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依旧两章合并。)
长安,北军军营。
几乎可以说平生最大的一件事便是对匈奴用兵的刘彻,平日里对汉军的建设自然没少上心,虽然汉军有卫青和秦城这两位大将军统率,两人都被称为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将才,刘彻也没有松懈过对汉军的巡查。
凡事不必事必躬亲,但不意味着可以放手不管。对帝王来说,治国唯治吏的关键便在于,必须对官吏的职责和行事进行有效的监督、控制。
这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刘彻在卫青等人的陪同下,巡视了北军军营。
期间,刘彻在看过北军将士的日常操练之后,自己还跟卫青要了一些弓弩,在阳光下挥汗洒雨、展示了一番身手。传言刘彻少年时曾今以短刃力搏黑熊,不知是真是假。但是刘彻的身手确实不差,百步外以强弩射靶,十击十中,赢得一片喝彩声。
“先帝在时,曾今巡查北军军营,为北军的军议所震撼,那时候北军中尉还是周亚夫。朕少时第一次到军营中来,也是跟着周亚夫老将军。那回老将军亲自为朕演示了如何使用强弩。”刘彻身着戎装,英姿飒爽,风采不亚于一旁的卫青。他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笑着对卫青等人说道。
“那回巡查北军军营给朕的印象很是深刻,也是从那一刻开始,朕知道朕的大军能够与匈奴硬战。这些年来,三军上下没有让朕失望,三年前河西、漠南之战一举将匈奴赶去了漠北。汉匈之间攻守易行,只不过用了不到四年的时间。”
“这都是陛下英明。”诸将道。
刘彻呵呵笑了两声,将手中的强弩递给一旁的将士,接过军士递过来的毛巾擦洗一番汗水,对卫青道:“卫青,走,跟朕去大帐。”
卫青的大帐陈设简单有序,刘彻在卫青平日坐的地方坐下来,歇息了一阵,对卫青道:“前日接到快马来报,秦城张骞等人已经到了楼兰,一路上有惊无险。只不过此时匈奴正围困楼兰王城,秦城打算引诱匈奴和楼兰开战,借机将楼兰彻底拉到大汉这边来。算算日子,现在也该到了出结果的时候了。”
“秦将军智谋过人,又有窦非帮扶,应付楼兰危局不是难事。”卫青道。
“再厉害的将军也打不了没有士卒的仗,秦城就带了五百骑兵过去,要对付匈奴大军,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刘彻道,“前日看了秦城的军报,才知道当初朕让秦城只带着一个使团过去,确实是件凶险的事,有些欠缺考虑了。”
“要是在这种凶险之境秦将军尚能与楼兰结盟,那便是功莫大焉!”卫青道,“臣对大将军有信心。”
刘彻有趣的打量着卫青,“秦城与你同是大将军,若是这次秦城能办成这种不可能办成的事情,你便不羡慕嫉妒?”
卫青实诚道:“羡慕是肯定羡慕,嫉妒倒不会。”
刘彻哈哈一笑,转而脸色一冷,佯怒道:“你不用羡慕,这回秦城回来朕要好生收拾他!”
“陛下,这......”卫青大惑不解。
刘彻冷笑一声,咬牙切齿道:“秦城临走的时候不是跟在朕讨了个关西统帅的职衔吗?当初朕以为这厮只是为了增加自己出使的身份重量,不曾想这厮还真把自己当关西统帅了,还真敢做出没有虎符调兵的事......”
“陛下......”卫青嗔目结舌,因为他也想到了一个极大的可能,这个可能,足以让任何人感到惊讶。
“不过朕很好奇,河西与楼兰相距千万里,他如何能够协调诸方的行动?”刘彻不解自言自语道。
“陛下......”卫青更疑惑了,愣愣的看着刘彻。
刘彻站起身,对卫青正色道:“如今三年几无战事,北军将士仍能做到朝闻号角夕出征吗?”
“能!”卫青肯定道。
“如此便好。嗯......不过长安相距太远,周转起来太费事。如此,不如借此机会看看朔方城的建设如何?”刘彻道,说罢示意卫青不必询问太多,忽然想到什么,拍了拍额头,又问卫青:“朕听说秦城的侧室已经怀胎很久了,可是如此?”
