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衫青年表情严肃:“我从未说过要娶你。”
“你说过的,你说过的!你小时候就说过要娶我,为了你一句话,我等你到如今,你怎么可以这样待我?”
蓝衫青年拧着眉头:“我几时说过?”
“你五岁的时候!”
“……我五岁,你才三岁,你如何记得?小荷,别无理取闹,你的父母给你做了桩很好的婚事,你应该嫁给他。”
叫小荷的美少女嘤嘤哭泣,蓝衫青年很无奈,小荷啜泣地问:“分明你喜欢的那姑娘也不喜欢你,你为何就不能娶我?论家世,我也不差,当你的王妃怎么就不行呢?”
蓝衫青年的眼色一黯,“纵然她不喜欢我,我也不可能娶你。”
潮笙走过去,停在他们面前。他们转头望着她,蓝衫青年英俊的脸上现出诧异,惊喜交织,随即逐渐冷漠的神情代替。
“她是谁?”小荷望望赫连勋,目光又回到潮笙脸上。
“陌生人。”赫连勋的目光却停在潮笙的脸上。
原来现在的他们只是陌生人啊。潮笙尝到嘴里苦涩的味道,望着他的眼睛说:“既然只能当陌生人,那么,就算了。我这两年的念念不忘也是多余。”
她转身就走,赫连勋猛得从后面抓住她的手腕:“什么两年的念念不忘?什么意思?!”
“你既然已经当我是陌生人,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他话锋一转:“你没有按照我们的约定回来。”
“两年时间已经够你将我忘记,那我有没有回来,还重要吗?”潮笙此时忽然深刻地感觉到时间和人性的残酷。它让曾经的浓情蜜意消淡,它让曾经的海誓山盟变得什么也不是。
“所以,你回不回来都觉得无所谓,是吗?那现在为何要来?”赫连勋愤怒地拧住她的肩膀低声咆哮,“为什么还要来我面前!干脆一辈子不见面不是更好吗?”
是呀,她为什么要为了找他,千辛万苦地跑进军营呢?人心是如此容易变节的东西,她怎么会以为赫连勋和别的男人不同?人家都已经当她是陌生人了。
“对不起,我不该跑到你的梦里来。”她的眼眶有一些热,“也许我们还是适合当陌生人。”
“梦里?”赫连勋有些迷茫。
潮笙说:“赫连勋,两年前,我没有好好地说再见。既然现在你已经当我是陌生人,那我就郑重地和你告别。以后我不会再来烦你了。再见。”
赫连勋往前急追,她回头来看了他一眼,抿唇笑笑,忽然身影变得透明,然后,便消失不见了。
“回来!”他大喝一声。
赫连勋被自己的呼喝声惊醒,气息急促地喘着,张望四周,不是明亮的大街,是在黑乎乎的房间里。哪来的潮笙?
原来只是梦。
只是梦。
赫连勋掀被子从床上爬起,他给自己倒了杯水,猛灌了一口,冰凉的水让他整个人如坠冰窟。两年来,他梦见过她好多次,梦里的她总是对他很温柔,笑意盈盈,醒来的时候他会想,这是他梦里的她,是他想象出来的,而不是真正的宁潮笙。潮笙从不会对他柔情似水。
今晚梦里的她,那么真实。也许是因为白天见过了她?
她在梦里说的那些话言犹在耳。“以后我不会再来烦你了。再见。”
他忽然恨不得时间快点到五天后。他又忽然害怕五天后,她根本就不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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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笙醒来的时候,发现受伤的那条腿疼得她呲牙咧嘴。
阮少谦坐在床边望着她:“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她吸着气:“你对我做了什么吗?我的腿好疼。”
“我什么也没做。”阮少谦指天发誓,“不过我早和你说过,进入别人的梦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潮笙咬着牙,伤口像被人洒了辣椒粉般疼痛。她的眼里有一层淡淡的水光。她低垂着眉眼,不让阮少谦看到。
“梦只是梦,不会真实,对吧?”她问。
“大部分时候是假的。”
“梦里说的话,也是假的吗?”
“那我怎么知道?得看是什么样的话啦。”阮少谦好奇地问,“你跑到谁的梦里去了?”
