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硬头山顶,郑克臧俯瞰着脚下碧波荡漾的海湾,只见几条水泥制成的栈桥从堤岸上一直延伸到海湾中,大大小小的各式舰船或直接系留在栈桥边,或干脆停泊在更远处的海面上,星罗棋布,有着一种奇特的韵意美感。
回首硬头山脚下,郑克臧看到的是一座拥有十余门岸防火炮的水师要塞,其发射的炮火应当可以与对岸九龙西要塞形成封闭海湾的交叉火力;极目东眺,在望远镜的帮助下隐隐约约还可以看见用于封闭鲤鱼口的两座类似要塞;当然除了香山澳本岛与九龙半岛驻兵设防以外,汲水门、马湾、佛堂门等处还有更多的小型炮台和烽燧存在。
“香山澳镇守使衙门下辖伏波军四个要塞团、二个辎重团以及十二个守备队。”似乎察觉了郑克臧的视线转移,西洋舰队提督麻英忙不迭的介绍道。“在香山澳及离岛共设有大型塞防四处、兵营一处、兵站一处,小型炮台十处。”
“另外香山澳镇守使衙门还在拥有八百料至二千料的小型通报船十六只,向东巡航至大鹏湾、向西巡航至万山群岛,虽不能远赴东沙等外洋,至少香山澳周遭的动静还是能了如指掌。”被麻英抢了先的香山澳镇守使杨怡也不甘落后的补充道。“除了用于巡逻的通报船外,镇守使衙门还拥有四千料的军用运输船四只、六千料军输船一只、一万料军输船两只••••••”
杨怡抢功式的喋喋不休的介绍让边上的麻英等人皱起了眉头,但是对方既是同僚又是同窗,自然不好多说什么,再说了郑克臧也听得津津有味,麻英也只好苦着脸陪着。
麻英的不自然,郑克臧也注意到了。对于麻英和杨怡之间的明争暗斗,郑克臧也有所察觉。麻英不说了,一手是郑克臧简拔的,而杨怡除了是郑成功部将杨祖之孙、将门子弟外,同麻英、巩天等人一样都是童子营甲寅期出身。
只是杨怡之前一直在陆师服役,最高做到龙武军第一师总监军的职司,不过正五品和从四品都是一道坎,要想从尚未退役的童子营师范以及甲寅期的同窗中脱颖而出是十分困难的,所以他才不得已另辟蹊径从野战部队出镇一方,籍此达到升任正四品飞骑尉的目的。
然而尽管杨怡的目的已经达到,但再向上走的道路已经十分狭窄了,因此世家子出身的他甚是嫉妒已经早早冠上从三品骁骑尉头衔的麻英、巩天等一干水师将领,为此杨怡没烧在跟陆师同僚的通信中说了不少水师的坏话,甚至有些风言风语都传到了郑克臧的耳里。
按道理说杨怡的一些作法已经越界了,少不得以中伤同僚给予警告,但是郑克臧却不曾对此表态过,这自然是一定的考量的。或许在郑克臧的眼里看来,同窗、同乡、同党都是祸乱朝政的渊薮,因此童子营内部分成派系才是他乐见其成的事。
“西洋舰队防区内是不是还有琼山港、钦州湾、金兰湾三处镇守使衙门。”听着听着郑克臧突然开口发问道。“这几处的防务比之香山澳如何?”
杨怡一滞,此时就听麻英回应道:“回王上的话,三处防务比之香山澳尚有不如。”
郑克臧点点头,这没有什么奇怪的,毕竟军费有限,自然是要用在刀刃上的,更何况香山澳是西洋舰队公所的驻地,即便是从妆点门面的角度来说,也不是只有少数舰船驻泊的其他三处军港可以相提并论的。
于是郑克臧再问:“四处军港如今各驻泊多少舰船?”
“王上,水师舰船向来以四只为一队,除了巡洋舰队尚不能配齐编制外,如今西洋舰队各队都是满员的。”麻英回应道。“巡洋舰队因为要护卫广惠,因此一向驻泊在香山澳,此外香山澳军港还驻有二等巡航船一队、一等和二等通报船各一队。”麻英扳着手指。“西洋舰队的军输船队也大多驻泊在香山澳,至于金兰等处常年驻泊一队巡航船和一队通报船。”
郑克臧算了算,立刻发现了问题:“姑且不算各镇守使衙门直属的小型通报船,西洋舰队不是有二十只一等、二等巡航船吗?怎么少了一队,至于通报船三十二只算起来不应该是八队吗?孤怎么听你口中说来只有四队了?”
