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端神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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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八章 权杖与老人

走在这像是永远没有尽头的路上,戴安娜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会虚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会倒下,她只是清楚的知道她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濒临崩溃。是的,她有大毅力也有大执着,不会被以前这没有尽头的路阻止,更不会恐惧这条路的漫长,但问题是精神力量的磅礴替代不了身体力量的匮乏,戴安娜的双腿早就开始了颤抖,她的手臂也早已失去了控制身体平衡的作用,这个时候的她每踏上一层台阶,每路过一层台阶都显得格外艰难,尤其是她踉跄的脚步,颤抖的双腿,都让人感觉她随时都很可能倒在地上。只是,她毕竟没有倒下,甚至她的脚步也没有停下,尽管这时候的她格外狼狈,再没有了所谓美丽所谓优雅。

她的脸色已经苍白到让人心悸。

她的嘴唇也早已没有了丝毫血色。

她的眼神也再没有了平静,只剩下全然恍惚。

她的意识也终于不受她的控制,脚下的动作也完全是在潜意识的支配下,艰难抬起然后落下。

她想起了尼采,尼采说他喜欢将他完全沉浸在属于他的世界,然后他就是他世界绝对的王,不管做任何事情,都不会被影响被干扰,这一点正是戴安娜从圣城门口一直走到教皇厅下时所想到的,那个时候,她就是她的世界,她就是她的王;她又想起尼采还说过,不管前边的路有多长多遥远,只要是路就一定会有尽头,而这便是戴安娜坚信她能够走到教皇厅的理由,因为她知道,只要她走下去,就一定能够走到,就算它看起来会越来越远,也一样。

她还想到……不,她已经什么都想不到了。

颤抖的双腿,剧痛的膝盖,疲惫的身躯,终于让戴安娜失去了她所有的意识,她眼前一黑,便就被黑暗彻底笼罩。她软软的倒向地面,而在倒地的过程中,她依旧是不自觉的努力向前倒去,于是,原本就已经走到了尽头,走到了最后一层台阶的她,便最终倒在了教皇厅正门前的地面。

她出现在了教皇厅的门口。

不知何时,黑袍已经悄然滑落,露出她身上洁白而华丽的一袭婚纱。

于是夕阳下,跌倒在地的戴安娜,身下是黑袍,身上是绚烂婚纱,就在教皇厅的门前,在她身上斑斑血迹的点缀下,她如同一朵盛开的鲜花,美丽而震撼。

……

教皇厅巨大恢宏的石门突兀打开,金黄色的夕阳洒在石门,洒在地面,也洒在了教皇厅的门口,让这一带熠熠生辉显得格外神圣。

而就在这个金黄色的画面中,一道白色光芒从教皇厅里陡然绽放,它一直延伸到教皇厅的石门外,也一直延伸到了教皇厅门外的楼梯前,然后白色光芒逐渐凝聚,最终笼罩在了地面的戴安娜身上,便也愈发的浓郁,于是,白色的光芒在金黄中明亮,明亮,再明亮,仿佛夕阳中又诞生了一轮白色的太阳,亮的刺眼,亮的让人不敢直视,却又蕴含着全然柔和的气息,神圣而光明。

没有人知道这团白色的太阳究竟意味着什么,尽管太刺眼的光芒已经让圣城里绝大多数人的眼睛都聚在了这里。

接着,白色光芒骤然消失,圣事部楼上那4名始终注视着戴安娜的执事大人也同时脸色剧变,因为他们清楚的看到,伴随白色光芒的消失,原来倒在了地上的戴安娜也消失不见——这一幕发生的很快也很突然,以至于如果不是地面上那袭黑袍、那斑斑血迹,怕是没有人会相信那里之前还有一个人。

石门沉重而缓慢的再次紧紧闭合。

教皇厅。

再次睁开眼睛的戴安娜感觉光线有些刺眼,她微皱着眉,缓缓从地上起来,也一手撑着并不冰凉的地面,一手稍微遮住了眼帘,逐渐适应着明亮的光线,然后她打量周围环境,看到了空旷大厅四面墙壁上的绚烂图案,也看到了头顶似乎望不到天花板的锥形空间,联系到她昏倒时的情景,她似乎有些明白了她在什么地方;于是她抬起头望向她的面前,不出意外,她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一座黄金王座,那里并没有人,可在王座下的戴安娜依旧轻易便感觉到了神圣的气息,让她竟有些慌乱,下意识的敬畏,不敢去直视那副王座。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来过这教皇厅了……”

苍老而幽深的声音轻轻响起,仿佛来自遥远的地方,却又让戴安娜感觉无比真实,像是这声音就在她的身旁。

她扭头看向她的身旁,一眼便就看到了站在她身前的老人。

然后她顿时便也愣住了——她完全没有办法来形容老人的相貌,这倒不是说她看不清楚,事实上她的很清楚,因为老人就在她的身前,她触手便可碰到;也不是说老人的相貌是如何圣洁或者奇怪,让她形容不出来;而是老人实在太普通了,就像帝国大街上随意便可碰到的老人一样,白发与皱纹就是他最完整的描述了。这一瞬间,戴安娜甚至还生出一种错觉,她觉得她似乎见过这老人,并且还不止一次的见过。

在帝国魔法协会中见过?

