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吃过早饭,秦城便和乐毅一同到了李广府上。
进了郡守府,秦城就发现今日不止有自己和乐毅来拜访李广,柳木也在府上,此时正在和李广下棋,旁边站着观战的李敢和李虎。
棋是十二道棋,李广和柳木一盘棋已经战到了高潮。
秦城前世就对围棋没什么兴趣,自然不知道围棋传说起源于尧帝,是尧帝教育儿子的手段,发现到现在已经有将近两千年的历史。只是这会儿见二人战得投入,便给要提醒李广的李敢使了个手势,静静走到李广身边,不懂装懂得看起眼下棋局来。
李广捏着黑棋子,手虚撑着下巴,看着棋盘一副沉思的神色。反观柳木,则是一脸轻松,看棋盘的空档还能抬头看看李广,眼中尽是胸有成竹的得意。
秦城乍看柳木的时候,忽然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今日柳木没有着战甲,而是一身青色锦衣,发束于脑后,看起来有几分清爽。
这是秦城第一回看见柳木不穿战甲,不知是否是错觉,没有冰冷的战甲在身,柳木的脸色没有了往日的那份苍白,凭空生出几分酡红来。这个时候秦城才发现,原来柳木也是一个美男子。皮肤白净,看起来还有几分光滑,脸庞轮廓鲜明,倒是有一种军伍中人少有的阴柔美。
秦城心道这要是放在后世,倒也符合年轻明星的形象要求。
或许是秦城盯着柳木看的时间长了些,柳木有所察觉,不经意抬起头来一看,见秦城正拿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原本就有些酡红的脸庞更红了一些。就在秦城以为柳木是因为不好意思时,柳木的脸上戏剧化的露出恼怒的表情,看着秦城冷道:“看够了没?”
秦城讪讪一笑,心中觉得无趣得很,也没说什么,朝棋盘努了努嘴,示意他专心下棋。柳木瞪了秦城一眼之后这才重新看向棋盘。
本来对柳木的反应不以为然的秦城在不经意间回头看到乐毅饱含深意的笑容后,突然心中一紧,立即尴尬起来。
这柳木该不会是以为自己有龙阳之癖吧?
要真是如此,这可就精彩了。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秦城脑海中便不停闪现之前跟柳木在一起有过的种种“不和谐”画面,想了想,秦城果然就发现了一个让他心中大苦的事实:每回自己和柳木在行动上表现得有些亲近的时候,这厮的反应都和今日差不多!
如此一推测,秦城心中一下子肯定,这柳木定然是误会自己了!
相比之军中大多数粗狂的军士,柳木长相确实是阴柔了些,难道就因为如此他便怀疑自己对他有……倾向?
秦城只觉得一阵头大。
此时再看乐毅那深意无限的笑容,秦城顿时就有种想狂揍他一顿的冲动。
“将军,你再不落子,这局棋就下不完了。”李广久久没有动静,柳木忍不住催促道。
李广看了柳木一眼,手中棋子仍旧停留在空中,老气横秋道:“年轻人,不要这么冲动,遇事要稳重,不要急……”
李广说着话,手中的棋子仍是没有落下,抬头的时候正好看到秦城,先前没有察觉的李广这下看到秦城,眼睛立即就亮了起来,当下就对柳木道:“你不是闲老夫落子慢么,我给你找个对手。”
说罢,对秦城招了一下手,道:“来,秦郎,你来替我下这局残棋,好好教训教训这厮,只准赢不准输,老夫的脸面可就看你了。”
说完,李广也不等秦城说话,便呵呵笑着起身,将座位让给秦城。
秦城见平日里一贯严肃的李广竟然也有耍赖的时候,不由得觉得好笑,但这会儿却偏偏笑不出来,见李广起身,秦城连忙摆手道:“我可不会下棋,将军还是自己来吧,免得我输了给你丢脸。”
“当真?”李广不相信,“年轻人不要这么谦虚,偶尔谦虚一下是可以的,老是谦虚就不对了。你看柳郎多嚣张,难道你不想教训他,杀杀他的威风?”
“上阵杀敌我还可以凑合,这围棋我可是真没碰过,将军就不要为难我了。”秦城不理会李广的循循善诱,坚定道。
“嗯……”李广沉吟了一下,眼珠子还转了转,看到毫不客气面露鄙夷神色的柳木,又看到一旁静立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的李虎和李敢,突然眼神又是一亮,“秦郎你上阵杀敌的本事不错倒是真的,老夫也知道你武艺不俗,正好李虎的功夫也说得过去,要不你们过两手?”
“这下了一个早晨的棋,这时倒是有些闷了,不如你们俩过过手,让我看看你们俩到底谁更厉害一些。再说……再说李虎可是早就想跟你较量较量了,上回你杀了匈奴左骨都候,他还不服气呢,这回正好碰着,大伙儿闲来无事正好是个机会,你们俩就趁此机会比过。嗯,你们俩没有意见吧?”
秦城和李虎相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浓浓的无奈,这李广明知棋力不比柳木,为了不输棋竟然想出这等主意出来,丝毫不顾及如此为老不尊会坏了自己的形象,倒也是个奇事儿了。
秦城和李虎正欲抱拳答应,柳木却是抢先说话,语气有些许不满:“自古大将轻个人勇武,重战阵谋略,你等若有大才,何必只一门心思想着比那武艺?”
“哦?”秦城眉头一挑,“那依你只见,该当如何?”
“围棋者,战略也。围棋始于鬼谷子,乃是旧时纵横家与兵家必备之智力素质。所谓围棋,以子为城池,以线为官道,纵观整个棋盘,即是两国争地之战略棋局。是以棋为大,武为小;棋为家国,武为个人。君既为将,不熟棋道,只知武斗,不觉得落了下乘?”
