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端神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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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 我们回家

尼采走到伯爵府门前的时候,胖子已经带着卫斯理和他的伙伴们等在了那里,他简单环视了眼从撒耶小城带来的这几个还是孩子的属于他的嫡系扈从骑士,神情依旧漠然而平静的他虽然并没有说话的意思,但心底却已经从某种程度上真正意义的认可了他这6个扈从骑士,因为就在他看着这些并没有躲避他视线的孩子们时,他很轻易的便察觉得到,即便跟他这个没心没肺的少领主来到帝都才不足1年便已经失去了3个同伴,也刚刚经历了一场残酷的战斗都各自带着较为严重的伤势,可他们的神情却依旧坚毅且执着,没有痛苦也没有绝望更没有所谓的悲伤,只是一味肃然着,用他们银白的坚硬铠甲掩饰着他们身上的绷带与鲜血,就像最凯蒂恩尼那种最标准的骑士一样,忠诚无悔,紧握信仰长矛——这便让尼采不得不多看一眼6个孩子中站在最前的那一个,卫斯理,他对这个有野心有目标的孩子很满意,也很清楚活下来的5个孩子能够迅速摆脱噩梦的阴影,必然还是他们这个团队中堪称大脑的卫斯理从中斡旋的缘故,尽管他的实力在剩下的6个孩子中确实最不起眼,可这毕竟无关实力……也无关忠诚,更无关信仰。

卫斯理深深恭身,一如既往的不卑不亢,他身后的5个孩子随后行礼。

尼采微微点头,然后还是没有说话的他便就径自走向了早准备好的马车,接着,眼看一身火红斗篷的尼采艰难向前,胖子犹豫了下终于还是放弃了走到他身边搀扶他的意图,一直到卫斯理等6个扈从骑士带着沉重的伤势与铠甲爬上了马,他才悄然跟上尼采,可是,刚刚抬脚他也还没能走到尼采的身后,从他身后的伯爵府大门中便突然闪出一道粉色人影,直接便站在了尼采的身前挡住了尼采的去路,是潘多拉,这个对这世间充满了仇恨也倔强到让人心疼的小女孩儿看着愕然停下脚步的尼采,再看着他火红斗篷下触目惊心的白绷带以及绷带上的班驳血迹,终于紧紧抿唇,随后,迎着尼采依偎在了他的身旁,盈弱的她扶着他的手臂喃喃说尼采哥哥啦,潘多拉再也不会离开你啦,愕然后的尼采眯起眼睛,想了下,跟从前一样很干脆的便揉乱了她一头好看的金发,苍白的唇角也绽放微笑,好,那以后就一直跟着尼采哥哥吧。

潘多拉试着微笑,但却牵强,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高兴不起来。

走到马车前,出乎尼采意料的是在车夫的位置上坐着的居然是老管家老占坎,这自然是让他感觉很意外,因为自从回到帝都以后老管家需要忙碌的便是整个斯图雅特伯爵府的一切琐事,也再没有机会时刻跟在他的身后了,可这时……意外归意外,再如何的意外尼采也都不会流露出来更不会去问,他反而只会迅速扬起还没来得及退却的微笑,然后让微笑变的更自然更从容,就像过往的11年中每次被鲁兹卡余孽偷袭受伤以后面临老管家时一样,好象是受伤的他在安慰着老管家,你瞧我依然能够好好的站在你面前,没有事情;而老管家也如同那过往的11年,满是沧桑皱纹的老脸上浮现只有少爷受伤时他才会拥有的难得微笑,深深眯眼。

最后,尼采在潘多拉的搀扶下坐上马车,向着他身前背影佝偻跟伟岸根本不搭边的老管家轻声吩咐:“克伦威尔伯爵府。”

