地抱着她就朝后院走,毫不顾及满院的丫环婆子仆役等人。
“但凭夫君处置。”埋下头的璟娘舒了一口气,看来今天过关了。
变着花样折腾了一番,刘禹满意地靠在床头上,倒不是他色欲熏心,而是要打消妻子的疑虑,没什么比这种方式更直接有效了。
“不瞒夫君,出事之后奴就找过管事的来问,他们去卖粮之时,还在你我成亲之前。到京师接手之后,他们曾与我提过一回,可那时奴并未在意,也确实是疏忽了,夫君莫怪。”
“早就和你说过了,夫妻本是一体,你闯祸我来收拾,是天经地义的事,没什么可怪罪的。”
刘禹的理论总是很新奇,璟娘听得似懂非懂,却也知道是在安慰她,有这么体贴的关怀,她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你方才可是说要卖了那些铺子?”刘禹抚摸着她散落的青丝问了一句。
“恩,奴又不甚懂那些,保不齐日后还会出事,不如索性卖了去,也落得个清净。”璟娘趴在他的胸口,第一次碰到官场上的曲折,她确实有些害怕。
“既如此,将那些田地也一并发卖了吧。”
刘禹说这话并不是心血来潮,眼看着战事将起,这些东西都是带不走的,他知道妻子名下的田地都是上好的,还不如趁着现在,卖个高价。
“夫君可是缺银钱,奴那里还有些。”璟娘这一次会错了意,听得刘禹感觉自己像是被包养了。
“是缺银钱,可不是为夫,有件大事,需要用到,你尽快将这些都折出去,到时候听我吩咐行事。”
璟娘“唔”了一声,出嫁之时,母亲一直叮嘱她田地是命~根子,不可轻易发卖。可现在既然夫君都说了有大用,她也没什么舍不得的,而且感觉到夫君的手又有些不安份,让她的心也跟着蠢蠢欲动。
第二天,谢堂在自家的府第接待了刘禹夫妇,原本他也打算今天去刘家的,结果这二人大清早地就上了门,还正正式式地送上了礼物。
“子青老弟,来就来了吧,还带这劳什子做甚,你我之间无需如此,倒显得生分了啊。”谢堂语带嗔怪地说道。
“初次登门,就算你不讲究,某还怕得罪了嫂夫人,一会不给饭吃呢。”刘禹打着哈哈他开玩笑,这个国戚没什么酸文假样,比较对他的胃口。
“此物升道兄觉得如何?若是卖与蕃商,是否可行。”
刘禹带来的礼物就是那种双面台镜,这事物当年在大都城卖得极好,上到王公贵族,下到普通富户,都趋之若鹜,他很有信心在这里也是一样。
“这就是那琉璃镜儿?果然不错,听闻你送入宫中,每个主位都有一份,说实话,我那内子还曾嘀咕过几句。”谢堂爱不释手地抱着镜子看来看去。
“这么好的事物,为何要卖与蕃人?却不知作价几何。”
接着就一脸鄙夷地说道,刘禹倒是很羡慕他这种自然而然流露的天朝上国心态,哪怕国家已经风雨飘零朝不保夕了。
“这种要贵一些,一千瑉吧,还有种小些的单面镜,三百即可。”
听到他的报价,谢堂倒吸了一口气,倒不是嫌贵,而是这样没法交易啊。
“恕我直言,那些蕃人可没有多少银钱,大都是易货而已,他们一船货只怕都抵不上这面镜子,有没有更便宜一些的?小点差点都无妨。”
他一解释,刘禹就马上反应过来,这不是后世大航海时代,欧洲人还没有发现美洲大陆,这时代的海贸都是以货易货,蕃人运来香料、毛皮、地毯之类,然后定个价从宋人手里换走丝绸、瓷器。
不过看他的反应,这生意肯定是做得的,再过个两三百年,威尼斯就是靠着垄断了初等的制镜工艺,用这项贸易撑起了一个国家,没道理拥有二十一世纪的他会不行。
“那若是有了这等事物,升道兄可能算算琼州司今年能做下多大的数目?”刘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叶贸易也是个大头,可现在还没有完全发展起来。
“老弟是说......”谢堂看着手里的镜子,突然有了明悟,此子今天来访,目地绝不单纯。
“记得老兄前些日子去我那府上说过,在这京师之地,靠着点俸禄,妻儿都养不活。小弟过后一想,确是如此,于是与岳父大人商议一番之后......”
见他来了兴致,刘禹深知不能着急,他这番话其实就一个意思,这一趟前来,我是和叶家老爷子商议过的,相信谢堂肯定听得懂。
“然则?”果然他竖起了耳朵,就连镜子也放到了一边。
“升道说过海利其厚,某亦然,尔等不过在各地收些成货,再贩至各司与蕃人贸易。利虽大,可分润的人也多,如此一来,到手的也不过尔尔,某说得可对?”
刘禹事先当然也做了些功课的,这些权贵垄断的其实是进货权,而真正的大头却是远渡重洋带来的巨大差价,这些都在沿海那些个大海商手中。
“有何不妥吗?”谢堂奇怪地问道,他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出海是有风险的,他们这样可以说毫无风险。
“太少了!”刘禹摆摆手指,为他的眼光感到悲哀。
“子青可有教我?”谢堂被他这么一盯,想到在圣人面前截然不同的评价,浑身都不舒服。
“很简单,做把大的。”
见猎物上了钩,刘禹潇洒地打了一个响指,一付成竹在胸的模样,然后从怀里掏出打印好的一撂纸递给了他。
被装订得整整齐齐的打印纸一放到面前,谢堂就看直了眼,封面上写着《琼州海路拓展计划附招股说明》几个字,为了方便阅读,刘禹还做成了右翻的竖排模式,以适应他们的阅读习惯。
越往下看,谢堂的表情就越惊异,等到看完后面那份招股计划书之后,已经目瞪口呆地说不出话来,只不停地摇头。
刘禹能理解他的反应,当初大致同叶梦鼎说了一下,他不也是如此,谢堂明显要比前者懂一些,他之所以不敢置信,是因为那个数字太庞大了。
是的,刘禹的心很大,既然要做,当然要像他刚才说的那些,玩把大的。其实虽然朝廷没钱,可不代表大宋没钱,不说别人,他的小妻子那些嫁妆加起来就是几万瑉,更别说眼前这个国戚了。
刘禹的计划说穿了就是“非法集资”,以新设的琼州市舶司为诱饵,以垄断未来的海上贸易为目标,吸引有钱人的投资,他把盘子定得有点大,总数为一亿瑉,这才吓倒了谢堂。
“叶家预备投入多少?”谢堂似乎从梦中醒来。
“不多,一百股。”刘禹定的一股就是一千瑉,这个数字不大不小,谢堂听完沉默了片刻。
“令岳当真同意了?”
“当然,给你的亲笔书信应该今日就会到府上,你若是不信,等看到了我们再行商议,不过此事还须保密,切不可先行外传。”
“好,兹事体大,你我都多等一日,最迟明天,某会给你个答复,这封文书可否暂时留在我这里?”
其实真正打动他的还是那份述说详实、有理有据的计划书,上面不但有具体做法,还有风险评估和分红预期,就算是骗,那也是专业的骗术,半真半假之下最容易使人上当。
刘禹点点头答应了他,谢堂这么说,不外乎是拿着计划书去找人商议,只怕就是那几家王府,这些人本来就是他要拉拢的,当然随得他去。
当然,他也不怕人家会抛开他自己去做,因为他现在代表的是叶家,而叶梦鼎的海司主帅职位又是其中至关重要的,否则这些权贵又怎么可能那么重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