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州城是位于中土西南交界之地的一座城池,规模并不大,但胜在交通便利,而且山青水秀,古色古香,既有南方小镇烟雨霏霏的婉约,又有西方雄城巍峨盘踞的风貌,为广大商旅游人所喜,久而久之,也就成为了中土一个颇有名声的重要城池。
张半仙与他孙女明若连夜赶路,正赶在城门关闭之前抵到了沧州城外,爷孙两人从城门外向城内望去,万家灯火虽然是说不上了,但一片片星星点点的火光,仍然给这两个顶着风雨数个时辰的赶路人一种温暖的感觉。
此时正是夜深人静之时,一老一少入了城后,但见街上行人寥寥无己,城里许多门铺都已关门,要这个时候寻得一处客栈投宿,也委实不易。
张半仙和明若沿着大街走了半晌,留意着身边的环境,但也没有见到有客栈的影子,偶尔有还未就憩的闲人,从楼台上窗户中探出头来,带着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这老少两人外加一只大狗的奇怪组合。
萧瑟的晚风从城外空旷的荒野上吹了过来,带着无数冰凉的雨点,掠过城头那些满是岁月痕迹的城墙,吹在两人的身上,三月虽是开春之时,但冬天的余劲还没彻底过去,尤其在这夜雨的深夜,仍甚为的寒凉,张半仙被风一吹,浑身一哆嗦,忽的打了个喷嚏,一条鼻涕就差没挂在那张老脸上。
明若见状,连忙把小手儿放在爷爷背上,轻轻拍了几下,又抬头看了看四周,皱眉道:“爷爷,你不是说以前来过这里么,怎么连间客栈都找不到。”
张半仙老脸一红,讪讪道:“爷爷上次来这里的时候,还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哪想到这沧州的变化会这么大,连爷爷一时也不认得路了。”
明若一时哑然,苦笑道:“早知道这样,我们还不如留在罗阳算了。”
张半仙哼了一声,道:“你还说,要不是你非要去梵音寺看看那个臭小子,我们又怎么被妖潮困在罗浮山上,还好正道争气,不然我们早就被那些怪物给吃了……嗯,爷爷也不是没想过留在罗阳,但如今正是功成身退的时候了,本大仙人自然不会贪恋那些尘世虚名。”
张大仙人说到最后,抚须长叹,正义凛然,若非那冷得通红的鼻子,还有那条迎风招展的长涕,还真是仙风道骨,正气沧桑。
少女听到他的话,先是俏脸一红,但听到最后,却是差点没一头栽地,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绕了一大通,还不是因为现在罗阳到处都有玄门修士落脚在那里,哪里还有我们混的地方。”
张半仙被她这话呛得的一窒,瞪了她一眼,道∶“要不是好不容易才积蓄的盘缠都让这你死丫头大发善心都发给了那些沿路的落难人,爷爷一把年纪至于到处跑么!”
明若见爷爷气呼呼的样子,吐了吐舌头,嘟嘴道:“好啦好啦,大仙人别怒了,我们还是快找个客栈先吧。”
张半仙白了明若一眼,不去理她,但片刻后面上却忍不住得意起来,“好在老夫早算到今日一着,当年来此地的时候结下了不少善缘,爷爷记得前面就有一家开了上百年的老字号客栈,肯定没有迁址,想当年老夫还给那掌柜算了一卦呢。”
说罢,他举目四望,目光落到街道尽头一处可见灯火的地方,面露喜色,当下一拉明若,走了过去。
但两人走到那灯火通明之地的时候,抬头望着眼前这足有五六层楼高的楼台,却是不禁一阵目瞪口呆,少女看着那宽敝大气,飞檐上雕着瑞兽,下面挂着一串串大红灯笼的大门方向,悄悄拉了拉张半仙的衣袖,道:“爷爷,你确定是这里?”
张半仙咽了咽口水,望着那巨大的牌匾,不甚确定道:“烟雨楼台……名字没错,应该是这里吧?”
明若倒吸了一口凉气,道:“这地方,我们剩下的这点盘缠能进么?”
