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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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恕我疏离

紧接着的那一晚。不可避免地失眠。王纱凉躺在床上,只是有些失神地望着上面。天远未大亮,她终忍不住起床,推开了半边窗。而后,一张纸条,如雪片般翩然而下。

——还是影风的字迹。

“王箫连二度来信,言明要残晔保存好华月宫主尸体,他会亲自来把尸体带回故里。”

哦?这样虽在情理之中,但他不怕让残晔认为王朝太过自大不尊重自己一方么?毕竟,王纱凉已嫁来这里,成为太子妃,未来的王后。

王纱凉脑中滑过这样的念头,又看向了窗外,低语:“你受父皇之财而来,却又为何不告诉他们我没死?你们阁主的意思吗?就这些日子你做的看来,你该不是来害我的。可是如今你为何又不救我?你来这儿的真实目的究竟为何?”

纸条继续飘下。并未回到她的问题。

“靳楼请了易数高手,经过这几日的布置,百乐宫前殿以外的物什全由易数八卦之法所列。前殿以后,也布满机关,只要靳楼愿意,随时可以置人于非命。”

同那日一样。再没有纸条落下了。王纱凉不死心,只得带了几分焦急道:“罢了,别的我也不问了。你能帮我联络上凌经岚吗?”

——还是没有答复。

王纱凉有些懊恼地坐到桌边。仔细揣摩一下影风、或者说烟岸阁的意图吧。王纱凉托起了腮。

来这儿,第一次暴露是为救自己和凌经岚,后来也是为保护王纱凉杀了靳舒派来试探王纱凉的刺客,如今在这儿百乐宫,他好像也是和自己一方的。这些,会是父皇和皇兄的意思么?可是,另外一方面,作为烟岸阁的人,他又受了某个任务而来。隐瞒自己未死之事实,看来是烟岸阁的意思。那么,烟岸阁的目的是……

思考了一会儿,没有更多结果。她不可遏止地想起了靳楼。那么,他又会如何呢?他昨日,是真的仅仅来告诉一个与自己有关的消息么?那现在影风告诉自己的这个消息,他会告诉我吗?若他不会,又意味着什么呢……

正想着,屋外响起了敲门声。她悬起了心,而后又放下。

——不是那个熟悉的声音。

自己此刻,竟是那么害怕见到他……

“进来吧。”王纱凉道。

语毕,冷织袭便推门走进,又给王纱凉送来了早点。

“你……虽为伶人,在中原也是备受恩宠的吧,怎么好意思让你天天做这些?”王纱凉道,“你吃了么?要是没有就和我一起坐下吃。”

冷织袭听后把托盘放在桌上,坐了下来,看着王纱凉,只微笑道:“我已用完早膳,多谢花姑娘。”

“看你的样子,你找我有事?”王纱凉也不急品尝早点,向冷织袭问道。

“不错。”冷织袭轻轻蹙了眉。“昨日傍晚,宫主吐血了。”

“什么?”王纱凉睁大了眼睛。

“我的身份……也不便去问宫主不是。不瞒花姑娘,我昨日看见宫主从你房里走出的样子,就知你们又发生了争执,是以在傍晚想给宫主送些点心,不料在窗边看见了那样的情景。我来告诉花姑娘一声。我不知宫主在做什么,只知道只有花姑娘你能劝他了啊。”

没说的,是靳楼发现窗外的她时,双眸露出了极为瘆人的寒意。“今日所见若告诉他人,我要你命。”

自己的命……冷织袭苦笑了一下。她还是告诉王纱凉了。她在意的是他的命。

王纱凉又道:“他从我这儿出去后,可是又去了哪里?”

“宫主的确出去了,只是织袭不知他去了哪里。”冷织袭说完又不住地咳嗽起来,单薄的双肩也开始发抖。

“你又是怎么了?看大夫了么?对了,不是有个丫鬟在照顾你么?她这个时候却是去哪了?”

“我只是还不太适应这里的气候,花姑娘见笑了。你说的是小翠吧,她一直都喜欢乱跑,我这几日都没见她了,也是有些担心。”冷织袭虚弱地笑了一下,又道,“这些小事,不劳花姑娘操心了。织袭告辞了。只是,那件事……还是要拜托花姑娘了。”

王纱凉点了头后,便看着那单薄的身影那么走出了房间。

再苦笑了一下,她推开门,才发现又下雪了。

今日,就是承冬节了么……

想了一下,她抱起半月琴便朝他的寝宫走去。虽然也不确定他是不是还在那里。

他的寝宫已到,她站在窗口便听见了他略带厚重的呼吸声,惊了心。——他真的受了那样重的伤!

