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在那个野丫头待了一夜!”杨洛拂袖向门口战战兢兢的侍女问道。正是昨日说了闲话挨了杨洛一耳光的侍女。
“不错……奴婢在花园里受了一夜,看得清楚,不会有错。”侍女点头,似无比恳切。
“岂有此理……”杨洛忿然走出门,直向王纱凉的牡丹小筑走去。王箫连一直对自己冷淡,本以为自己的全心付出会让他对自己态度好转。毕竟,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是,她没想到有一个跟华月公主一摸一样的女子突然回来。
一进牡丹盛园,映入眼帘的是女子执剑而舞的样子。一招一式间,更显出女子独有的柔媚姿态,手腕辗转,剑舞花落,纷扬了满院花香。
——这女子果真美艳无比。杨洛叹了一句,又立刻向舞剑的人扬声道:“皇宫大内,竟敢在此舞刀弄剑,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
王纱凉没有搭理她,直至这一招舞毕,才懒洋洋瞥了杨洛一眼,“我愿意。呵,你又是什么货色?”
“呵,乡野女子态度蛮横至此?”杨洛怒道,大步走到王纱凉面前,手指着她道,“你只是沾了死去公主的光才平步青云。谁知道你哪来的?我听说江湖中有种易容术,还怀疑你是以那个术法来迷惑太子的。对啊,你现在便随我去见太子。我倒要看看,你这张脸是不是真的。呵,天下哪有长得如此相似之人?太子也是太喜欢他妹妹,才让你有了可趁之机——”
“若我不悦,现在就可以杀了你。”似乎再也忍受不了女人的啰嗦,王纱凉径直把剑指在了女子的喉间,“闭嘴。你还没有资格教训我。”
“你!呵,还真是反了!”有些害怕得哆了下,杨洛怒不可遏地道,“我没资格?我是户部尚书之女。我是太子妃,是未来的皇后!”
——语毕,王纱凉果真愣了一下,须臾后放下剑。仿若审视般地看了杨洛一眼,王纱凉才道:“我哥娶了你才真是家门不幸啊。”
“你——”
“管你是谁。我一个不愿意,杀了你又何惧?”王纱凉讪笑地看了一眼杨洛的表情,蓦地就转身,“我还要练剑,王嫂赶快离开吧,免得被我误伤。”
“你叫什么名字?”
王纱凉好似很认真地想了一下,才道:“花沉幻。”
“好啊,花沉幻,你给我记住了!我杨洛不会放过你。“
王纱凉冷笑了一下,又兀自练起了剑。——其实,自己对这些,何尝不是厌倦……
从母亲被陷害,到孤身的自己因嫉妒被其余公主王子冷落,再到父皇、太子哥哥因自己的野心而对自己疏远甚至防范,从到达残晔想方设法在一个新的环境拼命为自己找一个立足之地,再到和他一再互相怀疑与试探……
——但是,自己不得不继续。为了自己的愿,为了自己唯一信任之人的死亡……
王箫连终还是为王纱凉找了名侍女,名曰“碧辞”。傍晚,他又来了牡丹小筑,看着碧辞便问:“公主呢?”
碧辞忙下跪行礼,道:“回陛下,公主练了一天的剑,正沐浴呢。”
“练了一天的剑?”王箫连若有所思地点了一下头,退到了院子里等待。
“太子哥哥来了么?”——屋内,却突然传来王纱凉娇艳欲滴的声音,“稍等片刻凉儿便好。”
“你现在的名字,不是花沉幻么?”王箫连问,再看了一眼碧辞,才又继续道,“不过,我也好奇你怎么给自己取了这么个名字?”
屋内的人沉默了片刻,才又道:“花是他给我取的姓。至于沉幻么……也没什么,我就是觉得好听。”
“他?难道又是靳楼?”王箫连的脸又沉下来,“你连琴声都不想听到,我还以为——”
“我为他绣了幅盛世月下牡丹图。三月后,正值他生辰,就把它送过去。”
察觉到了她的意图,王箫连凝眉,“你是想——”
却不待他回答,王纱凉已推门而出。——便是,美艳若雨后芙蓉,柔弱如轻风拂柳。
王箫连微微一窒,却又马上让自己凝眉。
“昨夜多谢太子哥哥的照顾,凉儿已无碍。”王纱凉看着进屋收拾的侍女,亦向前走进院子。
“那便好。你……在练剑?”
“嗯,大哥一路教过我一些。我从小学的东西杂,这剑……权且当以后能用上便用吧。”王纱凉一笑,伸伸了手臂。浴后脸上的红潮尚未退却,被风吹得微凉。
“进屋吧,小心着凉。”王箫连道,“这屋终究是太小,不方便。”
王纱凉耸耸肩,“我又不是没练过武,瀚海那么大的风都受住了,这点风有什么?”