张半仙听自家孙女这没底气的话,脸上顿时挂不住,震衣一怒,道:“这世上还有地方本仙人不能进么,你且看着!”说罢,衣袖往脸上胡乱擦了几下,也不顾一旁少女的干瞪眼,大步走进客栈之中。
“爷爷,等等我……”明若急忙追了上去,身后大黑狗见状,也抖了抖身子,跟在她的身后。
张半仙刚走近客栈中,便看到一个年若中年的掌柜正站在屋角柜台边写写划划,拨弄算盘,似在算帐,里面的几个小二也有一搭没一搭靠在墙边和无人的空桌上,昏昏欲睡,似乎他们也没想到这个夜深人静的时候,还会有生意照顾。
张大仙人咳嗽了一声,朝掌柜方向走了过去,一个店小二听到门边动静,顿时惊醒,回头看去,却见一个衣衫有些褴褛,又被雨水淋湿显得甚是狼狈的老者,手边拿着一只破幌子,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饶是这店小二平素见惯天南地北的客人,也不禁呆了片刻,随后见老人去路方向,才反应过来,脸上微变,迎了上去,挡住了老人的去路,赔笑道:“这位老人家,不知有何贵干?”
店小二小心翼翼地说道,心中却嘀咕道,这老头该不会是来要饭的吧?
张半仙被这家伙拦住了,心中不喜,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自然来投宿,不然还能干嘛,你先给老夫准备一席上好的酒菜,还有两间上房,对了,我要见一见你们的掌柜,你还不给老夫让开。”
店小二听这老人语气不善,心中暗骂几句,但做客栈这行,有道顾客至上,早已炼就了一张厚脸皮和一双毒辣的眼光,他回头看了一眼远处正埋头算账的掌柜,又打量了一下眼前这怎么看也不像是大户人家的老人,迟疑片刻,道:“那个,客官,厢房本客栈自然是有,但酒菜这方面,厨子这个时候都睡了,你看是不是……”
张半仙赶了半天路,早已饿得胸膛贴肚皮,此刻听到这小二的话,顿时不耐烦摆手道:“睡了就把他们叫醒,你快去准备吧。”
店小二心中又是暗骂了几句,谁不知厨子牛老大脾气暴躁,这三更半夜叫醒他去张罗酒菜,不是讨打么,不过这年头有钱就是大爷,可不能轻易开罪,他看了张半仙一眼,脸上赔笑道:“老人家,那个,是不是应该先把钱先结算一下,咱们掌柜正在算账呢……”
没想张半仙一听他这话,脸上出现一丝慌张之色,但随即勃然大怒,竹杆往地面重重一顿,怒道:“哪来那么多废话,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在怀疑本仙人没钱付账么!”
店小二何等机灵的人物,捕捉到老道那没底气的神情,顿时冷笑一声,道:“仙人,你是仙人,我是还是蜀山剑仙呢,老人家,你要是没钱就直说,不要这里拿个幌子这装神弄鬼的,咱们东家是城里出了名的大善人,还能接济接济你。”
张半仙一时气结,想他走遍大江南北,张大仙人何时受过这等奚落,本来连日跋山涉水,又逢大雨,加之又被那只死狗一气,原本气就不顺,看到这店小二把他堂堂大仙人当成一个穷要饭的,直气的险些没掏出一纸灵符封住那张惹人生厌的嘴脸,再差几个小鬼把眼前这个的家伙丢出去眼不见为净。
看到这老人白须戟张,挽袖四顾,一副市井沷皮找家伙的架势,店小二倒是吓了一跳,连连后退几步,磕巴道:“你,你要干嘛,我告诉你可别乱来……”说着,连忙叫了几声,其余几个店小二看到这边有人闹事,顿时应声跑了过来,这小二哥见人多势众,心下也就有了底气,双手叉腰,正要说些什么凛然之言,就在这时,却见门外跑进来一个玲珑身影,气喘喘的一把拉住这老沷皮的衣袖。
店小二几人看去,却齐齐一怔,这跑进来的人,姿容秀丽,目光明亮,竟是一个年轻而美丽的少女。
少女一见众人这架势,心思通透的她心下哪里还不明双方争吵的原因,但她不愿生事的,再说本来就是自家理亏在先,当下苦笑一声,拉了拉老人的衣袖,低声道:“爷爷,算了,我们再换一家客栈吧,别跟他们吵了。”
张半仙眼睛一瞪,白须翻飞,忿忿不休道:“不行,气死老夫了,这家伙狗眼看人低,本仙人今天非争出这口气不可。”
明若眉头大皱,拿爷爷没办法,只好先想办法把眼前这事应对过去,她自幼便跟张半仙跑遍大江南北,对这等人情世故之事自是驾轻就熟,当下眼珠一转,对几个店小二微微一笑,道:“几位大哥,我和爷爷两人赶路多日,初到贵地,人生路不熟,又逢大雨,一时没找到客栈,爷爷一时情急才胡言论语,还望几位大哥见谅。”
张半仙听到这话,即就要跳了起来,但明若早爷爷脾性,紧紧拉住他的手,才没让这张仙人当场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