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非讲完,对着太子一拱手,施施然退到一旁。
韩非乃是韩国公子,是太子专程派人请来的学术大家。这一点乃是殿中大多数人都知道的事。当初韩非在黄金台开讲,很多人都跟着太子去听过讲,知道韩非崇倡法家之说,学问精深。尤其是尉僚郦商为首的军将,但都和太子丹一样,以为韩非乃专长于学术著作的大家,可能善于学而未必精于政,真没想到,韩非今日所言,竟然军略、政治、商贾之事无所不包,句句在理。
韩非退下,尉僚已经当先站起,对着太子遥遥拱手,朗声道:“韩先生之论,实乃金玉良言!臣恳请殿下依先生之言而行!”
郦商也站起来行礼道:“韩先生所说,采众人所长,补众人缩短,可称万全之策!”
其余军将,如桓礼、韩枫、公孙东之辈,对韩非的话都已理解了八九,而那些稍微迟钝些的,则还一直底下琢磨其中的利弊,两位首将如此一说,属下军将们都纷纷站起,称赞韩非之策。
其余宾客官吏,大都听过韩非开讲,对于韩非的学问,佩服是早就有的,眼见那些军中将佐都大力支持,一些官吏宾客也都纷纷附和。
韩非站在一侧,听众人都是赞他,脸上只是微微有些笑意,只有当众人提到自己的时候,遥遥对众人拱手致意而已,从容淡定,毫无得意之色。只到众人说的差不多了,韩非才呵呵一笑,道:“不过集众人之见而言之罢了,诸位大贤之赞,非实不敢当。”
说着,又对太子致礼,道“北伐之事,事关重大,还请太子广听众人之言,采其善者而用,如此定可万无一失!”
太子丹自觉又真正了解了一位战国大贤的真实才智,属下众人都是一力赞成,见韩非谦逊,太子忙笑道:“先生莫要过谦,非先生如此大家,焉有采众人之善而成一论之才!”
“先生且请坐,看看众卿可还有欲言者否!”
韩非谢了太子,缓缓后退一步,在椅子上坐下。
博士计生,在学宫之中对于韩非从来就是不服的,对于法家之说,更是嗤之以鼻。不过听了刚才韩非所言,虽然很是有些不符自己所坚持的仁义之道,但韩非同样提倡在草原施行教化,显见也是采纳了自己的观点,计生对此还是颇感自豪的。
同时,计生也想到,这要派遣读书士子到草原游历授学,肯定是要从黄金台学宫的学子中选派的,草原之地,地域宽广,用人当然不少,要是自己多些弟子门徒,能够在派到草原的士子中占了多数,那对于昌大自家儒学一门,绝对是大大有利之事。
见太子有问,计生当即站起,高声道:“殿下,草原苦寒,部落散居,教化牧民之事,绝非轻松之事,非学问精纯心智刚强之人不能胜其任,臣不才,愿率学宫门人随殿下大军北上,一力承担其事!”
太子丹一愣,随即释然,这计生虽然处事迂腐,可脑子转的也快呀。当是想到了广为传播自家所学的利处。不过,要说到同化胡狄之民,还真非儒术忠孝仁义之道不可。计生所请,倒也是恰当。
太子丹满面是笑道:“卿不避艰难,愿但此大任,果然忠心国事!”
“先生所请,我记下了,但到时机,定不能忘了卿之大才,卿且请坐。”
计生见太子甚是高兴,很有将此事交给自己的意思,心里大喜,对太子行了一礼,得意的坐下。
其余宾客和官吏,又根据韩非所言,提出了一些补充和建议,间或有些争论,倒也不伤和气。太子一一嘉纳,尤其是公孙阳提出,既然东胡之族无有诗书文字,则“蒙童大道歌”必须要传到东胡诸部,以归拢其心。
姬丹的前世,深知那些口号和标语对于人心的潜移默化影响之大,当初编辑这个“蒙童大道歌”,就是为了能让军兵和读书之人,常常耳闻目染之下,增加对燕国的认同,也能通过这歌,掌握一些简单的学问、道理和一些工作之技。有了这样朗朗上口的歌谣,对于湮灭和同化东胡还没有文字记述的原有的文化,那绝对是一个大利器。公孙阳如此说,太子当然不会不同意,马上安排,让再制作百余套,作为将来赐给归顺之民的礼物,同时也告知计生等博士,各家弟子和门人,都要熟读这个歌谣,将来好用于教导庶民。
同时,各家的典籍,都要用这个字体刻写成册,免得后人不识。
今日之会,商议策略是其一,太子丹另外一层意思,乃是要通过此会,让武阳城这些官吏将佐和宾客学者,都要了解自己下一步的战略和动作方向,引导众人的思想。如今看殿中之人,不论是参会的将佐官吏,还是站在一旁听议的羽林郎和那些低级的宾客,对于此事的认识已经高度统一,甚至有些人摩拳擦掌,纷纷要抢着随军进入草原,为国家效力,为燕国拓边开疆。那些年幼的宗室诸子,个个都是激动的小脸通红,眼见是被自己和众人描绘的前景和计划所感染。太子丹大为振奋,高声道:“既然众卿俱无异议,那就暂定下月之中出发,出击东胡!”