也不管她是在暗讽还是逞强了,王箫连嘴边的笑容竟然有了些苦涩意味,“是啊。以你的出生才貌,就是嫁给抚远将军怕也是屈就了。”
“那哥哥你呢?”王纱凉扭头又是一笑,“尚书之女,身份倒不错,品行却是不好,该是被爹娘宠坏了。”
“你见过她了?”——她知道了。眼前的女子知道了……王箫连亦不知道,自己心里原来是那么不愿意王纱凉知道自己已纳妃。
“嗯,她以为我是哪来的野丫头,故意来勾引哥哥你,今早来撒泼呢。”王纱凉嘴角还是勾着笑,“我知道那是父皇的旨意,你也没有办法。现在,哥哥你还是回去陪陪她吧,毕竟也是尚书之女,我们还用得着人家呢。”
“这女子……”王箫连亦讪笑了下,“她欺负你?”
“谁欺负得到我啊。呵呵——”王纱凉笑着看着碧辞已从屋内走出,又道,“看样子已经打扫好了,有事屋里谈。”言罢,她便转身走进了屋。
“其实,自己本该觉得幸运了吧。”待两人都在屋里坐下,王纱凉看着王箫连又道,“我还记得我小时候,看见你随将军亲征北陵的样子,无情冷酷,不仅在于你的计谋,还在于你杀人的表情。那时候,我就在想,你可以对任何人无情,对我这个小时候天天粘着你的妹妹,终还是温和的。”
王箫连眯着眼睛,亦不知她此番何意。不过,她这一番话,却是又牵动心里那根若隐若现的弦。它轻轻而动,撩拨着不安。
“只是,人总是要变的……后来的那些,哥哥明知是凉儿错了,还在瀚海对凉儿那般,凉儿感激。后来回到王朝,你做的那些,我也不怨。我都了解。”
“你这几天好像想了许多?”
“反正我们还在等待时机不是?我也无事可做。”——不禁意地,两个人的视线却都移向了同一处。白色而巨幅的、被撑起来的锦缎上,一朵牡丹怒放。
“嗯,真的很难绣。我才绣好一朵呢。”
“怎么不找宫女代绣?”
“一定要自己绣,才能让他感觉到我的心意。”王纱凉眼睛斜飞看向尚且远不是成品牡丹图,嘴角有着神秘莫测的微笑。
“来看看你是否还在自怨自艾,也无甚要事。关于你适才说的那些……我记住了,你能理解便好。我还有政务处理,这便走了。”
言罢,王箫连便在王纱凉不带感情的目送中离开。临走一刻,他还是回头看了一眼。窗内,她的神情有些迷茫,仿佛离自己很远。
——“清晨,我看见他们——”
自己还清清楚楚地记得离对自己说过的话。他打断,是不想听见。窗内女子的笑颜在脑中挥之不去,他又握紧了双拳。
而那,终究是自己永远不能企及的距离。早已注定。自己却又总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靠近。
不过,他王箫连终究是王箫连。毅然送她去大沙漠,他不是也做到?就假装她死了,借此要挟残晔,他也曾这样想;怕她以“华月公主”这一在王朝百姓中极具地位的名号起事,他终究让她改名换姓承受所有人的鄙夷而躲在这牡丹小筑。
——这些,王纱凉不想在意,却终没有办法不忘记。
碧辞在门外候着,看着眼中尊贵无比的太子殿下对屋内女子的态度,以及适才太子离开,屋内女子不仅没行礼,连话都没多说一句的样子,心里难免也犯起了嘀咕。她到底是谁啊……她和太子殿下,又到底是怎样的关系呢?
春夜,寒潮未退。窗子没有关严实,有丝丝的风吹进,却仍是凉得彻骨。睡梦中的王纱凉不自觉地慢慢把被子往身上裹。一层又一层,还是觉得凉。没办法,她不得慢慢睁开了眼睛,仍是半梦半醒。正欲唤碧辞往炉里加点碳,她却突然发觉了屋里的不寻常。心好像被谁扯了一下得疼,她立刻起身,下床。——一切又恢复如初。
不对……不对……自己真的感觉了那熟悉的味道气息,还有那样熟悉的、他望向自己的感觉。
难道……自己想他想到都出现幻觉了么……王纱凉呼了口气,心里难过,也忘记要让碧辞来加碳了,人也清醒了,就那么坐着陷入怔忡。
之后,她又在没意识的情况下睡着。醒来时的感觉,和那次在残晔京城的客栈一样。
又是不知不觉睡着……王纱凉皱了下眉,却又见,自己身上的被子被盖得严实。炉里本已很少的碳,燃了一夜,现在却无比明亮。一屋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