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长嬴惊诧的问:“大赫一朝都没寻到,怎么会叫顾氏得了去?难道当年竟落在了顾家手里吗?可我记得那时候顾家应该没有什么人与徐妃亲近吧?”
徐家在大赫那时候还是一个在朝在野都颇有影响力的世家,但大赫亡国时,因为力保跟徐家有血脉关系的大赫皇孙在南方建立小朝廷,小朝廷覆灭后。徐家上下几乎被魏高祖屠戮一空……自此退出了大魏一朝的望族之列。
但在徐家得势那几年,虽然跟如今的这些士族祖上大抵都有来往或婚姻,然而却不曾听说跟顾家特别的亲近的。
何况对于徐妃来说,再亲近,难道还能亲近得过亲生骨血?
端木芯淼不这么认为:“应该不是顾家。你想本朝初年的时候,洪州顾氏有位顾贵妃不也是年老色衰之后失宠,郁郁而终?若是顾家在前朝时候就得了这方子,怎会不给她用?”
“这种方子,也不是可以随便用的吧?”卫长嬴轻轻蹙起眉,道,“你想‘梦见散’的事情,咱们这些人家都是听说过的,算不得什么秘密。这种密药,私下里配制也就算了,如果叫人知道了,那可不是小事!尤其是咱们做臣子的用,叫君上晓得,指不定什么时候……大赫的景英皇帝跟咱们才大行的那位先帝,那都是沉迷酒色之人。他们只求解语鲜花陪伴在侧,不在乎青史评价。但逢着明君,为了圣誉也不可能准许后妃为了邀宠这么做的。”
“这些都是小事。”端木芯淼对方子本身的兴趣,远远大过废后顾氏是怎么弄到这个方子的,她不在意的道,“我倒是好奇,这‘梦见散’为何有能使人返老还童之效?按照药理来说,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史书上有关景英帝之徐妃的记载,却是确实的。假如史官没有篡改或者被蒙蔽的话,那么这个方子,可能是古往今来最玄奇的方子之一了。相比之下,看顾申宝二十年的代价却也不算太过分。”
卫长嬴若有所思道:“当真是‘梦见散’,而且又确实有史书记载里的那般效果,倒也罢了。只是史书上说,徐妃是年老色衰之后,使用此药之后恢复青春的。但废后顾氏似乎从青春时候就一直维持着盛颜妙姿,一直到被废弃前才露出少许老态吧?否则,即使她之前不说,旁人也要猜到‘梦见散’上去。”
“这倒也不能说明一定是假的。因为史书记载,徐妃是年老色衰之后,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求了这么个方子来,所以才回返老还童。但顾氏若是早在少年时候就得到了这个方子,从那时候用,兴许就是一直保持着少女般的容貌呢?”
端木芯淼道,“‘梦见散’因为除了记载中的徐妃之外,没人见过,所以也无法辨认真假。更何况我拿的只是半张方子?我这两日琢磨了一下,觉得颇为不俗。但到底是不是真的,却还不好说,是以想去寻师父请教。不过废后顾氏那时候说的也有道理,她拿这方子出来无非是为了申宝。而申宝既然托付给了我,生死荣辱还不都在我的手里?若到时候发现她骗了我,自可以拿申宝出气。为了申宝的安危,谅顾氏也不敢骗我!”
卫长嬴心想这可不一定,废后顾氏要求端木芯淼照顾申宝的期限非常之长,足足二十年。相比申博一登基,转手之间就能将这个嫡妹任意侮辱或赐死,申宝能多活二十年,这中间肯定也会生儿育女——怎么都是赚到了。
再说眼下这兵荒马乱的,安氏那些人,虽然都对废后顾氏忠心,便是算他们在顾氏死后也不改志。然而这些人大部分年纪都大了,即使世道太平,能不能再活二十年都是个问题,又何况是现在离了皇室跟顾家的庇护?指不定躲过了端木芯淼这里的追查,却在什么角落里被几个无赖一时兴起打死了呢!