众人齐齐齐声,高声称诺,然后行礼退出,一边往外走,一边议论此事。
太子丹让贯高,将尉僚、郦商,吴仗剑,桓礼等十来位将佐以及公孙东、公孙河、公孙襄、汪日辰,荆轲、任默、田光留下。继续商议调兵和行动的细节。
二十多人在太子陪同之下用了饭,又在一块,足足商议了三个时辰,才将诸般细务一一敲定。太子丹令贯高誊清了,写了奏章,派人飞送蓟城父王处。
太子姬丹要出兵征讨东胡,拓疆开土,这是早就和父王喜沟通过的,对于太子的志向和想法,燕王喜当然理解,也很是赞赏太子的雄心壮志。
不过,燕王喜毕竟和姬丹不同,燕王喜身为大王,当初刚刚即位的时候,也同样是雄心勃勃,发兵攻赵、攻齐,趁火打劫也都干过,可惜终究技不如人,不但没占了赵国的便宜,反倒是让赵国割去了几块肉。
不吃亏长不大,吃了亏,燕王喜算是知道了,燕国在诸侯当中,要人没人,要将没将,差不多算是最弱的,老老实实的守着,还不定啥时候让人欺负一下呢,这要再招惹别人,那还不是自找倒霉。
幸亏自家儿子争气,从秦国回来之后,好像性情大变,不但心思慎密,就连眼光也格外的敏锐,居然能聚拢如此之多的贤才为己所用。
连赵一战,虽然送出去十几万石粮食,可却是换来了一批精锐战士,这可算是燕国十几年来唯一的一场胜仗。
对于儿子坚持在外的忠心以及太子在武阳城所作的一切,燕王喜更是欣慰不已,看来真是先祖保佑,太子居然农事、工作、军事无一不通
得子如此,夫复何求!
只是太子还要北伐东胡,燕王未免有些迟疑。
虽然太子说是发明了诸多用具,乃是克东胡之利器,但毕竟燕国之力还是弱了些,东胡地域广阔,控弦之士十余万,依靠长城严防死守,燕国还没啥问题,可要是打出去,万一打东胡不死,反而导致东胡的不断报复,让北部边疆烽火连绵,那对于本来在诸侯中处境尴尬的燕国,那可就是雪上加霜了。
况且太子还要亲自统兵!
统兵也行,要是十余万大军,太子坐镇中军,那倒也无妨。
可太子竟要以区区数千之军,深入大漠近千里,偷袭王庭!
这也太冒险了吧?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堂堂太子,居然只带数千之军就要深入险地,这要有个闪失,那可不是要了寡人的老命了!
看到太子丹递来的奏章,燕王喜第一个反应,就是不准!
坚决的不准!
这个儿子肯定会比自己强,日后继了位,一定能大有作为。所以,决不能让太子有任何出意外的可能性。
能不能开疆拓土先放到一边,可太子必须保证安全。
不过,仔细看完太子的奏章,燕王喜又有些迟疑。
奏章很长。写的也很细,从出兵到后面的治理,林林总总,足足有上万字。
诸事处置,非大权在握之人,不能主其事。
一旦前方不能做主,误了时机,只怕就会乱了大局!
想了许久,燕王令身边侍者,去请来了相国范增和太师鞠武、国尉剧平、御史大夫张耳。
范增和张耳,早就得到了太子遣使者带来的计划。得知大王传宣,两人登时就明白,这是要商议伐胡大事。
张耳略略沉吟一下,打发大王使者回宫。当下带了从吏,乘车直奔范增的相国府中。
正和赵午等人谈论太子伐胡之事,见张耳来访,当即大喜,将张耳请进来,几人商议一下,这才共同驱车赶奔宫内参见燕王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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