老管家点头,本该握紧骑士长枪的手握起身旁的马鞭,高高扬起。

一主一仆,无人可挡。

……

马车一路穿过闹市很快便抵达并不十分遥远的克伦威尔伯爵府,等马车停靠在伯爵府紧闭的大门前,尼采跟潘多拉走了下来,跟在马车后的胖子艾伦便也连忙赶来,在撒耶城随在尼采身旁为虎作猖了11年的他,这个时候肯定没有为虎作猖的兴奋感,只是很平静的用眼神请示了尼采后便随即上前敲门,大门应声缓缓打开,门内一左一右两个奴仆不知是因为看到了眼前凯甲在身的骑士,还是看到了那一头纯粹的黑头发,稍一呆滞后便很快又试图关上大门,可他们的反映毕竟太慢,即便据说克伦威尔伯爵府中最卑贱的下人都是出自军队拥有斗气的力量,可比起胖子他们终究还是稍逊一筹,更何况‘胖人通常力气大’这个理论也不是那么的不靠谱。

大门被强行推门,随在胖子身后的尼采几乎刚刚跨过门槛,便直接看到在他眼前陡然出现起码15人规模的剑士队伍,并且从剑士们身上一丝不苟的装束与手中长剑来看,他们也显然不是因门前两个仆从的嘶喊而匆忙赶来的,反而像是早便等在了这里随时应对各种强闯克伦威尔府邸的情况,这确实很奇怪,便连尼采也意外难道那位一根筋的‘野蛮人’伯爵居然能够料到他必然会来?还是说克伦威尔伯爵府的军事化管理居然真的能够严格到这种地步?事实上,都不是,尼采之所以没能想到克伦威尔的防备,只是因为他还不知道他父亲悍然而行凶于帝都,杀的阿尔弗雷德,亚历山大这等大家族措手不及荣耀顿失的事情,那他便更不可能知道帝都里基本上大大小小但凡与斯图雅特有过不愉快的贵族府邸在这几天都拥有这种程度的防御。

剑士们看着黑头发的少年微微皱眉,然后看着少年身后的6个扈从骑士以及走在最前的那个胖子都拔出了长剑,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也将少年挡在了他们的身后,自然明白这种用意再清楚不过,所以感觉到威胁的剑士们也很快抽出长剑,阻挠这群胸前挂着千日草徽章明显带着敌意的敌人,很快形成了人数并不平等的对峙。

对峙在进行,虽说尼采没料到克伦威尔伯爵府早有准备,但他显然早便知道他这一趟不会太顺利,所以舒展眉头后,他便也没有太多的意外与迟疑,就像眼前根本看不到这些剑士,他直接便继续踏前一步,然后胖子跟卫斯理等人也踏前一步,克伦威尔的剑士们兴许是真没想到这群人居然在面对人数劣势的威胁下依然敢踏前,一时间竟然下意识的退了一步,接着,尼采再次抬脚,呈扇形将他们围住的剑士们便也只能再次后退,没有一个剑士敢贸然对这群胆大嚣张的人率先动手,确实是构成了滑稽的一副场景,人少的反而逼的人多的步步后退,一直等剑士们退到了门后的草坪上,也退到了内门前,他们这些出自军队后来选择效忠克伦威尔大将军的剑士们才终于感觉到羞辱,本就身为军人脾气暴躁的他们也终于表现出了不耐烦的情绪,其中一个更是将手中的长剑高举了几分,也试图逼进一步,找回他们的阵地。

可很遗憾,失去的阵地注定是找不回来了,这位有勇气有胆识的剑士也根本没能踏前一步,便干脆倒地,丢下了手中的长剑,只能抱着左腿翻滚挣扎与嚎叫。

再不敢轻举妄动的剑士们根本不敢相信他们的眼睛,都是看着前一刻还站在少年身边貌似人畜无害,他们也根本没在意的粉衣小女孩儿,竟然就这样陡然出现在他们身前,并且还干脆放倒了一个,踢断了他们同伴的腿骨,一脸的恐惧与匪夷所思。

尼采神情不变,一手按着胸膛上伤口的他继续前行。

剩下的剑士们已经退到了内门的里边,这已经是他们的极限,因为再往里退可就是伯爵的花园了,所以眼看着他们面前的6个骑士跟那个胖子并没有停下脚步的意图,他们相互对视,终于再次找回勇气,同时扬剑,显然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放这群莫名其妙的不速之客继续往前了。