卫青点点头,“还有两三个月,秦家便又要添丁了。”
刘彻微微颔首,郑重道:“你与秦城同是大将军,现在秦城不在长安,你要多去秦城府上照看些。秦城在西域拼命,九死一生,你我总不能冷落了他家里。”
“诺,卫青明白。”
“罢了,过两日朕亲自去一趟吧。说起来朕还不曾去过秦城府上几回。”刘彻打定了注意,便朝大帐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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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大将军府。
因为秦城的缘故,秦大将军府里的等级并不像别的府邸上那般森严,仆人在府中也并非猪狗一般的身份,除却每日的劳作之外,仆人们也可以在府中适当休闲。
大将军府的别院中有一个颇大的院子,此时院子中正有许多人在来来往往的奔跑,都是府中年纪稍小的仆役,一个个挥汗如雨,喊叫连连,争先恐后的抢踢他们中间的一个皮革圆球,拼命带往对方的球坑里。
这种类似于后世足球的运动,便是蹴鞠。此时鞠以皮革做成圆球,中间以毛冲实。比赛时将鞠踢近对方的鞠域(小坑)中,便为得胜。
在场边,不少此时无事的女仆们在围观,不时拍手叫好,气氛好不热闹。
小蓉儿百无聊奈的坐在一旁的秋千上,在两个女仆的看护下缓缓荡着,眼神飘向拼夺正激烈的蹴鞠场,轻叹一声,收回视线,抬头看向院外的天空,一只手不自觉覆盖上自己的小腹,腮帮不知不觉间又鼓了起来。
小蓉儿本就是一张娃娃脸,此时看起来颇为可爱,根本就不像是一个有孕在身的少妇。
因为小腹渐渐大了,行动起来不再如之前那么方便,别说蹴鞠,便是汤秋千,幅度都不能大了,只能感觉到秋千在晃动,早没了大半秋千应有的乐趣。
正惆怅着,有两个半大的小孩子跌跌撞撞的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向小蓉儿跑过来,跑在前面的是一个男孩儿,小脸脏兮兮的,手里拽着一根小树条。在他后面,是一个一脸气愤的小女孩儿。那气呼呼的模样跟小蓉儿倒是有几分神似。
“小阿娘,小阿娘......”小男孩儿秦斌跑到小蓉儿面前,撒娇的抱住她的大腿,用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望着她,指着背后跑来的小女孩儿控诉道:“姐姐她要打我,你可要保护斌儿啊!”
小蓉儿示意两边女仆将秋千扶稳,自己将秦斌拉起来,嗔怪道:“又跟姐姐淘气了?”
“才没有,是姐姐要打我呢!”秦斌呼呼道。
秦若曦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指着秦斌手里的小树条满脸通红道:“小阿娘,秦斌他又淘气了,他折了院子里的树枝,还用那个打我呢!”
秦斌从小蓉儿背后露出一个头来,耍赖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打你了?哼哼!”
“别以为你躲在草丛里我就没有看到你,你就是趁人家路过的时候跳出来打我的!”秦若曦一副“你瞒不过我”的模样,大声道。
“......”小蓉儿一阵头疼,心里哀叹这两个小屁孩为甚如此淘气,完全就不像白姐姐那般懂事?
“斌儿,若曦,你们俩不要围着小阿娘打闹,小阿娘现在有身孕呢!”白馨歆从秦斌和秦若曦先前跑过来的小路上走过来,隔着老远就说道。
“阿娘,身孕是什么啊?”秦若曦睁大了她那两颗水汪汪的眸子看着白馨歆,好奇道。
“身孕就是小阿娘肚子里怀着你们的弟弟妹妹呢!”白馨歆蹲下来帮秦若曦理顺头发,柔声笑道。
“哦!”秦若曦若有所悟的答应一声,然后好奇道:“为什么是弟弟妹妹,不是弟弟或者妹妹呢?”
“这都不知道,真笨!”秦斌早已丢了手中的小树条,从小蓉儿身后闪出来,“那定然是因为小阿娘的肚子特别大啊,可以装的下几个弟弟妹妹!”
