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王纱凉的声音有一丝颤抖。
“我不会放手。你的嫁衣我早已吩咐人赶制了,两个月,刚立国便开始了。他们夜以继日,已经完成了。七日后,我们完婚。”靳楼说完,转身便走了。
王纱凉愣在原地,又大声说道:“不对,朝中大臣不会同意的。天下人也不会同意的。且不说我亡国公主的身份,我还是北陵王后,大家都知道!”
“弄轩的休书过几日就送到。”靳楼回头轻笑。
“不可能。”王纱凉握紧了裙裾。
“你对他很有信心?”靳楼又皱了眉,旋即嘴角又挂了一抹笑,“管这休书是真是假,届时我公布了便是。明白了?”
“那就不用过问我的意愿么?”她出乎意料平静地问。
他驻足,转身,静静看着她。
她唇角滑过苦笑:“曾经一度,我以为嫁给你是最美好的事。就算是……后来我想歪了,想称皇,却从未真正放弃这个幻想。但是现在不同了。过了,便是过了。在北陵跟弄轩在一起,我的确是过得轻松愉快的。”
“明日清早她们会把嫁衣送进宫,你试穿一下,若不合适就赶快让她们拿回去改了。”语毕,他转身走远。任梨花若雪,染白了一身。
次日清晨,整个宫廷的人都开始繁忙起来。七天的时间,来布置一场册后盛典,对他们来说相当紧凑。
云妆、枫信几个被太后相中的人先前已住进了乐巷,此刻在御花园里转悠,看着来来回回奔波着的众人,心里都有些狐疑,转瞬想到了什么,几人都乐了。
这里家中势力最大,被太后所赐封号最高的是云妆,她便拉住一个宫女忙问:“你们是在布置婚礼用的物什么?把我们闲置了许多天,皇上要娶我们了?”
宫女有些慌张地答:“奴……奴婢不知……”
“我问你话你竟敢不答?现在我没什么身份不错,以后我可是昭仪!”云妆气愤道。
“奴……奴婢……”
枫信给云妆使了个眼色,递给了那宫女几个钱,又道:“没人责怪你,好好说就是。”
那宫女点点头,便道:“我们是在为皇上立后典礼上做准备。”
“立后?”四人都惊讶道。
“是。”宫女点头。
“立谁为后?”
“好像……好像是前朝的公主。”
“对……好像有听说,华月公主?难道传言是真的?呵,她什么身份,竟然敢跟我们当朝的重臣之女相争?”云妆顿足。
枫信便问:“那女子住哪里?我们要去找她!”
“这……这……”宫女一时害怕,急忙跑开了。
“呵,我还不信找不出来。”云妆愤愤说。
李夙铃忙拉住她:“算了,我们现在什么身份都还没有呢,不要在这里惹事啊。”
“我知道,你是平民出身,怕受气嘛。放心了,我和枫信还在这儿呢,不用担心!”
“这……”李夙铃皱了眉有些为难。
夏盈拉住她的手:“素闻华月公主艳绝天下,我也好奇呢。我们去看看吧。我们不惹事就好了。”
“我去打听。”云妆一笑,即刻跑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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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你试下衣服吧。”
“公主,这是陛下吩咐过的。请您务必试穿一下啊。奴婢们也能及时拿去修改……”
“公主……求您体谅一下奴婢们啊!”
王纱凉看着案上的凤冠霞帔,皱眉不言。
靳楼终还是来了,宫女们尴尬而惶恐地行礼。
“不想试么?”他问。
“穿的次数多了,不好奇了。”王纱凉看了他一眼答。
他嘴角上扬出一抹笑容,却显得异常落寞。
“那就不试了吧。我亲自去督过工,尺寸该是合适的。不过——”靳楼走到案前,慢慢理出了一大堆物什,“这些东西你当看看。有些繁琐,免得到时候错了。”
看着他这样,王纱凉便也上前,第一次仔细看了看,凤冠之上,缨络宝钗,珠花美艳,旁边是各式的金步摇,翠玉耳垂,鞋子也有好几双,不同样式让她挑喜欢的。
最后她捧起了嫁衣来看。历时两个月做成的嫁衣。外袍凤舞九天的图案,皆以金线织成,炫花了她的双目。而那袖口、领口、裙摆处都绣了大朵大朵的牡丹,极尽富华,而往内数,竟足足有六重的纱衣,无一不是极贵的材质。
她陷入片刻怔忡。
他让宫女退下,径直就拥抱了她。“月儿,嫁与我。从前的,都忘了吧。”
她闭上眼睛,一滴泪从眼角滑落,染上了手里的嫁衣。
“喂,我们走吧。皇上进去都没出来。以后再说吧。”夏盈道,“上次没敢仔细瞧皇上。刚才多瞧了他几眼,没想到皇上竟是那样俊美的男子啊。我看什么潘安、宋玉,都是比不上的。
“可惜,照这样看来,他终不属于我们。”李夙铃道。
“哪个男人没有三妻四妾啊。更何况他是皇上?他是属于大家的。”云妆不屑地说了句,“走吧走吧,我们改天再来就是。”
不料,接下来的几天,华月宫门外都有侍卫日夜把守着。
四个姑娘远远看着,不知里面的深浅,觉得蹊跷,也不敢轻易跑了进去。
——也许是皇上怕出什么岔子吧。难道华月公主真的那么漂亮,都需要皇上担心她被人抢?她们这样想。也一直没能如愿见到王纱凉。
“公主……外面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啊?”宁思锦拿着养花的物什从外面走进,小心问了句,“刚才奴婢进来,他们竟然还要我打开包裹来看,还要检查呢。”
王纱凉淡淡看了她一眼道:“许是,你们的皇上,怕我逃走吧。”
“公主——”宁思锦,“思锦胆大了。只是……天下的女子……不是都该想嫁给皇上那样的人才是吗?”
