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想都不记得多久没有看到水仙的欢声笑语,此刻夕阳无限好,也好不过她的笑颜如花。李想略带微笑,浮现云淡风轻的温暖。他还想多与水仙待一会,多看一眼她的笑颜,多说一句不着边际的闲话,可是又不得不说再见。“回去吧,天就要黑了。”
水仙开心的笑容慢慢淡去,河畔的风放肆拼命的吹,吹得一颗心慢慢变冷。她潜伏的日子谨小甚微似煎熬,难得一刻的开怀却这样的短暂。她情愿从来没有体会过李想云淡风轻的温暖,离别时也便少了这份惆怅,不用再希望,也没有了绝望。
李想看到她的笑颜淡去,只剩下清冷的眼神,莫名的怜惜萦绕心头,却只能说道:“你先潜伏着,现在还不是你该出动的时候,有任务我会给你指示,没有指示,你就是听到再大的情报也不能联系我。”李想双手按着瘦弱的肩膀,看目光似强迫,语气认真凝重的说,“你的安全非常重要,无论是对我,还是对国家。”
“我累了。”水仙迎着李想的目光,清冷的眼神泄露一丝苦涩的笑意。他为什么还要这样说?她已经身心疲惫,带着面具做人,有人没人都没有解下的时候,看似风光无限,其中的酸楚只有自己能够品味。
李想刚刚硬起的心肠又软了,清冷孤傲的水仙心志坚毅胜过男儿,“我累了”三个字是不会轻易说出口的。李想暗自一声叹息,自己又何尝不累?
所罗门王说,累积知识就是累积悲哀。那么李想累积百年后的历史知识,就是累积百年的悲哀。中华民族百年的悲哀,因为李想的先知而成为不可推却的责任,压在他的身上,累得他喘不过气来,这种责任也是他不顾一切努力挣扎的动力。
“不要忘了,你还有理想。”李想鬼使神差的张开双臂,把她拥入怀里,细声安慰,勉力。他的语气也充满了疲惫,混合着水仙从没有听到过的叹息。
水仙温柔如水的依偎再他怀里,他的胸怀温暖一如从前,可是如今的他竟然也有疲惫的时候。
是啊,李想也要疲惫的时候。不要以为凡是穿越的人,都能逆天,都能大开金手指。知道历史更是一种原罪,因为清楚的知道前路即将发生的悲剧。他有时情愿不知道历史,后面是自己走过的路,前面是未知的将来。他可以尽情的幻想,想自己想要的,看自己想看的,听自己想听的,不用担心历史的悲剧在眼前重演,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会有这一出历史悲剧。
未知的将来使人害怕,也使人期待,因为还有希望。李想往常飞扬跋扈的眼神竟然略带一丝消索,水仙本只想在他面前发个牢骚,却惹起他的感叹。
“与其奴隶以生,不如不奴隶而死。这个世道,女人的命运还不如奴隶。为了理想,我连死都不怕,还会怕累?”水仙出声打断李想闷闷的思绪,轻轻的用鬓发摩挲着他的脸颊,她更情愿看到一副没心没肺样子的李想。
李想感动的看着眼前柔弱的女子,她可以为理想赴死,心里必须早有着最坏结局的打算。而眼前的历史,最坏也只能坏到,沿着原来李想所知道的历史前进。
水仙一如从前的坚持着自己的理想,发发牢骚,也还是在继续追寻。李想也不该怀疑自己的决定,原于最初的那份感动,是这个年代的人使他相信革命的精神。他亲眼看到大好男儿把青春献给革命,愿以命酬国,以身殉志;人为其难时,革命者却我为其易;他们为民请命,慷慨赴死,只为浇铸新中华民族之魂。
穿越到此的李想无时无刻不为大时代的革命潮流所感动,直至把自己卷进革命潮流。尼采说,永远不要轻蔑你少年时曾经感动过的东西,那是因为,放弃,就意味着对于自己信念,以及过去的背叛与否定。
李想眼中的一丝萧索烟消云散,心绪的反复波动即说自己的心志不坚,也是这小妖精太能媚惑人心。她的这份能耐使她行事事半功倍,李想也不知道是该头痛,还是该高兴?李想恋恋不舍的推开怀里迷死人的妖精,“好啦,回去吧。”
此时的夕阳已经极愈沉入西山,朦朦胧胧中,余辉被江面反印过来,两岸四周一片血红。水仙不舍的离开他怀抱,努力去记住这片刻的温暖,是在将来寒冷的日子里最美的回忆。