而也是他们扬起长剑的同时,他们却也发现面前的这些骑士却也真的停下了脚步。

肯定不是受到这些剑士的威胁,只是他们都注意到他们眼前出现了一个人,他们身后的少爷也停下了脚步。

尼采看着从内门里缓缓走出,脸色阴沉无比,身高足足有他2个之高的‘野蛮人’克伦威尔伯爵,不得不停下脚步。

……

克伦威尔伯爵最近心情肯定很不好,要知道他本来跟阿尔弗雷德,亚历山大等家族可是联手要对付斯图雅特继承人的,可就是因为他那个该死的女儿,最终让他跟阿尔弗雷德等人的联手变成了一个非常不可笑的笑话,他派去了人狙击这个斯图雅特家族的异端孩子,但他宠爱的千金却舍去了生命也要救这个斯图雅特的异端,这岂止是让他克伦威尔尴尬难堪的事情?更是造成了他们那个为了对付斯图雅特才形成的联盟都难堪都尴尬的事情!而难堪尴尬肯定还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就因为他这个该死的女儿,本就与斯图雅特结怨数十年的克伦威尔已经遭到了阿尔弗雷德等一大批贵族家族的抛弃与排斥,甚至是为敌!这意味着什么?除了意味着他克伦威尔家族以后在帝都,乃至整个帝国将再难立足,又还能意味着什么?所以说一根筋根本不可能去考虑与仇视了斯图雅特家族站在同一阵营的克伦威尔伯爵这会儿的心情,简直是要多糟糕就有多糟糕,并且更糟糕的是……他完全就没有办法去发泄他的糟糕心情。

因为他唯一能够发泄的对象此刻正躺在他府中的杂物房里生死不知!

所以看到这个黑头发的异端出现在他的府邸,他肯定是相当的愤怒,然后迅速想起就是因为这个该死的异端才导致他一向疼爱的女儿做出那等背叛家族的事情以后,他再看着这个异端,就必然不会有任何的好脸色,几乎说是咬牙切齿也都毫不过分。他满是粗糙毛孔的脸上全然冷意,出现在剑士们的身前,也死死盯着那个该死的异端,他停下脚步便森然道:“克伦威尔伯爵府可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我也没有兴许在这肮脏的院子里撒野,我只是来带她走,带安妮走。”伯爵一出现,像是早就料得到这个一根筋的‘野蛮人’会说些什么,尼采直接言道。

愤怒异常,但又有许多顾忌的克伦威尔怒极失笑:“带安妮走?你凭什么?她是我的女儿,身上流淌着的是我克伦威尔的鲜血!”

凭什么?这似乎确实是一个大问题,毕竟尼采跟安妮可一直都是扮演着‘仇人’的角色,而正如克伦威尔伯爵所说,她是他的女儿,跟尼采这个敌人可没有半点的关系……但有关系没关系无所谓,尼采显然也根本没有考虑过这个大问题,他只是迎着克伦威尔的愤怒,轻声又道:“抱歉,我想我的意思没能让你明白……我要告诉你的是,我是来告诉你这件事情的,而不是来跟你商量这件事情。”

伯爵一怔,很快意识到这个异端是何等狂妄的他顿时瞪圆了眼睛,握紧的拳头也直接形成壮硕的肌肉撑破他的外衣。

可他显然还是没能成功的吓退这个异端,尼采看着那凸起的肌肉也只是近乎不屑的冷冷一笑,便随即再次抬起脚步,往克伦威尔伯爵府最深处的杂物房走去,而与此同时,他身前的6个扈从骑士跟胖子艾伦也同时抬脚,居然都能够无视克伦威尔伯爵拳头上渐渐泛起的紫色斗芒!这肯定是让克伦威尔感觉异常的愤怒,他看着脚下身前的小蚂蚁,肯定不会有人会怀疑他的一拳会砸不死一个人……然而,即便他拥有这样强悍的实力,他却依然没有动手的机会去可能,因为就在他缓缓将拳头提起的同时,尼采身后始终佝偻着身子的老管家悄无声息的便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他肯定不会陌生,在帝都混迹了一辈子,也跟斯图雅特伯爵较量了大半辈子的他定然听说过斯图雅特家族的老怪物,也肯定知道这个老怪物究竟是何等的可怕。

于是最终,他只能在这个黑头发的异端跨过了他的身前,也继续走向了克伦威尔府邸内的时候,狠声言道:“她死了!”

