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瑞苟斯在天空盘旋着。
“走吧,没有一个短命鬼能够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而不死,即使是我们巨龙也做不到。”蓝龙说道。
“不,他还没死。”龙背上的人类高声道,“不过,你说得对,我们应该走了。”
听到林天的话,蓝龙反而不敢相信。
“走?你放弃了?我们真走?”
圣骑士没有说话,而是一脚重重地跺在厚重的龙背上。
纳瑞苟斯虽然不满,但是他还是向族群飞去。不过,他随后就非常庆幸,因为那个五头怪物不知道什么时候盯上了他,如果飞慢半分,估计就逃不掉了。
阿莱克斯塔萨也是一样,只是需要有人来提醒她。
萨尔知道,他从骨子里知道,只有他才能够让她意识到这一点。
生命之灵向他敞开,灵气在他体内流淌,那么温暖,那么安逸,那么有力。
上方的雪堆早已深陷,几乎冻僵的四肢充斥着能量,而他开始朝上用手扒出一条生路。他照着自己呼吸的节奏进行,吸气时休息一下,呼气时移动一下。他心态平静,思路从没有像现在这般清晰,心中满是需要被共享的那些新发现。
这很困难,但是生命之灵支持着他。它的能量强而不烈,最终他爬出了洞口,坐在那里喘着气。他慢慢地站了起来,考试考虑下一步的行动。
他的袍子已经湿透。他需要一堆火来取暖,趁那已经浸湿的衣服还没冻死他之前除下它——在这种天气下,它真的会冻死人的,而且用不了多久。他四处寻找那些可能在搜寻他踪迹的龙,但是空中能见的除了云朵就是偶尔飞过的鸟儿。他不知道自己已经失去意识了多久;战斗显然已经结束——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先找庇护,再生火堆。他找寻任何可能的地点。在那边——那里似乎有一个洞穴,或者至少是岩石之间的缝隙,像是一片灰色上的黑点。
片刻之后救了他的命的不是他的感官,而是他的专注和清醒。
手中毁灭之锤整装待发,他转过身,刚刚来得及格挡住攻击,敌人是那已经缠住他许久的暗影。
布莱克摩尔!
布莱克摩尔身穿的板甲部件是萨尔现在全都认得的,他挥舞着几乎比使用者还要巨大的闪光阔剑,不断推进攻击,力量几乎超越了人类所及。
但事实并非如此。
当黑暗刺客第一次从阴影中跳出,完完全全出乎意料地攻击并割下了德夏林的头时,萨尔措手不及。当布莱克摩尔在时间线中跟随他,展露他屠杀婴儿萨尔的残酷计划时,兽人心怀不安。而当他发觉了神秘刺客的真实身份时,他灰心丧气。
布莱克摩尔不仅活了下来,而且拥有了如此强大的力量这一事实动摇了萨尔对自己所做一切的信念。萨尔的过去,他的一切成就,他的未来因此而笼罩阴影。
但是现在,萨尔咬紧牙关,不让恐惧削弱自己。他的身体已经恢复,但仍深陷严寒,他知道如果没有帮助的话,自己的速度不够快到保护自己。
生命之灵,帮帮我,帮我打败这个不该生存的敌人,让我将你的幻象带给应该知晓的人们!
温暖横扫他的身体,轻柔却强劲,让他的肢体充满了活力与柔韧。萨尔隐隐发觉不知怎的连自己的衣服也干了,同时尖锐和宽慰的能量带给他力量。他没有质疑,只是心怀感激地接受。萨尔不假思索地开始攻击,让久经沙场的经验指引他的手,一次次击打在那身布莱克摩尔偷来后胆大到穿起它的铠甲上。受惊的人类向后一跃,蜷缩成防御姿态,巨剑在手。
“我知道我为什么想要训练你,”布莱克摩尔嘲讽道,即便他佩戴头盔萨尔也识得那声音。“你很厉害……对一个绿皮来说。”
“曾经,你决定训练我就注定了你的死亡,艾德拉斯·布莱克摩尔,现在也一样。你无法战胜命运。”
布莱克摩尔笑了,响亮的笑声中带着真挚的快意。“你从几乎不可能的高度坠落,兽人。你受了伤,离死亡不远。我想命运是你死在这片北方冻土,而不是我被你杀死。不过你精神可嘉。我很乐意击垮你的意志,但我怕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裂肉者已经有一阵子没有收割生命了。我会速战速决的。”
他特意强调了剑名,似乎是想要让萨尔心生畏惧。相反,兽人笑了。
布莱克摩尔皱起眉头。“在你行将死去时,是什么让你这么开心的?”
“是你,”萨尔说道。“你给你的剑起的名字让我笑了。”
“让你笑了?你不该笑的。它确实割裂过我杀死的那些尸体!”