“谁?”屋内的人警觉而有着不可抗拒威严的声音传来,只是又瞬间轻柔了,“月儿么。”

王纱凉想了想,还是提步走了进去。屋内,靳楼裹了厚厚的狐裘半躺在床榻之上,斜眉看向了走进来的王纱凉。

“我……听说你受伤了?”

“谁人告诉你的?”

——王纱凉皱了眉看向床榻上带了些病态的男子,不明白他的声音怎么莫名就夹了些令人惊惧的成分。

“看来是我打扰了啊。”王纱凉转身便欲走。

——而后心中更不安了。他没有半点挽留的意思。哪怕一句话。

可是,话已出口,自己已转身了不是?王纱凉只有硬着头皮走出这殿门。心里,疑虑,失落。

看着手里的半月琴,经过了昨日的事。王纱凉终于下定决心。她下决心离去。她拿着琴开始边走边弹,也不顾周围侍女的讶异。

她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孤注一掷地期待凌经岚可以听见自己。那是他们的约定。纵然,这里离百乐宫宫门尚且还有那么远的距离。纵然,宫门外还有三重的兵。

——可是凌经岚真的听到了。

凌经岚知道靳楼与王纱凉之间的微妙关系,料靳楼也必定是担心王纱凉的。为了救王纱凉,他来百乐宫本也是想问靳楼有无线索。谁料刚走到宫门口看着重重的军队、正思索该如何做的他,恰恰听见了那再熟悉不过的琴音。哪怕那琴音细弱蚊声。

碍于面前重重的军队,被下了通缉令的他拼命耐下性子才不致就这么闯了进去。

而此刻躺在床上的靳楼看着又一人门也不敲地走进来。——正是他之前安插在王纱凉身边的高手,修。

“又怎么?”靳楼眼里有些倦意。

“凌经岚在门外。喂,听见那公主把琴弹得震天响了吧。”修的神色有些戏谑。

“凌经岚?从山下到这里有那么远的路程,为何不早点通报?”靳楼已然走下床榻。言语里满是怒意。

看见眼前男子真的发了脾气,修也不再开他玩笑,“凌经岚的轻功不见得多弱啊。我还要小心躲着不被他发现的——”

不待自己说完,修见眼前的男子已然出了房门,只有自顾一笑。

循着琴身,靳楼很快找到王纱凉,忙抓了她的手制止她。本来还以为,她小孩子脾气又犯了,才在院子里胡乱弹琴啊……

“你作何?”王纱凉皱了眉。

“那么想让他来么?好啊,我让他进来。”靳楼嘴角扬起一抹笑。

“什么?”

“凌经岚,就在门外。我猜他听到你弹琴了吧。可是他现在被残晔通缉,定是不能走正门的。关后之徒,武艺高强啊,他也许会从侧墙掠进来。”

“周围都是你的人,他如何进……”王纱凉又不说话了。她想到了清早影风给自己写在纸条上的话。关于殿前的五行八卦阵,关于殿后的陷阱机关。

“那么,你想怎样?”王纱凉盯紧了靳楼。

这样的目光,足以将自己从头到脚灼伤。靳楼还是高傲地扬了眉。“我不是杀人的魔,这点你放心便好。”

不待王纱凉说话,靳楼看着在冷雪敲打中有些瑟瑟发抖的女子,目光转瞬终柔和下来,解下披风为王纱凉披上。“雪是那么大……他这么让你不顾一切?”

“我要离开,不是因为他。恰恰是因为你。”王纱凉看着眼前一眉一目都极为熟悉的脸,拼命扬起了头才道,“我也是才想明白的。正是因为爱你,在你身边我会越来越软弱,我会越来越依赖这份温暖。这是一种,足以磨掉我所有斗志的温暖。因为爱你,我也做不到真正利用你。所以,我必须离开。这样,你也不用再受到羁绊。”

她是真的爱他。他遇到危险时,她可以毫不犹豫地为他死。这一点她从不曾怀疑。可是,特殊的经历,特殊的背景,她竟不能相信他。他不能让自己安心。

从在残晔再度遇见他开始。自己先是担心他知道自己别有目的会怎样,后为自己意图利用他而心里一直不安稳,再到从星楼坠下后自己对他怀抱的贪恋,到在缺云山上知道他的真实目的后的愤怒震惊,而后,自己竟为一个会弹《月凉纱》这首曲子的女子有那么大的醋意……这几日下来,她亦更怕了,怕自己会被感动,怕自己会越来越爱。

虽然,说到底,还是不肯放下心里深处的那个梦。

眼前男子,如墨的发丝间染了雪,甚至睫毛上都有了些冰渣。还是有些病态的面容,略带了佝偻的身子。

再努力,让自己不移开视线,瞬也不瞬看着他。努力,绝不露出丝毫的怯弱、或者怜悯。

“我必须离开。”她又强调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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