柳木此言一出,秦城不觉哑然。先前秦城只知道柳木熟谙兵法战阵,学识也是颇为广博,却不曾想还是低估了他。柳木这番话说出的道理,确实让秦城汗颜了,他也不知道围棋竟然还有这般内涵。被柳木这么一说,秦城虽然知道不会围棋不是什么上不来台面的事,但也觉得脸上有些异样。
不料李广听了柳木所言,却是哈哈大笑,打趣道:“看来柳郎今日是动了真格了。难道你就不能放过老夫,给老夫留点颜面,非要把老夫杀得丢盔弃甲认输才肯罢休?”
被李广这么一说,柳木也觉得方才自己言语有些过了,一时有些不好意思,只得歉然道:“将军说哪里话,柳木绝无此意。”
“罢了罢了,这局是老夫输了。不过柳郎说得也没错,围棋于兵法韬略还是大有裨益的,秦郎日后倒是可以研究研究,老夫保你受益匪浅。”李广呵呵笑道,神态轻松,“柳郎棋艺不俗,你日后可以向他多讨教些。”
“既然将军如此说,日后我便学上一学。”秦城接着李广的话说道,只是此时的秦城却没有看到李广眼中闪过的一丝戏谑。
秦城答话的时候,柳木趁机瞪了李广一眼,李广只当作没看见。
柳木那眼神中,竟然有几分幽怨?
彼时秦城只知道柳木之前是李广的亲兵,日前被李广调到骑兵部任职后,秦城便让他做了自己的副校,也算是跨了很大一步。然而对于柳木和李广的关系,秦城只知道或许有些亲近,并没有想太多。但就今日两人的表现而言,两人的关系似乎比秦城预想中的要近得多。
众人来到后院空地,秦城和李虎的这场切磋也终于要开始了。
最初秦城只是十八什什长的时候,便和李虎约定了要在大战后好生切磋一番,后来在骑兵新营军士考核选拔的时候,两人本来就要比过了,奈何校场发生了突发事件,此后两人便没有再提起这事,如今秦城这个都试魁首终于要和李虎这名军中猛虎争一个高下,也算是完成之前两人的约定了。
秦城和李虎相距十步站定,两人今日都没有着战甲,但刀却是货真价实的长刀——环首刀。
李广背负着手,和乐毅等人站在一旁,静静看着空地上的两人。这两人的武艺,无疑代表了上谷军营的最高标准,就是李广自己,也自知敌不过这二人。
长刀出鞘,秦城和李虎同时向对方说道:“请!”
“请”字一说完,秦城脚下发力,人便猛然向李虎奔去,十步的距离,秦城脚步快速移动瞬间便到,手中长刀直取李虎前胸。
没有丝毫花哨的动作,军人厮杀,向来都是直来直去,力求以最有效的打法战胜对方,若非要说个技巧,那便是快、准、狠!
秦城长刀以直线刺向李虎前胸,眼看着长刀就要近身,李虎不急不忙,等秦城长刀离身体只有三寸距离的时候,身体陡然转开,同时手中长刀向秦城下肋挑去。
李虎这一击,时机和方位都把握的极准,他趁秦城一招击出下一个动作还没有做出的时候出手,动作虽然简单,然而要做到这一点却需要极为丰富的对敌经验,当然,这带给秦城的威胁也是巨大的。
秦城第一击出手,本就没有指望一击就中,因而招式中攻中带守,此时见李虎手中长刀已经到了下肋之前,纵然心中有所准备,还是被李虎快到匪夷所思的速度震撼,连忙收刀回挡,同时身体偏转。
长刀相撞的声音轰然炸开,声音清脆,一响即逝。
秦城的刀法阴狠冷冽,有种以杀人为目的不惜手段的味道,配合着他在后世所学的敏捷步伐,使得刀法刚中带柔,变化无常。
相比之秦城,李虎的刀法就显得很正道,他的刀法源自军中,显得朴素,只不过在他手中使出来多了几分霸道,而且速度之快,已然达到了人所能达到的极限。
两人相遇,一时打的难解难分,险象环生。
李广等人还好些,乐毅看着场中打斗的两人,早已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一是因为两人的武艺确实远远高过了常人能够企及的高度,再者,就是对秦城拥有如此武艺的震惊。对秦城无比了解的乐毅,震惊于秦城是何时拥有了如此厉害武艺。
如果说都试时秦城的表现已经足够让乐毅惊讶但还能勉强接受的话,秦城今日与李虎比武展现出来的水平,已经超出了乐毅的接受范围。
练就如此武艺,这厮吃了多少苦头?
这是乐毅心中最大的疑问。
打斗持续了两刻,场中的两人早已经汗流浃背,开始喘着粗气,李广刚开始的时候还看的津津有味,到后来渐渐脸色有些异常,最后干脆不看了,走到一边去坐了下来,开始闭目养神。
柳木等人看到李广如此模样,都是不解。
难道秦城和李虎如此水准的比武还不能入他的法眼?
场中的打斗声持续不断,李广坐在一边则是很安静。
到底是老了。要是年轻的时候碰到这样的高手,自己肯定会忍不住要上前去较量一番。方才自己不就是有了这种冲动么?但是如今,老了,哪里还比得过年轻人?
这是李广此时的心境,然而在场的几个年轻人,没有人能够理解。
打斗到最后,两人久久不分胜负,索性弃了长刀,开始赤手空拳较量起来。
其实是没力气握住长刀了,只能拼拳头了。
再后来,连拼拳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就只能拼牙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