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沧岚以为自己死了,却没想到还能活着,并且到了世间最高的一处天界,她不知这究竟是幸还是不幸。睁开眼看见云邪那白衣身影立在床前,她以为是澜歌,可是当看清面容之时才知。那个人,到自己死时都没有来。
那梨花如雪般飘落着,沧岚痴痴凝望着那些花瓣,不知不觉眼泪已经打湿一片。时过千年,那个人如今近在咫尺,却依如一千年前一样,远在天涯。只是,却没了一千年前那样的恨,也没有那样爱。
一千年了,什么都会淡,何况那本该在一千年前就忘记的人?
“沧海桑田转瞬间,而你也在千年前离开了,永远的离开了。你的一瞬间,让我用一生来纪念。如今的我,还有什么可以奢望?”看着那飘落的白花,沧岚低声喃语,此刻,她真的再没有什么是想要的了。
收回目光,兀自浅笑,抬手轻轻合上窗口。一扇门,隔了两个世界,任由窗外如何风花雪月,屋里依然冷清安静。
此刻已是深夜时分,沧岚今日也是注定难以入睡的了。再次行到床边,见九音那安然睡着的模样,嘴角淡淡划出一抹笑意,温柔,疼惜。或者,九音一世安然,是她现在最想要的。只是此刻,她只想知道玄月谷,究竟是什么地方。
移步行到桌旁,轻轻吹熄了摇曳的烛火,步履轻盈,缓缓行出了门外,就连关门声也是那般小心翼翼,似怕吵醒了屋里睡着的人,亦是怕惊到对面,那一天都不曾见人影的他。
可似乎,沧岚的小心翼翼有些迟了。
离开清风小筑,便是那幽长无尽的回廊,回廊每隔一段距离均有灯笼罩着,所以并不觉得有多黑暗,反而愈显幽静。
沧岚缓缓行到回廊,轻风拂来,衣角发丝随风轻舞。行在这古朴的回廊间恍如隔世。四下环顾时的无意一瞥,恰好见到前面不远处莲池中央的亭中一道红衣身影若隐若现。
修长俊挺的身姿,一身红衣更添几分妖冶,这般俊逸的男子,眉目间透着得永远是疏离和孤傲。星昴负手而立,凉风吹来,任由衣襟乱舞,从那回廊路过许多人他都只作不知,但身后这脚步声与气息,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沧岚宫主怎么也没睡?”淡漠冷静的语气,似千古不变。
当星昴话语落尽之时,沧岚人已行到星昴身侧,听得那人淡漠的语气,也没什么奇怪的了,双眸静静看着前方,“星昴宫主不也没睡么?”
星昴嘴角露出一抹玩味儿的笑意,“难不成沧岚尊上你知道我在此,故才出来与我私会?”
哪知沧岚竟也是那般安静的回答,“星昴宫主觉得呢?”
二人这般宫主宫主的称呼着彼此,各自觉得又生疏了许多,心中本非如此想,但道出来的话语,偏偏就是如此伤人。
沧岚的话星昴没有回答,亦或心中深知答案。微微侧面看了身旁这女子一眼,烛光映着她那洁白的肌肤,浓密细长的睫毛下,眼神是如此黯然。收回目光,依然淡漠的看着前方,薄唇中幽幽吐出两个字,“哭了?”
沧岚没有回答。
“为了他?”星昴仍然淡淡问道。
那女子依旧默然无语,只是静静看着前方。
见此,星昴略犹豫了会儿,眸光流转之间,竟是一声冷笑,“世间男儿皆薄幸,如今的你,还怕寻不到良人共渡一生?”说着,星昴又似觉得自己说错话了,眼神略显尴尬,见沧岚没在意,便抬头看着前方,冷冷说道,“若非答应云邪要将你带回离恨天,我是没这兴趣陪你留下在此折腾,所以,我只想叮咛沧岚宫主一句,不要因为儿女情长而忘了自己身份,离恨天的规法可不是谁都能违背的起的。”
冷漠的语气,略带喝斥,星昴一口气说完,怎知沧岚却仍旧没有回答,疑惑回头,才发现身旁女子依旧淡若清风,秀眸静静看着前方,却是空洞无神的目光。
星昴颇有些不耐烦的神色,深知沧岚此时心情不佳,但似乎他自己心情更不好,冷声说道,“沧岚宫主可有在听本宫说话?”
