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杰书这位位高权重的亲王已经作出了决定,跟明郑有不共戴天之仇的黄芳度尽管心中愤愤不平也只好忍气吞声的冷眼旁观。然而由于杰书对招抚的前景并不看好,招抚的行动也不过是为了新建战船编练水军做掩护,因此他所派出的道员朱霖、庄庆祚等人入厦后一副趾高气扬的态度,并几番宣称“顺天者存、逆天则亡”以及“识时务者为俊杰”等让明郑方面极度不悦的言论,所以招抚一开始就陷入了僵局••••••
跟清军试图利用招抚的机会整顿水师的目的一致,明郑方面也想利用谈判的机会整顿兵马,因此绝不愿意轻易导致谈判破裂,为此明郑方面漫天要价,重申康熙八年兴化知府、太常寺卿慕天颜至东宁招抚时提出的“如朝鲜例、称臣奉贡,不削发”的要求。对此,杰书以为己方已占上风、攻占厦门只在朝夕,便断然予以拒绝,谈判至此破裂。
但杰书没有想到的是,郑军除了利用谈判拖延清军进攻的步伐以外,还利用水师的优势,广泛派遣人员潜入清军后方联络被打散的部队以及其他的反清武装。在野草一样蔓延开来的小股反清武装的威胁下,杰书被迫暂时搁置了攻厦的计划,在着力清剿地方武装的同时重新拾起了谈判的幌子,由此双方又一次坐到了谈判桌前。
这一次,杰书以明郑之前所言“如朝鲜事例、称臣奉贡”一说要求郑军退出所占各岛,待郑军退出后,他愿向康熙报告,双方继续谈判。对于杰书这种以空头支票换取实利的虚假表态,明郑方面自然不会同意,便针锋相对的提出要求清廷履行在郑成功时代曾经答应过的供给“四府裕饷”的招抚条件。清方使者兴化知府卞永誉、泉州知府张仲举及地方乡绅黄志义、吴公鹏无法做主,只得悻悻而归。
正当清军使者等候杰书的裁断时,宁海将军喇哈达突然横插一杠,他让幕僚给郑经去信,信中指责明郑方面“区区忠义,孔不足蔽其*之辜”,除此之外,喇哈达还夸下海口许诺道“元贵君臣同于箕子,勿踏田横故辙。何不罢兵修士,全车甲归保台湾,自处海外宾臣之列?其受封爵,惟愿;其不受封爵,亦惟愿。我朝廷亦何惜以穷海边谪之区,为尔君臣完全名节之地••••••岁时通奉贡献,如高丽、朝鮮故事;通商贸易,永无嫌猜,岂不美哉?”
喇哈达的言辞很动人,其中不但同意明郑以朝鲜旧例自立,更许诺废止封界令恢复明郑方面梦寐以求的大陆贸易。但明郑方面却很清楚,喇哈达并非是清廷的决策者,甚至连权臣都不是,根本没有能力履行自己的诺言,因此这封信的实质与之前的种种许诺无二,都是为了从明郑手中骗取沿海岛屿的计谋。
由于有这样的明悟,明郑方面的答复是可想而知的:“边所海島悉为我有,资给粮饷。”
见从明郑手中骗不到沿海岛屿,清方便气急败坏的再一次的撤走了谈判人员,不过此时明郑方面的准备已经就绪,朱锦册封右武卫将军刘国轩为中提督、总督诸军,以后提督吴淑副之---一场新的大战又在酝酿之中••••••
台湾海峡在季风季节是极其狂暴的,但在风平浪静时却又显得如此的美丽---在碧波万顷的蔚蓝色海面上,海鸥时上时下的飞舞着,偶尔还有海豚跃出水面---亘古不变的景致只有人类的活动才使其潜移默化的发生着改变。
“那是什么?”郑军自澎湖出发的快哨船正在进行例行的巡航,原本因为大陆上暂时僵持的现状而有些懒洋洋的众人突然被刁斗上了望哨处传来的惊呼声而惊醒了。“太快了,这是谁家的船?真是太快了。”
副领班还没有来得及爬上桅杆确认,一众船员的视线里就出现了一抹白色的帆影。能远眺到帆影并不足稀奇,然而才短短半刻光景,原本还如豆大的影子已经在视线里放大为整个船型,这就让所有人瞠目结舌了。
看着这海上从来没有过的一幕,身为巡航指挥长的领班也有些惊异不定,有着多年海战经历的他当即作出了决定:“发炮!示警!让他们马上停船!”
