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瑞苟斯感觉自己现在从天堂掉到地狱。
半个小时前,他还是战无不胜,甚至一条龙单挑五条暮光龙,勇猛不输于龙王,但是现在,纳瑞苟斯不得不远离主战场。
背上那短命的人类的勇猛也得到了他的认可,但现在,他却有点讨厌他了。
“死龙,离那怪物远点!”“不要靠近,你不是他的对手,让卡雷去!”
尽管纳瑞苟斯知道人类说得是实话,但是,真话往往是最让人受伤的。
纳瑞苟斯喷出一口冰霜,冻结了两条暮光龙。白光闪过,两条暮光龙化为尸体掉落。
但,暮光龙已经开始反败为胜。
萨法感觉得到失败的滋味在蓝龙军团间蔓延,他也感受到了。
这是一条龙,但这样的龙可能是一名被遗忘者最糟的噩梦中所出现的。它有至少五个头,每一个都有着不同的颜色,长在巨大的肩膀上。它行动踉跄,浑身腐烂,就像是跌跌撞撞进行攻击的天灾。但它并非不死,而是活着的。每一个怪物般的头都在狂热地进攻着,胜利掌握在它的利爪之间,让整个蓝龙军团都惊惶失措。
“这是什么?”他向卡雷克问道。
龙王并没有马上回答;他正忙于抵御敌人的攻击。然后卡雷克喊道,“一条多彩巨龙!”
萨尔想起德夏林曾跟他提起过这种生物——拼缝而成德怪物,由五大龙族的零碎部分组成。德夏林说他们都已经死了。
但是很显然这一只还好好的活着。
萨尔望向那怪兽,想要归结出它是什么,它正在对蓝龙军团做些什么——甚至是对卡雷苟斯,蓝龙的新任龙王。这只是一刻的分身,一刻的震惊——但这一刻已经太长。
那东西冲向他们,五只头都张开大口。他身上散发着的腐肉味道几乎压倒一切,卡雷克飞出他的路径。萨尔用尽全力抓住蓝龙,他以为自己已经安全,直到什么东西砸向他的半腰,就好像他只不过是狼背上的一只跳蚤。他意识到尽管卡雷克精湛的飞行技艺让他免于被多头的多彩巨龙直接攻击,他却无法躲过怪兽飞过时尾巴不经意的一扫。
看来最后就是这样死的,他想,从一名龙王背后跌落,死在崎岖的岩石上。
他闭起双眼,将毁灭之锤握在胸口,很庆幸他死的时候手中还持有武器。他心中好奇,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感受到那即将粉碎他的背脊或是头颅的冲击。
这两者萨尔都没有感觉到,他所感觉到的冲击远比石头柔软得多,虽然没能停止他的下落,但这撞击还是减缓了下落的速度。片刻之后,当他最终真的停了下来时,他发觉自己周身传来一阵寒冷的潮湿。他什么也看不见,几乎无法呼吸。然后他明白了:他没有落在石头上,而是落入雪中,是雪打断了他的降落。他还活着,他的身体颤抖着,浑身嘎吱作响,肺部也在费力吐息着……但他还活着。他闭上双眼逃离现实。
这场景浮现在他心中,一座石峰顶端上,是他与一位美丽却破碎的女子并肩而坐。阿莱克斯塔萨看着他,全身都散发着强烈的哀痛和无助的绝望。
你没有看到,她这般告诉他。
我没有看到什么,阿莱克斯塔萨?