“......”小蓉儿和白馨歆面面相觑。
“好了,去玩吧,不要打扰小阿娘了,小阿娘现在需要休息,知道吗?”白馨歆站起身,对秦斌和白馨歆说道。
“阿娘,弟弟先前用小树条打我呢!”秦若曦还不忘指控秦斌的恶劣行为。
“你怎么知道是我打的你,你又没有看到!”秦斌又耍起了赖皮。
“我当然知道啊!”秦若曦正色起来,很有大人味道的认真说道:“因为府上除了你,没有第二个小孩,也没有第二个人敢打我,而且还是在我背后!”
“......”秦斌张大了嘴巴,半响才服气道:“若曦,你真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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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来信了。”秦斌和秦若曦走了之后,白馨歆掏出一张锦帛递给小蓉儿,“这张是将军给你的。”
“将军来信了?”小蓉儿的脸上立即展开了花儿一般的笑容,兴奋的接过锦帛,没有一下子打开,而是捂在心口,像是在感受某人的体温一般。嘿嘿傻笑了两声,这才像白馨歆报以一笑,然后下了秋千,飞一般的跑开了。看她那急不可待的模样,多半是回房去看信去了。
“别跑那么快,小心身子!”白馨歆看着小蓉儿飞快的背影,大声提醒道。而正在兴头上的小蓉儿哪里顾得了这许多,应了一声,人影已经不见了。
白馨歆笑着摇头,“都要做娘的人了,还是这般小孩子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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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南国,翁主刘陵的府邸。
刘陵的府邸自然不比秦城府邸那般热闹活泼,这里更加井然有序,尊卑有别,没有人能够跨越规矩半步。就如同现在刘陵在府上观看府中剑客比剑,而雷被只能抱着长剑立在一边,在位置上要靠后不少。
刘陵今日难得没有施太浓的粉黛,只着了淡妆,有几分素颜照天的意味。午后暖洋洋的阳光照在她斜躺着的身子上,在衬托了她身子婀娜的同时,也将她身上的慵懒气息映衬的更加明显。
剑客的比剑不可谓不精彩,但是刘陵的心思好似完全不在那些剑影上。当然,也不会在身后默默守护的雷被身上。
“雷被。”刘陵微眯着眼睛,没有抬头,只有懒散的声音响起。
“翁主。”雷被应声。
“给我倒盏茶。”
“诺。”
倒茶这种事情,像在翁主府邸上,一般自然有精通茶艺的仆人为之,而不是雷被一介武夫的活儿。但是对于刘陵来说,她好像特别愿意身后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来做一些细致活。没有格外的用心,仅仅是因为刘陵想要这样做。
刘陵想要的,雷被便不能不给。
雷被将茶倒好之后,毕恭毕敬的递给刘陵。刘陵信手接过,抿了一口,又随手将茶递到一边。雷被赶紧双手接过,而后将茶盏放好。
“待会儿东越王的使者来了,你替我招呼一声,本翁主今日乏了,不想见客。”刘陵的声音不轻不重,不悲不喜。
“诺。”
刘陵忽然笑了笑,左手手指在右手手背上轻轻滑过,用充满磁性的嗓音道:“你便不想知道东越王的使者来是作甚的吗?”
“那是翁主的事,不是雷被该过问的。”雷被的声音生硬像是石头。
“呵呵!”刘陵若有若无的笑了两声,“你若不是如此,本翁主也不会每次见东越王余善那老头的使者都不避讳着你,更不会两次去闽越都带着你。”
“多谢翁主信任。”雷被道。
刘陵不置可否,声音却愈发清冷,“你如此,或许在旁人眼里看来是因为你呆板,能够让人放心。但是在本翁主看来,这才是你的狡猾之处。聪明人与自作聪明的人往往只有一线之隔,你便是这真正聪明的人。”
雷被心中稍惊,语气仍是平淡,“翁主过誉了,只不过是这些事跟雷被的职责没有关系罢了。”
“那你的职责是什么,倒是从不曾听你说过。”刘陵似乎是有些兴趣。
“自打淮南王将雷被派遣到翁主身边,雷被的职责便是保护翁主的安全,别无其他。”雷被道。
“保护我的安全?”刘陵冷笑,“若只是护卫我的安全,用谁不可以,用你岂不是浪费?”