李想看着一页小舟漂流远去,直至被岸边丛生的芦苇挡住视线。他的眉宇之间是深深的落寞,嘴脸嘀咕一句,“一切都是浮云。”
李想骑马一口气跑回孝感,在府衙跳下马冲进府衙,下令集部下开会。
他已经做好决定,北上抵挡北洋军。袁世凯已经和洋人有了默契,这是一个危险的讯号。洋人趁着汉口事件打劫,袁世凯肯定会拍着胸脯答应,其中一个条件肯定是要灭了他李想。但是日本还没有和袁世凯有默契,日本的二十一条没有递给袁世凯,而是递给了载沣,这便值得好好商榷一番。
曾高等人陆陆续续的走进大厅,各自寻找座位坐下。李想皱眉苦思,急得日本还答应过贷款给南京临时政府,与袁世凯的合作也是在后来。日本一开始并没有选择袁世凯,这与日本对待中国的目的也一致。日本一直希望中国越乱越好,与英美所期待“和平”刚好相反。英美只是想在中国捞钱,日本却是想霸占中国的土地。载沣要是答应了日本的二十一条,袁世凯又会怎么办?想到这里,李想嘴角浮出一丝笑意,有意思。
曾高喊道:“大帅,人已经到齐。”
李想扫视一眼,所有人目不斜视的端坐着。他懒得说开场白,直接说道:“冯国璋占据武胜关,袁世凯坐镇信阳,北洋军是要动真格的了,我决定今夜便整军北上。有意见便提出来,没有就马上行动。”
李想最后一问看似民主,语气却是不容置疑,“我决定”三个字咬得极重,表现出极其的专制。
在座军官唰的一声全部起立,齐声吼道:“愿为革命赴汤蹈火!”
这场会议因为李想的专制,不到一分种便开完,效率堪称史上之最。极其讨厌专制的曾高,却对李想的专制起不了一丁点反感。李想选择避开汉口的内耗,北上抵抗北洋,这是一种当前他最希望的选择,也是对革命最负责任的选择。但是对于李想而言,实在太过于委屈,一起和李想出生入死的部下也都觉得委屈。李想不回汉口,汉口肯定会被人抢去。他们滴血,却让人家摘桃。任谁碰到这事,都不会好受。
李想这样轻轻松松的便把桃让出去,让曾高都不敢相信,这还是那个算盘打得拍拍响,只有占便宜从不吃亏的李想吗?
李想换好军装,戴上大檐帽便觉得箍额头的伤口隐隐作痛,又取下丢在一边。他向正帮他整理领袖的汤约宛道:“电令刘经留下防守部队,到大悟集结。”
汤约宛方下手头的活,就去电报房传话。李想也转身往门口走去,又问曾高,“刘经在襄阳的情况如何?”
曾高与李想并肩走着,进入回廊,“刘经刚到襄阳,便碰到老河口江湖会起义。”
“老河口?”李想不知道老河口是什么地方,随口一问。
曾高解释道:“老河口是襄阳府光化县属的一个市镇。地当要冲,商业发达。当地早有洪门组织江湖会活动。瑞澂派第八镇骑兵八标三营出守襄阳,士兵张国荃、李秀昂被派驻老河口。他们两个也是天下会的人,金兆龙在京山一带活动,线搭得远,也与他们搭上,他们积极串联江湖会和群众。”
李想一笑,点点头,金兆龙的地下工作是里手,不愧是哥老会混过的人。
转过回廊,曾高继续说道:“老河口一邢姓绅士办喜事,光化知县黄仁菼等文武官员都前往参加。乘此机会,张国荃率江湖会群众赶来,强迫官员们画押反正。第二天,进攻襄阳,士绅开城迎接。清吏襄阳道喜源、巡防营统领刘温玉等先后逃遁。起义人员推黄仁菼主持襄阳军政分府,张国荃为总司令官,李秀昂等为协统。紧跟着军政分府致电黎元洪,要求指示方略,接济军械。电文同时还向汉口发过一份,他们肯定一分钱都没有,穷极了。”
“黎元洪他们正在武昌争权夺利,那有心情和心思去给他们谋划方略,更没有银子给他们接济军械。”李想说道,心想,黎元洪只怕比他们还要穷。
曾高笑道:“汉口收到之后马上给了他们回复,刘经次日就到了襄阳,接管全城。刘经到时,襄阳正在招兵。生活困难的贫民都踊跃参军,不论是什么人,在衣袖上缠上白布,都一律收留。”
“老百姓活不下去,除了革命还有什么办法?”李想一声感叹,有说,“即使生活困难,也不能一律收留,兵员也要保证素质。只要免除他们的苛捐杂税,推行二五减租,老百姓的生活自然便会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