“我很累了,少谦。”
阮少谦说:“不用你讲我知道,肯定是司辰。你还惦记着他做什么呢?身份差距摆在眼前,你的付出都是白搭。”
“我不是去他梦里。”潮笙觉得有点儿虚弱,心口隐隐作痛。“少谦,帮我倒点水,我要吃药。”
扔了几粒药丸到嘴里,接过阮少谦递来的冷水一骨脑儿吞了进去。
“你现在的身子真是比以前不中用多了,果然女人就是女人。”被潮笙飞来的眼刀冻住,他瞬时不敢再多嘴了。
潮笙了闭上眼,没有睡着,心里沉地像压了重重的石头。那只是梦而已,她无端消失两年,赫连勋会生气也正常。他不原谅她没关系,但她欠他一个解释。
腿疼在第二天达到极致,她从未如此痛过,军医在检查过后说一切正常,伤口正在愈合,她疼痛,也许是心理因素。是因为这一剑是赫连勋刺的,所以她特别疼?又或者,其实是她心情不好,所以才觉得特别疼。
她在床上躺了三天,第四天可以下床了,但仍然不敢用右腿,生怕把伤口撕裂。这些天,方硕和季廉每天都来看望他,有时也问一问她对现在局势的看法。
他们对她格外青睐是由于她常常有和他们不同的视角,她的视角有时候能弥补方硕和季廉视野的不足。
“赫连勋实在是个不好对付的人物,应该找人把他做了。”季廉忽然说。
潮笙的心猛得一抽。
方硕点点头:“最好是给他下个套。偏偏他这个人行踪诡秘,不好掌握。”
“也找不到他的弱点。”季廉说,“有喜欢的人喜欢的事物也罢了,可他好像是个无欲无求的人一样。”
“他年纪也不小了,还没成家?”
“不知道,对他一无所知。他能神秘成这样,也着实了不起。”
潮笙惦记的是他们要派人暗杀赫连勋这件事。通常季廉是说到做到的,她想他不用过几天就会将这件事付诸行事,关键只在于派谁,找谁去办这件事。
第五天,潮笙向方硕请假,方硕很奇怪地上下打量她:“你的腿还没好,赶着去哪儿?”
“我的相好来了,要去和她会面会面。”
方硕闻言满脸古怪:“相好?你有相好的?我怎么都不知道?”
潮笙面无表情地说:“这种事,我怎么会都告诉你。”
“原来如此,哈哈!”他拍拍她的肩膀,“说的也是说的也是。这难得见一回,可你的腿这样,你们能行吗?”
潮笙一时没悟过来他话里的意思,点头说:“能行,怎么不行啊?”
“哦,能行,能行。”方硕笑得特别别有用心。
潮笙拖着还不怎么利索的腿,骑马出了军营。进入九镇之后,她先找家客栈换上素色的双绕曲裾,再把脸洗得干干净净。这一年多来虽然晒黑不少,但洗净了,还算白皙。黑亮垂顺的长发梳得齐齐整整,挽了个髻,戴上玉簪。
铜镜中的她没有了粗黑的眉毛,黝黑的皮肤,而是眉柳弯弯,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白嫩的容颜娇美如昔。
葱花楼到晚上才会开门,而现在距离晚上还有好一段时间。她有些局促,东摸西摸,心不在焉。她的腿还在隐隐作痛,甚至连不走路的时候也会痛。
中午吃饭的时候来了个说书先生,讲的竟然是宋国宫庭秘事。潮笙边吃着饭,边听着。
“听说这宋太子司辰,不怎么好女色,是因为他喜好男风。”说书先生抑扬顿锉的话,让潮笙一口饭差点喷出来。
“据传他曾经当众与一名侍卫亲密。后来这侍卫触动龙颜,怕传出去有辱皇家威仪,故而秘密处死了。”
潮笙叹了口气,这些人的信口开河还能再夸张点儿吗?
她断断续续地听着,从那说书先生的口中听到司辰已经有三个子息,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潮笙想,这应该不是瞎传的吧?司辰他原来已经儿女忽成行……如今的她想起他来,好似从前的八年是一场梦。司辰从来就离她很远,而今已经远到见不到面。
她食不知味地吃过午餐,坐在窗边,掐着时间。为何今天的时间过得特别漫长?她为何从来没觉得时间这样难熬过?
走到葱花楼,看了牌匾才发现原来是“祟花楼”,不免失笑。
她要进楼,被护院拦住了:“姑娘家不得入内。”
“为什么不能?”她反问,“不就是个吃酒作乐的地方么?你管我是男是女,有钱就行了吧?”
护院瞪大眼睛,被震惊了。他还是第一回见过姑娘来勾栏院,还态度强硬理直气壮的。
“我说的不对么?”潮笙问他,“打开门做生意,你们赚的是客人的钱,我付钱,你们总没有道理拒客吧?”
“这个,姑娘,这不符合规矩……”
“规矩是人定的。”
“姑娘你不要为难我……”
“如果你不能做主,把老鸨叫出来吧。”
浓妆艳抹的老鸨甩着绢子扭着屁股走到她面前,脸上不快:“我们打开门做生意,你在这里嚷嚷什么呢?”
潮笙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老鸨的眼睛亮了亮,立刻倚过来:“哎哟,姑娘,你说的也没错,规矩是人定的,但我们这里的姑娘可不陪女人。若是喝酒吃菜呢,倒是可以随意。”
“我就是来喝酒的,别的什么也不要。”
“那快快的,请上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