雷被怔了片刻,抱拳道:“还请翁主明示。”
“我父王派你来,是看中你的才华,让你做我的幕僚。”刘陵冷冷道,“亏你在我身边做事已经三年,竟然连这一点都没有参透,真不知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整天就只知道跟个木头似的杵在一边。”
“雷被知晓了。”
“翁主,有客到访,是卫氏朝鲜的使者。”仆人来禀报。
“卫氏朝鲜?”刘陵眉头蹙了蹙,站起身,理了理衣裳,对雷被道:“去看看,今日由你和她们谈。”
“我?”雷被很是惊诧,虽说方才刘陵说要自己扮演好幕僚的角色,但是幕僚什么时候能够替主子与来使谈话?
“有问题?”刘陵问道。
雷被只能抱了抱拳,“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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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方郡,朔方城。
今日长安运抵朔方城的又一批重要军事物资抵达,乐毅亲自带着几百命军士检验这些物资入库。该放在城中的放在城中,该运往军营的则是在点检之后直接就发往了军营,中间没有半分耽搁。
整整一日都在为这事忙碌,直到夕阳西下,才将物资都清点完毕。几百人一整日的工作,可见任务之重,物资之多。
将军资运到军营中,因为事先就有安排,军资入营也是入一批就清点一批,所以等乐毅伴随着夕阳落山的步伐赶到军营时,该发放的部分已经差不多发放完成。
如此速度和效率,显得很是匆忙,实属罕见。
朔方城既然为边城,军营中自然兵种齐全,除却楼船士,其他兵种皆有。不过今日领取军资的,却只有骑兵。
作为大汉目前最大的边城,朔方城有八千骑兵。
在乐毅来朔方城之前,朔方城有骑兵一万五。作为最大的边城,朔方城的建设关系到大汉的整体军事战略,重要性不言而喻。在张骞任朔方郡郡守时,花了大本钱建立了一支一万五千人的骑兵队伍。
两年之前,乐毅初到朔方郡,接替任郡守、都尉,在军营巡视了一圈之后,只说了一句“养这么多兵,想吓退匈奴人?”然后就着手裁员。
半年的时间,陆陆续续被乐毅裁掉了七千人,几近一半。
两者取一,留下来的都是真正的精锐。
朔方城八千骑兵,已经磨砺锋刃整整两年。这两年来,乐毅呕心沥血,将这支不用担心后勤、不用担心补给的骑兵,往死里折腾。
秦城上回来顺路来巡查朔方城的军营时,看到这八千骑兵,只说了一句话:“朔方城八千骑兵,可当八千虎贲。”
史载:“武王伐纣,革车三百辆,虎贲三千人。”
虎贲,从此成为历代军队的最高荣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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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毅带着亲兵踏进大营,径直走上点兵台,亲兵则在抬下握刀站立。
此时,日暮低垂。
点兵台下,八千朔方城铁骑肃然而立。
长戟如林,红袍如怒。
夜幕下,这八千铁骑没有面孔,只有肃杀的气息。
乐毅持刀站在点兵台上,环视着自己一手打造出来的精锐骑兵,眼神炙热。
“两年前,本将初到朔方城,初见朔方骑兵。”语调浑厚,乐毅的声音在沉静的校场上格外响亮,“那时本将就对尔等说过,军队不是用来吓人的,所以人再多也没用。兵贵精不贵多,本将要的是在战场上能够斩敌人头颅的战士,本将要的是你们挥舞手中的长矛、长刀,而不是扯着嗓子瞎咋呼。”
“本将也曾说过,两年,只要两年,本将便带你们去斩敌人头,去饮敌人血,去建功立业,去拜爵封侯!”
乐毅向前踏出一步,直视着自己一手训练出来的八千铁骑,“而现在,时机到了!告诉本将,你们准备好厮杀,准备好牺牲了吗?!”
“吼吼!”
“吼吼!”
“吼吼!”
八千铁骑以长戟顿地,以拳击匈,用怒吼宣示着他们的热血。
“八千虎贲,剑指苍穹!”乐毅抽出长刀,宣告了八千朔方虎贲这柄利剑的第一次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