“喔,当然了,”萨尔说。“但它太钝——太野蛮,太简单。就跟你,你的内心一样。就像你费尽心机试图改变的一样。”
愤怒的布莱克摩尔又一次冲来,而尽管萨尔在那接近死亡的一坠之后早已伤痕累累,仍格挡住对方并开始回击。
布莱克摩尔在他将死的时候曾说过,萨尔是他,布莱克摩尔,培养出来的。这句陈述让兽人犯恶——想到自己和这个人有哪怕一丝关系都很难受。德雷克塔尔教过他如何尽量客观看待这一点,但现在,在武器胶着迸出火花的一刹那,萨尔意识到自己从没能真正逃离布莱克摩尔邪恶的掌控。
在他面前这个用强力的双臂和致命的坚定挥舞着手中阔剑的男子,是他心中的阴暗面。曾经,在他的控制下,萨尔品尝过完全无力的滋味,他耗尽大半生只是为了不再品尝这般无助的感觉。双重幻象带给他的清澈与洞察还让萨尔意识到,布莱克摩尔代表着萨尔所抗争的一切——他内心中的一切。
“我曾经惧怕过你,”萨尔吼道。他一只强壮的绿手举着毁灭之锤,另一只手抬了起来,指头伸展。他张开嘴,一声大吼,正义的怒火响彻凛冽的空中。一阵旋风应声而起,带起冰冻的白雪,像极了冰组成的飓风。萨尔的手快速而精准地移动,那旋风便落向布莱克摩尔,将他举起,越来越高,直到萨尔做出另一个手势,旋风就将他甩向地面。他躺在那里动弹不得,一只手盘在胸口,萨尔很快地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他看着那寸步难行的躯体,眯起了双眼。他嘴上说着话,将毁灭之锤高举过头准备最后的致命一击。
“你是我憎恨的一切……弱小却幸运地掌控权势。你让我以我最厌恶的方式看清我自己,这种方式——”
布莱克摩尔用力撑起膝盖,将裂肉者刺向萨尔裸露的身体。萨尔向后一跳,但是剑尖早已击中。两寸钢铁穿刺他的腹部,萨尔嘶的一声跪在雪地上。
“什么能让你好过就说什么吧,兽人,”布莱克摩尔说,“但是你还是很快就要加入你先祖的行列了。”
他的声音虚弱了些,攻击也不如之前那般猛烈。肯定是萨尔让布莱克摩尔受伤的程度比他最初想的还要深。
萨尔咆哮一声,挥动着毁灭之锤指向敌人的腿部。布莱克摩尔本预料他会挣扎起身,却没想到他会从这个角度进攻,当毁灭之锤砸在他身上时他喊了出来。尽管护甲吸收了绝大部分冲击,但这攻击已经足够让布莱克摩尔站不住脚。
他并非普通人中的巨人。即便是在受污染的时间线中,特瑞萨仍然是真正的她,布莱克摩尔也不例外。也许他没有嗜酒成性,或是把精力花在依靠别人的力量上。但他依然是艾德拉斯·布莱克摩尔——一个小人,一个依靠背叛和算计来上位的恶棍。
萨尔也还是他自己。
也许在萨尔年幼时布莱克摩尔曾经恐吓过他,在他作为一个似乎更强的个体重新出现时让他不安。但是尽管萨尔只穿着袍子,他有了新的护甲;尽管他挥舞的是熟识的毁灭之锤,他有了新的武器。他感到他对阿格拉的爱在他的灵魂中燃烧。那并不让他分身,这灰烬是稳固如一的平静,恒久不变的真实——要比那个在雪中疯狂打滚,试图让两条受伤的腿站立,用那已经无力并且很快变得无用的手臂举起长剑的男子所带来的仇恨更真实。阿格拉的爱有如护甲,有如武器,保护着他不受伤害,让他在战场上最好地表现出自己,这不仅关乎于身体,更关乎于心境。
萨尔明白了,以他以前从未知晓过的方式,那些布莱克摩尔胜利的时刻,那些布莱克摩尔威胁萨尔,诋毁他的决心,让他不再相信自己的时刻——那些时刻都已成过去。
那些过去都已无关紧要。萨尔在这一刻,这一刻的他无所畏惧。
在这一刻,布莱克摩尔不会胜利。
是时候终结这一切。让布莱克摩尔回归自己注定的命运:死在萨尔手中。让所有的质疑,不安和恐惧都回到他们的归属:真正地,永远地,回归过去。
他的伤口正在流血,自己暗红色血液的温暖浸湿了他的衣襟。疼痛帮助他集中注意力。像是作为武器大师的真正自己一般,萨尔开始挥动毁灭之锤,而此时布莱克摩尔正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战锤把裂肉者撞向一旁,布莱克摩尔虚弱的手已经无法正常挥动双手武器。同时,随着巨型武器的挥击,萨尔一只手从锤柄上抬起,举在空中。突然传来一阵爆裂之声。
一块岩石下悬挂的巨大冰柱冲破束缚。它像是被一只灵巧的手甩出的飞刀一般飞像布莱克摩尔。它只是凝结的水;它无法穿透铠甲。
但是它能够——而且它确实——如巨拳一般将人类击倒。布莱克摩尔双膝跪在雪中,发出一声夹杂着疼痛和警觉的叫喊。手无寸铁,几乎失去知觉的布莱克摩尔向萨尔哀求地举起双手。
“请……”这刺耳的声音很是虚弱,但在一片澄空中萨尔依然听得到他。“请,饶了我。……”
萨尔并非没有同情心。但是在他心中比同情更重要的是他所需求的平衡和正义——不论是在诞生出这个艾德拉斯·布莱克摩尔的扭曲时空,还是在萨尔自己的时间线中,而这人类并不属于那里。
萨尔将武器高举过头。让他的目光停留的并不是那祈求的动作,而是奥格瑞姆·毁灭之锤曾经穿过的板甲上的微光。这套板甲也曾为萨尔所有,而后被他虔诚地脱下。
蛇会脱皮。灵魂会变得越加纯洁,越加坚强。看起来脱下过去的自己这一过程将会维持终生。现在,萨尔已经准备好脱下这个人类对他尚存的任何影响。
他摇了摇头。他觉得心绪平静,他心中并没有快乐或是复仇的快意,因为他并不享受这一行为。但是他感到了自由,和释放。
“不,”萨尔说道。“你不应存在于此,布莱克摩尔。你不应存在于任何地方。我这一击,将会修正这一切。”
他带着毁灭之锤狠狠砸下。锤子碾压了铁制头盔和里面的脑袋。布莱克摩尔跌落在地,当时他就已经死去。
萨尔已经杀死了他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