然而隆隆的炮声惊动了平静的大海,却不足以让这艘看起来怪模怪样的船只停下来。正当恼羞成怒的领班打出旗号,准备让两艘用桨助力的快哨船作出拦截的动作时,对面的怪船却侧帆打横在他们面前滑过一道漂亮的弧线掉头了。
此时两艘快哨船的了望哨和部分船员已经用海上练就的一双鹰眼看清楚怪船上操纵者的模样,但红夷和明人发髻的古怪组合并不能让他们释疑。正当领班欲令两船加速追上的时候,怪船上突然升起了一面红旗。没错,红旗,所谓明郑军队用日月旗的说法只是后来者的杜撰,汉军红旗,从朱重八开始,以三重火德自喻的明王朝就以红旗来代表自己的军队,这是明郑政权自朱成功开始至今也未曾改变的旗帜。
“自家人?”领队狐疑的看了看左右,似乎希望有谁能为此作出解释。“会不会有诈?”
出乎领队意外,还真有人知道,一名水夫猛的一拍大腿:“大人,是自己人,小的听途径澎湖的船队说过,是乎台江内海上最近一直有这样的船在航行,好像是监国世孙让红夷船匠制作的,若是不错的话那应该就是这条船了。”
“这个俺听说过,只是以前一直没见过。”副领班也想起来这个传言了,急忙跟着向长官说明。“不是说这两条船一直在台江内海上漂着吗?怎么今天大的那艘居然开到海峡上来了?不过,这船还真是快啊!”
“躲在澡堂子里还算是水军嘛?”对于副领班的疑惑,领班倒不觉得有什么难解的。“给角宿五发旗号,是自己人,不用追了。”说罢,领班看着扬帆而去的怪船摇了摇头。“快,当然快了,上面那么多软帆布,这得花多少钱••••••”
说起来,双桅纵帆船是荷兰人的专利,早在16世纪末17世纪初,荷兰地区就出现了双桅纵帆船这种广泛应用于要速度和抢风航行能力的场合的船型,而跟荷兰隔着北海相望的英国人自然对此也了如指掌。
“我们制造的骑士号还太小,事实上一般的双桅纵帆船可以达到150吨以上的荷载。”英圭黎船匠安德森正跟再度巡视船场的郑克臧如此介绍着。“而一艘较大的多桅纵帆船甚至可以达到500吨以上的载荷。”
“安大工,你应该知道本地的木料无法承担如此大小的船只龙骨,所以暂时余还不需要那么大的船。”大船郑克臧当然想要,只不过有些东西还要对英国人保密,所以他只能以这个借口予以搪塞。“罢了,飞鹰号的建造进度如何?”
“事实上我要说的是,作为一艘brig(双桅横帆船),120吨的载荷实在过小了,全船只能装6门大炮,这实在并不是个经济的好主意,我以为既然只能保留这个吨位,那还不如依旧建造双桅纵帆船呢。”安德森把话说完,就见郑克臧面沉似水,知道雇主心中不悦,他只得话锋一转。“当然,通过建造brig可以掌握三桅全帆装船制造工艺,从这个角度来说,殿下的选择是正确的。”郑克臧的面色稍缓,但就听安德森继续道。“但就飞鹰来说,我们的建造速度缓慢,其主要原因可以归结为殿下的中国船匠在生产福这种船型浪费了大量的人力和资源,另外原来的下水方式也不适宜飞鹰号这种较大的船只。”
苏大工全力生产福船这是有说法,尽管陈永华同意先从官府方面拨付福船给七位郑氏宗亲,但这只是暂借,最终是要郑克臧用新船来换的,对此自己掏腰包的郑克臧已经够恼火的了,却没料到英圭黎人哪壶不开提哪壶。
当然郑克臧并不想跟不通国情的红夷计较,他想了想解释道:“福船的生产计划不能做变动,这关系到余的信誉,至于下水方式的问题,余也考虑过来,准备在船场一侧兴建一处日后足可以生产500吨级大船的大澳,等大澳造好之后,飞鹰号的生产可以转移到那里进行。只不过挖一个500吨级干船坞至少要三到四个月,而且需要你们在技术上做指导。”
“这个应该没有问题。”尽管几个英圭黎人没有工程营建方面的专长,但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再加上郑克臧或多或少有一点这方面的概念,两个臭皮匠凑在一起,一个诸葛亮抵不上半个总归有的。“我们可以帮上一点忙。”
“那就这么说定了。”郑克臧点点头。“还有,那几个学徒怎么样?”郑克臧问的当然是马原等人,除了他们最初的四个以外,这一期转为正军的部分中也有两个被郑克臧忽悠到船匠的行列之中了。“希望几位能倾力相授,日后万一要修补什么的,也用不着再麻烦把几位从印度或是英圭黎本土给请来。”
“殿下,虽然您派遣的学徒非常刻苦,但要真正学会造船并不是一件简单是事情。”安德森严肃的回答着。“而且,双方的合同中并没有指导学徒这一条,希望殿下对此能予以补偿。”
英国人并没有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传统,不过根据西方行会的规则,学徒出师后还是要在几年内向师傅支付报酬的,所以他们的要求并不过分。
“这个,可以!”郑克臧算了算,自己在福船上折腾了不少钱,但其余花销还不大还不至于破产,故此一口应承了下来。“但一定要把他们都教会都教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