这无关紧要,全部都是。一切事物是否相互关联并不重要。这已经持续了多久并不重要,甚至我们是否能够阻止它也不重要。
孩子们死了,克莱奥斯特拉兹死了。我万念俱灰,只剩肉身,却也活不长久。没有希望,没有一切,这都无所谓。
他没有看到,那时的他还没有看到。在释放了诺兹多姆之后,他的心中充满了希望。乐观积极,宅心仁厚的卡雷克也曾鼓励着萨尔继续奋斗,坚持不懈,与逐步侵蚀的暮光奋战到底。
但是阿莱克斯塔萨没有错,这都无所谓。
鉴于那可怖的生物已经如对付这么多愤怒的昆虫的叮刺一般击退了蓝龙的攻势,此刻卡雷苟斯很可能已经被它打败。暮光之锤的邪教徒将大行其道,他们将奴役众生,然后带来毁灭。
要是他还能继续呼吸,那又有什么所谓呢?大地之环为了了解如何治愈这个世界所做的一切辛勤功课、关注和学习,又有什么所谓呢?一切都毫无意义。
除过……
在他的心中,眼前万念俱灰的生命缚誓者那张精致的脸庞变成了另一个。这是一张更严肃更消瘦的脸庞,皮肤黝黑长着尖牙。但他的心却突然开始疼痛地跳动,仿佛就要苏醒过来。
也许这世界终将会被邪教毁灭,也许大地之环的萨满们确实只是在自欺欺人,想要伸出援助之手,最终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世界终结。
但就在一片荒芜,绝望与黑暗之中,萨尔知道一件事。
克莱奥斯特拉兹死了,阿莱克斯塔萨这般说过。她再也不会见到她的伴侣,也是她的同伴,她的朋友和勇士,永远无法再充满爱意地抚摸他的脸,或是看到他的笑颜。
但是阿格拉还没有死。出乎意料的是,在他的坠落之后,萨尔,也没死。
感官回归带来的阵痛让萨尔喘息不已。他冰冷的嘴唇动了动,低语着她的名字。“阿格拉……”
她曾鼓舞他继续前进——说实话,那直白的鼓舞实际上就是命令,但是在那“命令”背后的却是只有他才能完全领会的深爱。她没有因为自己而想让萨尔离开。不仅仅只为她,而是为了他,还有他的世界。他想起她那曾经让自己多么恼火的伶牙俐齿。当她心生念头,当她有所感受时,她都会与他诉说。他记得当自己进行视觉寻求时,她给予的保护与指引,是他可遇不可求的温柔;他也记得,两人结合时的那些温婉和狂野。
他想要再见到他一面,在一切终结之前。
况且,他和阿莱克斯塔萨不同。支离破碎的她,孤身一人身处凄凉之地,环绕周身的是一片苍白的虚无,映照着她那早已破碎的心……但他,还能够再见到他的爱人。
他已经冷得浑身开始麻木,但是和阿格拉在一起的念头——如此生气盎然,温暖得如此真实——让他打起了精神。萨尔强迫着自己的肺部,尽可能深得吸入那凛冽的空气,试图吸收那正在他体内蛰伏的生命之灵。
生命之灵让萨满能够和元素们,和其他人以及他自己建立联系。所有的生物都拥有灵;只不过萨满们因为了解而能够运用它。有那么一瞬间萨尔害怕自己会失败。之前在大漩涡那里,他就败在了这一步。萨尔因此而辜负了大地之环的其他成员:他过于分心,无法会神潜入自己深处,引领那深邃而渊博的领悟。
但是现在的他并非过去那个漫不经心的自己。他紧握面前阿格拉的脸庞,似乎在未知未来的黑暗中握住了一把火炬。他闭上双眼,看到了她金色双眼中的俏皮,她的笑颜和那双伸出的手。
这强有力的手握在你的手中——
哦,他多么想要得到。这番场景在他看来再正确不过,这微不足道的奢求,现下在他的心中却超越了任何对死亡或毁灭的恐惧。
就在他敞开心扉面向她和体内的生命之灵时,另一个影像出现了。
这影像和阿格拉,或是和他的生命都无关系。如同在心中上演的舞台剧其中一幕:英雄与恶棍,惊人的转折,悲剧和误解。他心中满怀对阿格拉的渴求与思念,让他心痛的不是同情,而是共享经历所生的共鸣。
这般认知……阿莱克斯塔萨……
“必须让她知道,”他低声道。“我必须找到她,告诉她。”
到头来,这些关系才是最重要的。到头来,这些才是真正重要的全部。他们是歌曲和艺术的创意源泉,是那些在战场上奋勇杀敌之人的动力所在:爱国情怀,或是文化,一个理想,或是一个个体。是这种感情,才让心跳继续,让山脉变迁,让世界成型。而且萨尔知道,在两个幻象中,他和另一个悲伤的人都被人真正地深爱着——因为他们的人爱着,而不因为他们能做什么,也不因为他们的称号或是拥有的力量。
阿格拉爱的,是萨尔内心真正的他,他对她的爱也是别无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