在帝国大街上见过?

又或者随便在哪条路上碰到过?

戴安娜突然觉得她对以前所见过的任何一个老人的印象都完全符合她身前的这个老人形象,是的,任何一个,包括她爷爷罗斯切尔德公爵,因为她分明也从眼前这老人的身上感觉到了那种关心那种熟悉那种温暖的感觉。

但尽管如此,她知道,他就是大陆的主,他就是大陆所有信徒的神,他就是大陆的信仰。

他就是教皇陛下。

她挣扎着便要起身,却发现这本应无比艰难的动作极而轻松,然后她就注意到,她的身上再没有了任何的伤痕,除了那斑斑血迹,她完好无损,便连本已露出了白骨的膝盖处也洁白如旧,没有任何的受伤痕迹。

“我知道你为何要来到这里,我也知道你来到这里想要得到什么。”

老人平静看着戴安娜站了起来,然后开口便直指戴安娜的内心,注意到这个倔强而骄傲的女孩神情微微有了些变化,他悄然叹息。

然后一道刺眼的光芒突兀在他手中绽放,让戴安娜下意识扭头避开光芒的同时,等她再次看向老人,便清晰看到老人的手中多了一枚权杖。

那是牧首权杖。

戴安娜……依旧平静,没有反应,尽管这只是表面上的,尽管她流露出炙热的眼神已经将她彻底出卖,但她毕竟还能维持表面的平静。

老人流露出赞赏,看着他手中的权杖,他道:“可是,就算我给你又有什么用呢?这世间有谁会使用,或者能够使用这把权杖?”

沉默,然后紧紧抿唇的戴安娜似乎想起了什么,她终于开口,道:“总会有人,总得试试。”

老人叹息摇头:“你应该已经知道,我手中的权杖,是上帝与这世间唯一的桥梁,我手中的权杖,能够召唤出上帝身边最忠诚的奴仆,那么除了我,你真的认为还会有别的人能够使用这把权杖吗?”

老人所说无疑是最简单的事实。

戴安娜眼神悄然黯淡,她似乎也终于意识到即便是那位无所不能的伯爵大人很可能也无法操纵这把权杖,她很快便有些不知所措,很快便有些绝望了。但与此同时,她突然注意到,这个老人,不,是教皇陛下为何要跟她说这些话?于是瞬间,她望向老人的眼神重新炙热,也充满了希翼,与哀求。

是的,是哀求。

老人当然也能察觉到戴安娜的眼神,并且也很轻易的便知道了戴安娜这时的希翼,但他只是摇头:“很抱歉我的孩子,我不能答应你的请求。”顿了顿,像是不忍看到戴安娜眼中依旧存在的哀求已经渐渐变成了痛苦的哀求,他又道:“并且,这个时候事实上你已经不再需要这把权杖。”

戴安娜愕然。

可没等她完全明白他的话,老人紧接着便道:“那么,在这段不会漫长的等待时间里,你不会介意跟我这个老头多说说话吧?”说着,便有两把椅子突兀出现在这空旷的教皇厅中,也出现在戴安娜的身后,老人的身后。然后等老人坐下,他也示意戴安娜坐下以后,他笑了笑,竟然有些苦涩的意味,跟高高在上,俯瞰苍生的教皇陛下完全扯不上任何关系的苦涩意味,他道:“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跟你这样的孩子说过这么多话喽。”

似乎是终于明白了老人为何说她不再需要这把权杖。

戴安娜眼中绽放光彩,犹豫了下,终于还是坐了下去,坐在了老人对面,并不局促。

“你想说什么,我都会为你解答,我知道你应该会有很多的话要说。”

戴安娜咬着嘴唇,看着眼前这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老人,她迟疑,没有第一时间开口。

“我所知道的罗斯切尔德小公主可不应该是这个样子呢,尽管康坦很多人都以为罗斯切尔德的小公主只是有个公主的头衔与美丽的容貌。”

真是个温和的老人啊。

戴安娜终于开口:“那么陛下,我可以知道您为什么要这样子对待尼采吗?这个问题我想了很长时间,一开始是以为真的因为尼采的头发和眼睛的原因,可后来我知道,那不可能,您也断然不会只是因为这些便禁锢了尼采的一生;然后我又猜测是不是因为尼采所做的那些事情,可想想还是不可能,毕竟不管是挑起康坦与玛雅的战争,还是他身边的阿瑞斯与所罗门,都不应该成为主不允许他存在于大陆的理由,要知道,尼采所做的这些事情,一直都有人在做啊。战争,根本就从来没有停止过,亡灵与吸血鬼……也一直都存在于大陆,那么到底是为什么呢?后来,我又猜测是不是因为‘上帝之鞭’,但如果是‘上帝之鞭’,那在尼采还小的时候,还根本不可能知道‘上帝之鞭’的时候,为什么他就已经是需要被您审判的异端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