“王上所言甚是,西洋舰队巡航船的确分为五队,但是船行海上日久会出现藤壶、船蛆等问题,因此每半年就要轮修一遍,那剩下的一队便是入场修缮了。”麻英指了指对岸的九龙。“香山澳虽然不能造大型舟船,但却有一次维修四条七千料巡航船或两条万料巡洋舰的能力。”随着麻英的指点,郑克臧端起望远镜远眺了对岸的船场,只听麻英继续道。“事实上,正在维修的舰船也是西洋舰队的最后预备队。”
没有入泊的船队其实是在维修,这样的解释其实还是有一点漏洞的,不过郑克臧相信没有人敢在入役舰船的数目上动如此大的手脚,因此还是认可了麻英的解说,但是关于通报船的问题麻英还没有说明,因此郑克臧并未表态,只是侧耳听着。
就听麻英继续道:“至于通报船,事实上除了专设的通报船队外,其余各巡洋舰队、通报船队中都各有两只通报船,因此王上所知三十二只通报船其实并不能编成八队。”
郑克臧恍然,这么说来是自己算错了,嗯,的确是这样,五队独立的通报船队共二十只,另外十二只正好每队两只分配给驻守各军港的巡洋舰队、巡航船队。
问题解决了,但郑克臧又冷不丁问道:“麻卿,海疆茫茫,各队散于各处港口,如何能相互呼应,又如何能守御这万里海域?”
同一个问题,之前已经问过彭高昌了,不过地位不同,回应的答案也是不一样的:“王上,守御港口并不是臣等的职责,恕臣斗胆,其实臣等应该逐波于万里海上,与强寇争锋,至于守户之责,当由各处镇守使衙门承担。”
郑克臧知道,一定是彭高昌把自己的问题讲述给麻英知晓了,不过这样也好,麻英答案正是他所要的,所以他含笑敲打道:“麻卿此言甚合孤意,水师者,海之蛟龙,孤帑巨万金银为之造舰,不是要尔等拘于内海港口之中的。又如昔日满清,迁海守口,所谓计策百出,又复何用,只有争锋海上方可遏敌长驱直入。”
麻英还在听着教训,杨怡却立刻跪下:“王上教训字字珠玑,臣一定好好领悟••••••”
被杨怡这么一搞,麻英也只好率水师众人跪伏在地,齐声道:“臣等••••••”
看着跟着麻英翻身跪倒的一众武官,郑克臧的眼中突然精光一现,也不知道想到什么好的、不好的东西,脸上浮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容,只是口中却说到:“起来吧,这等形式日后不要搞了,孤向来要看实在的••••••”
麻英等爬了起来,郑克臧又问:“龙骧军第一师如今分镇何处?”
龙骧军跟伏波军的性质完全不同。镇守使衙门及其统辖的伏波军看起来像是军港基地,但事实上并不受舰队指挥,在人事、财政上,镇守使衙门受到兵部的管理,在调度上则归属于枢密院和行枢密院,应该说主官级别虽然有差距,但绝对算是舰队的平级单位。至于龙骧军各师,别看师统制的官阶同样是正三品骑都尉,但却是完全隶属舰队管理的陆战部队,各洋舰队提督公所对其拥有直接指挥权。
所以麻英根本不用细想就可以直接作出回答:“启禀王上,龙骧军第一师目前分为三部,其中统制甄瑛甄大人率指挥、炮军团、辎重团、中垒团及第一旅驻在琼州;其第二旅现在廉州;第三旅已经调往金兰大都护府,只有掷弹兵团目前留驻香山澳。”
郑克臧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满的言道:“为什么不在西渤泥方面驻扎一部分力量?”
麻英一愣,他以为郑克臧认为西洋舰队对西渤泥方面照顾较少而有所不满,于是急切的解释道:“西渤泥都护府下有龙骧军千余人,只是该部不在龙骧军第一师的建制之内,至于水师方面,西渤泥也有自己的地方舰队••••••”
郑克臧冷笑一声:“龙骧军归都护府指挥、舰队也归都护府指挥,难不成西渤泥就成了自成一体了,金兰还是大都护府呢,怎么还要事事仰仗西洋舰队的助力。”
仿佛一阵阴风拂面,在场的麻英也好、杨怡也罢,只觉得一股冷气从头顶心灌了下来。是的,自行奋斗和背主自立只有一线之隔,万一上位者误会了,那可是千万人头落地的大事件呢,一众人等自然不敢随意沾染这份因果。
别人可以缄口不言,可麻英却不能,因此他犹豫片刻,张口道:“王上怕是••••••”
郑克臧摆摆手:“孤不是容不得他们自行其是,只是卿等既然巡航西洋,便对各都护府有监察之责,若是出了纰漏,他们逃不脱责罚,卿等也要受到牵连。”
“臣,臣明白。”麻英叩首应声道。“王上且放心,臣立刻抽调得力人手进驻西渤泥,以为舰队兵站。”
“甚好,起来吧。”等麻英重新站起来之后,郑克臧又扫了扫面前的海湾。“孤刚刚听杨卿说这山叫硬头山?这名字不好听,这样孤赐名太平,日后就叫其太平山好了,希望尔等能护卫本藩海疆太平啊!”
一众臣子再度跪伏下来颂道:“臣等当铭记王上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