“你是说包括你自己么?”王纱凉笑着看向她。
“公主取笑了,奴婢怎敢?”宁思锦忙跪下道。
“看,都是因为他。搞得你们都以为我那么不平易近人了。你们平时随意些,我不讲究。”王纱凉叹了口气,“天下的女子……我也是这天下的女子中的一个,我也想嫁。‘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只是,我背叛过他,利用过他,他也欺骗过我、利用过我,现在更是……我又怎能嫁他啊……”
七日后,半夜,梳妆便开始了。
连外袍七重的衣,层层披上,里里外外都理好,两个时辰,头发首先三梳。老嬷嬷慈祥地念着:“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堂。”
恍惚中,王纱凉想,要是能忘,自己本来,倒真是是世上最有福气的人了。
光是头发,亦打理了两个时辰。之后,描眉,涂唇。
许久不曾盛装的她,看见镜中的自己都有些呆住。
所有人都投来歆羡的目光。——眼前的女子,实在是色绝天下。盛世牡丹,池中红莲。
吉时至,天晴朗得恰到好处。
数百玉阶层层而上,铺了大红的锦缎,一路都是牡丹,缨络宝珠的品种,红得绝美。
走下鸾凤大轿,透过凤冠上垂下的缨络,王纱凉看见他远远站在玉阶之下,笑容清澈。
他伸出手,像很多次做过的那样。
她被嬷嬷领着,一步步走向他。
霎时,礼乐奏响,百花纷飞。
在帝都迎娶她,牡丹铺路,盛世祥和,而且她穿着他心目中的嫁衣,一切一切都如他所想。
当她终于走近,他却觉有如一世般漫长。第一次有些沉不住气的样子,他不断告诫自己耐心。暗笑自己,这么久都等过来了,却等不了这几步路。
他如愿握住她柔荑之时,只觉心都颤动了一下。
他领着她,一步一步踏上玉阶,直往紫鸾大殿。
她木然垂着头,觉得心神都累。
他俯首在她耳畔:“知你累了,再忍忍。”
她抬首看见他佯装出的镇定自若的笑容。
不是没有感觉到,他手心渗出的细密汗珠。
他竟能如此,却又叫自己怎能不感动?
只是,他越爱,自己就越想逃吧。王纱凉心里一痛。暗嘲自己果真是个没用的人。
之后,她便听着大臣洪声念出他斟酌良久写出的诏书:“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崆明初建,百废待兴。国之昌盛,内德重矣。皇后当与帝同体,承袭宗庙,供奉天地。帝都王氏,有徽柔之质,安正之美,恪守礼仪,宫教严明。今朕亲授金册凤印,立王氏为后,统领后宫,母仪天下。往尔之位,慎言慎行,敬宗礼典。勿负天恩,勿违朕意!钦此。”
前面都是说给别人听的,那些个好德行,我怕是一样也没有。你要我听的,便只有那句“勿负天恩,勿违朕意”吧。王纱凉悄悄叹了口气。
靳楼却又握紧她,带她转过了身,俯瞰万民。
他说:“月儿,你看,这是你我的天下。你我的。如诏书中所说,你我同体,承袭宗庙,供奉天地。你我一起,做这崆明王朝的开朝帝后!”
王纱凉咬住下唇,心里已是百般滋味。
按着旧残晔的礼仪,后新嫁,先入帝宫,三月后,再转至后宫。
是以,之后,王纱凉先被送进了望清宫。
此时已又是深夜。一日未进食的她,加上精神紧张,已累得不行,头晕眼花。她坐在他的床榻上,看着金色的窗幔,闻着金兽炉里的阵阵香,只觉瞌睡到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