这对于尼采来说,才是他最害怕,也最可怕的事情。

缓缓走进克伦威尔伯爵府邸中的尼采瞬间便停下了脚步,他身后戒备着克伦威尔剑士与克伦威尔伯爵的骑士们挡住了他的背影,便也没有人看得到他的脸色,只能听得出他的声音无比低沉,无比悲凉。

“以后……她活着,是斯图雅特的人;死了……灵魂也将属于斯图雅特。”

……

杂物房便就坐落于伯爵府的南角落,阴暗潮湿没有阳光,这对于一个受了重伤的人来说肯定是最致命的环境,尤其是还带着前世灵魂的尼采也更清楚,这样更适合各种细菌滋生的环境本身就可以轻易杀死任何一个睡在这里哪怕是轻伤的人,所以他终于绝望,阳光下望着那杂物室,不知不觉便感觉异常的愤怒,但却还只能是无力的愤怒,他轻轻上前,没有丝毫情绪的脸上终于多了许多许多的慌乱,他是真的害怕。

他在房前停下了脚步,不是因害怕而不敢推门,只是因为在他身前台阶上坐着一个魁梧彪悍的少年,少年脚下躺着一把极长而硕宽的大剑,一条腿蜷着,一条腿却平放着,保持着双手撑着下巴的姿势,他就像一座雕塑,不知坐了多久,竟然连身上都落有一片落叶……他的神情木然,但很难让人想象的是眼神中蕴涵着的却是绝望与悲伤,他一动不动,仿佛是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身前多了一个人。

休斯-克伦威尔。

看着他,再望了眼杂物房的房门,心中肯定知道无力违背他父亲意志的休斯这几天肯定都守在门前,守着他的妹妹,他应该责骂他的懦弱,但他又很清楚他没有资格责骂,所以考虑到他并不想再继续浪费任何一秒钟的时间,他看着休斯涣散的瞳孔,最终只是开口,干脆道:“不要试图阻拦我,你应该知道,哪怕在撒耶城的4年里你跟我动过不下10次的手,但我对你依然是尊重要多过厌恶,所以不要让我在这一刻厌恶你。”

休斯茫然抬头,粗犷的脸上没有任何感情,他喃喃道:“我不会阻拦你,我一直都在等着你……可你来的太晚了。”

尼采压抑着胸中的积郁,点头,没有意外休斯的反映,他早就知道休斯跟他妹妹之间的感情几乎无可替代,接着,他沉默,饶过休斯便走上了台阶。

“答应我,不要让她死,照顾好她……替我跟她说,对不起,她的哥哥没能保护好她。”

没有回头去看休斯这时的神情,尼采下意识的再次点头,然后推门,接着就在走进杂物房里的一瞬间,他说:“这不是你的错,尽管我很不喜欢你的父亲跟你的家族……但要说对不起的,是我。”

……

房中。

阴暗的环境与躺在破烂床上少女苍白的脸色构成鲜明的对比,尼采艰难而走到床前,他低头看着那一张熟悉的脸孔,不知为何就在想着这样美丽的一张脸为何能够这样的苍白呢?便连她毫无血色的嘴唇都是那样的冷,他看着她紧紧闭着的眼睛,再看着毫无任何反映的她,等到他终于看清她身上的大红长裙竟然还是那一夜满是鲜血的长裙,他的脑中很突兀的便浮现了她的一切,咬牙切齿的她,牙尖嘴利不停咒骂着他的她,叉着腰根本便是一副傲娇小姐形象的她,不可一世跋扈飞扬的她,嘲笑他到肆无忌惮的她,泪眼朦胧的她,都还是她……可又都不是她。

因为她再也不会咒骂他了,因为她再也不会很傲娇小姐式的嘲讽他了,因为她再也不会睁开眼睛憎恨他了,因为她……已经连呼吸都没有了。

他俯身,指尖流淌在她美丽的容颜上,轻轻亲吻她还带着血迹的冰冷额头,一滴眼泪便也滴在了她的额头,他喃喃道:“安妮,我们回家。”

然后。

一身大红斗篷的少年浑然不顾他身上处处伤口,便直接将一身大红长裙妖艳而妩媚的她抱在了怀中,那么紧,那么用力。

阳光肆虐,将抱着她行走在小路的他,身影拉的很长,很长,洒下一地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