沧岚定定的看着前方,脸上没有丝毫悲伤之色,但那目光,却似人间最黯然。勉强笑了笑,道“多谢星昴宫主提醒,沧岚谨记在心。”
而在此时,回廊那头正有两道身影缓缓行来,看那悠闲的步履,应当是在玩赏,毕竟这玄月谷之美,即使是夜间,也依然美如仙境。
“你这像是在感谢本宫么?”星昴冷笑道,侧面看着沧岚,但余光中却瞥见那从回廊那边行来的两道人影,一身白衫,与沧岚一般显眼。看着眼前女子这般失意,又见那白衣身影渐渐接近。阴鸷的双眸,瞬间闪过一抹阴厉的神色。
“不如我帮你一把如何?”冰冷的语气,带着一丝恨意从星昴口中缓缓道出。沧岚微怔,不解星昴为何突然会说出这句话,愕然回首看星昴。却哪知星昴突然将自己身子往前一拉,沧岚整个身子中心前倾,人已倒在星昴怀中,星昴顺势搂紧沧岚,来不及沧岚在做多想,星昴右手抬起沧岚下颚,薄唇已然贴上了沧岚嘴角。
沧岚更加愕然,脑海一片空白,已经忘记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秀眉紧蹙,明亮的眸子里除了震惊更有茫然,星昴的嘴唇便是这样紧挨着她,就连呼吸也能清晰听见。四目相对,星昴以往那冰冷淡漠的眼神,却显露出一丝连他自己也未曾发现的温柔与痴迷。
行走在回廊上的两道人影突然顿住脚步,看着前方二人,竟是愣的再也无法前进半步。
看着这个仅在咫尺的男子,沧岚脑海一片空白,这个平日里对自己如此冷漠的星昴,为何会突然对自己如此。许是太过惊讶,沧岚迟迟不曾反应过来,那立在回廊上的二人,她也未曾看见。
透过隐隐光芒,星昴看着那白衣男子惊愕的眼神,有不解,更有意外。可是星昴的眼底却透着得意与冰冷的目光,放佛这一切,就是为了让那男子看见。
许久沧岚才反应过来,当下是既震惊又恼怒,看着星昴欲抬手将他推开,但在她手才刚刚抬起时,却又被星昴钳制,随着意识之中传来星昴那冰冷的语气,“你不是想知道那个人对你是否有情么,那么此刻,那个人就在你身后,并且还带着一个女子陪伴在侧。”
“什么?”沧岚秀颜瞬间苍白,愕然看着星昴那冷冽的双眼。远处那那两道人影犹豫了片刻,又兀自转身离开了。那身白衣,便是这样渐渐消失在远方回廊之中。
看着那人离去,星昴这才意犹未尽的松开钳制沧岚的手。
得到自由的沧岚趁机一把推开星昴,许是太过用力,星昴竟然被推出了好几步才稳住脚。迎上沧岚那怨恨的目光,竟是冷冷一笑,“看来我的好心,沧岚宫主并不领情啊。”
沧岚此时已分不清自己究竟能做什么,再迎上星昴那冰冷又略带玩味的目光,心中更是不知所措,眸光极力躲避着星昴,但无论如何躲闪,总能与星昴目光相撞。想到星昴所说的那人势必是澜歌,可是为何不曾见过澜歌出现?还是,他真的已经将过去忘得一干二净?所以毫不在乎了?
想至此,沧岚的心再次被狠狠抽紧。
抬眸,淡淡看了星昴一眼,“我的事,从来不需要星昴宫主费心。”她此刻是有多恨眼前这个人,双手紧攥,指甲已经深深陷入肌肤,“若是再有下次,就莫怪沧岚对宫主无情。”
“是么?”星昴眉宇紧敛,“难道这样做不是可以让你更加认清那个人么,自己的记忆被那个人占满从而忘记自己忘记一切,遭受三百年的万劫不复也不愿放手。如今那个人近在咫尺,难道你就不想讨回公道吗?既然选择留下来,不就是为了他吗?”
许是因为愤怒,而使得星昴的语气含着几分杀气和寒意,将整个夜晚笼罩在一片森寒之中。
“星昴。”沧岚冷声喊着他的名字,眼里的悲痛用冷漠代替,“不要以为你很了解我,更不要以为你什么都能做到。除了以你的自以为是来愚弄别人,你还会做什么?你什么都不能,也什么都做不到。而这个世界上最没有资格管我的事的人,就是你。”
淡漠决然的语气,几乎字字肺腑,星昴凝目看着眼前的女子,又何尝不是生气到极点。
“呵呵。”星昴忽而冷笑,侧身仰面望着无边夜色,“是啊,我怎么忘了,这个世界上,你我水火不容,你对我的憎恨远胜任何人。对于你的事,我倒是真的不该多管。”沉默须臾,星昴再次一笑:“我只是今日心情好,想见见你们这对旧情人撞见彼此与别人亲近时的窘境,想看看你狼狈的样子。至于你的事,我的确没有兴趣,即便有,那也只是好奇。”
没有兴趣,只是好奇,多么矛盾的理由。可真真假假,从那讥诮调侃的语气说出来,就变成真的了。
沧岚的心仿佛在滴血,“既然如此,那么就请星昴宫主从今以后,再莫过问关于我的任何事。”
一字一句,沧岚说完人已转身快步离开了长亭,却并不是回到清风小筑,当离开星昴很远很远时,泪水瞬间夺眶而下,晶莹的泪水淹没在黑夜之中。
此刻她真的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只知道心很乱,乱的快要分不清自己是谁。
同时那心头所有的牵恋,在这一刻,化作灰尘。
路上梨花飘飘洒洒,如同沧岚那尘封的心事,终究是要被放下。
看着沧岚渐渐消失的身影,星昴一直仰着的头久久不曾垂下,神色冷冽清寒,想起方才那些才觉得自己方才确实有些过了。从认识至今,他何时做过这等逾越之事?
但若是如此可以让她看清那个男子,也未尝不可?抬手,指尖掠过嘴唇,俊逸的容颜不禁显露出一抹会心的笑意。那是发自内心深处的笑,亦是从来没有过的温柔。可是随后又似想起什么,笑容缓缓敛起,取而代之的,是无尽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