所以废后顾氏的这个交易,听着着实不大可靠。
但霍沉渊才故去,端木芯淼又被长姐跟继母弄得心烦意乱,这眼节骨上有件事情分一分她的心也好。横竖太师专权就让如今这位圣上很不满意了,端木家再添申宝这一件也无所谓。
端木芯淼又说了一番对手里这半张方子琢磨下来的心得,卫长嬴不懂医理,听得云山雾罩,正想着岔开话题,却听端木芯淼哎呀了一声,道:“我险些忘记了正事!”
卫长嬴惊奇道:“正事?”方才说的那几件还不算正事吗?
就听端木芯淼道:“舒景她如今也到许婚之年了,却不知道义母跟大嫂子可有什么打算?”
卫长嬴诧异道:“你瞧中了景儿?是为谁?为蔡王?”
果然端木芯淼叹道:“也就是看跟沈家交好的卫家、苏家都没有适合她的人,才开这个口。这要是大魏正当鼎盛时候,即使绥儿他不受宠,凭着爵位跟封国,我也能去义母那儿直接求了。但现下这光景……你也知道我大姐姐这些年都不怎么见外人的,但之前先帝大行时,舒景在宫门前迎着义母,被她看到了,实在喜欢,回去之后很难得夸了好几次。所以即使晓得希望渺茫,我还是想给绥儿问问。”
卫长嬴就为难的道:“这个事儿,还真不太好开口。你知道大房就一子一女,咱们那位大哥,你没怎么见过想是不知道,那是极宠孩子的,比大嫂还要溺爱些。景儿又素来懂事孝顺,这家里上上下下几乎没有不喜欢她的,她的婚事,不说给她挑个天上有地上无的好人才,一准也要叫她顺心顺意才是。”
说到这里,她声音一低,道,“纪王出事之后,二姐姐跟着受委屈。父亲母亲那时候私下里可是说过懊悔与皇家结亲的话的。偏偏四妹妹又跟顾严定了亲,如今顾家因为顾孝德的缘故,被新君跟士族齐打伙儿的排挤,父亲为此郁郁寡欢到现在……景儿这事……”
端木芯淼道:“唉,我懂了。其实我大姐姐虽然极喜欢舒景,却也知道绥儿如今不够资格求娶舒景的。是我听她身边的人说了之后,才趁今日过来向你打听下的。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也不提了。”
正当妙龄的沈舒景秀美端庄,性情谦和温柔又大方,堪称是宋在水之后这一代的闺秀楷模。因此即使如今国丧才过,时局又乱,可还是被许多人觑在眼里,盘算着试探一下沈家的口风。
端木芯淼替蔡王私下提过之后,隔了两日,沈舒光被沈宣召去前院考察功课。没了顽皮长子的纠缠,卫长嬴处置完事情,见时辰还早,就趁机带着相对来说比较乖一点的次子沈舒燮去襄宁伯府探望裴美娘母子。
到了院子里,才发现闵夫人也在。
两边招呼过了之后,闵夫人却正要走了,走之前特意给裴美娘使个眼色,道:“你可莫要忘记了。”
虽然当着卫长嬴的面,但裴美娘可也没太给母亲面子,直截了当的道:“这事儿断然是成不了的,您叫我去问,我大约也就是去这么一问而已。横竖大嫂子厌我不是一天两天了,再给她添上些讨厌也没有什么。”
闵夫人因为她这么说就很尴尬,嗔道:“你这孩子,说什么呢!你三嫂还在这里,叫她笑话!”
她是知道自己这女儿性.子执拗,又被家里宠惯了,所以很多时候说话没什么分寸,担心留下来会更加下不了台,敷衍两句,与卫长嬴打个招呼就匆匆告辞了。
卫长嬴陪裴美娘送她到府门前,再回到屋子里,就笑问:“闵夫人说的什么事情呢?你怎么说要招大嫂子讨厌?”
“还能是什么?”裴美娘从盘子里摘了一颗洗净的葡萄剥了,用小银刀剖去籽,拿帕子托着喂给沈舒燮,趁他乖乖儿吃的时候,在他藕节似的胳膊上轻轻捏了捏,笑道,“柳儿长大一点,跟燮儿一样健壮就好了。”
沈舒柳这时候因为正睡着,所以被安置在隔壁的摇篮里。但卫长嬴方才是去看过的,这小侄子跟他胞姐不一样,如正常足月而降的婴孩一样茁壮。卫长嬴就失笑道:“说的好像柳儿比燮儿差了一样,我瞧柳儿身子骨儿好着呢!往后一准跟光儿、燮儿一样——满周之后,闹得你头没有一刻不疼的!”
“小孩子闹起来家里才热闹呢!”裴美娘叹道,“三嫂你是生在福中不知福!我是巴不得西儿现在在我身边,就算她天天闹到上房揭瓦,我都心甘情愿!”
卫长嬴抿嘴笑道:“西儿可是女孩子,你居然望她上房揭瓦?当真这么闹腾,等她到了景儿这年纪,你怕是哭都来不及啦!她如今在西凉好着呢,你不要担心。大姐姐可是她的亲姑母,那是拿她当眼珠子似的对待啊!”
裴美娘一拍手,道:“哦,刚才倒把话给说忘记了。三嫂你不是问我怎么要招大嫂子讨厌吗?就是景儿。我姨母嫁的是邓家二房,她的长孙邓慕贤与景儿年纪仿佛,这不,邓家不是又出了一位太后?是以就打起景儿的主意,让我去问问大嫂子的意思——三嫂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当初才过门就把大嫂给得罪了,这几年下来她虽然碍着面子不能不理我,但也一直不冷不热的。现下我要给我表侄向她女儿提亲,她哪里会理我?”
申博登基之后追封亡母周宝林为太后,名义上的养母珍意夫人虽然就抚养了他几天,但也不能不认。不但要加封珍意夫人为太后,而且还要将她接回帝都亲自奉养——但安吉公主、哦,如今是安吉长公主了,借口珍意夫人闻说先帝大行深受打击,病重到了不能起榻的地步,根本无法移动,在吊唁时代其推辞掉了。
而申博对这个养母的感情也不是非常深刻,是以为其遥上徽号庄肃之后,象征性的邀请了几回都被拒绝,在安吉长公主夫妇吊唁完、返回封地之时,让他们给养母带了一份厚礼也就算是尽过孝心了。
除了这位太后外,邓贵妃之前对申博的支持却也换来了回报。虽然有大臣上书说贵妃既非新君生母、又非新君嫡母,甚至也不是养母,理当尊为太妃就好,不够资格成为太后。然而申博还是坚持以邓贵妃在自己的养母珍意夫人长年缠绵病榻之际对自己多有照料、且是先帝仅次于皇后的妃子等等缘故,尊其为太后。
但因为大臣的反对,未上徽号。
然而有徽号的那位太后横竖这辈子怕都不会回都了,如今这位邓太后就成了后宫之首,更在申博发妻卫皇后之上。
并且申博坚持尊邓氏为太后,也不全是为了感激邓氏——毕竟邓氏当年帮他也有为了自身的缘故在里头,申博又不傻。
更多的缘故,还是跟申博企图亲自持政有关。在这件事情上他试探了一回臣子,同时也是在暗示邓家——毕竟没人帮腔,他在朝上根本就说不上话。邓太后即使不是那么擅长政事,怎么说年岁放在那里,如今的尊贵地位又全靠着申博,很多事情,她比申博老辣得多。
……这些且不去说,但即使邓氏从贵妃成了太后,按照如今天下的局势,其侄孙想求娶沈家嫡长孙女,却也希望渺茫。
所以卫长嬴听了这话,不说好歹,只是笑:“景儿大了,一家有女百家求啊!辰光过得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