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金都的地形还算熟,确实没有这个地方。”傅明琛微笑着把纸张还给她,“该不会是谁逗着你玩吧?”
赫连勋!要是他真的是逗她玩,那就太可恶了!下回见面,先给他两耳刮子再说。“也许吧。”
傅明琛打量着她,半晌说:“手拿来,我诊一诊脉。”
“我没生病。”
“脸色不好看。”
潮笙只好伸手过去,他在四个微凉的手指在她左脉上诊了片刻,“最近夜里没睡好?”
“这个也能诊得出来?”
他笑笑:“从你眼睛就能看得出来了。”
“也不会睡不好,偶尔一两夜失眠。”她已经好多天没睡过觉了。
“有心事么?”
“也……也没有。”她与司辰的那些事,她放在心里就够了。她不需要说出来,也不需要傅明琛同情。
和他聊了几句,潮笙就起来告辞了,“等我从福临山回来,上门拜访你和嫂子,好不好。”
“好。”他将她送出来。“独身在外,多注意自己身体。”
潮笙点了点头。
潮笙没有急着回王府,她去了一趟齐国质子府。她没带名贴,直接翻墙进去,熟门熟路找到苏洛的寝殿。
本来她想如果他躲在屋子里,她进去得费些功夫,没想到他在花园中,坐在木推椅上,手中拿着个刀子,正在雕木雕。
他的身前没有服侍的人,空荡荡的花园里就他一人,也不知道是刻意支开还是人手不足。
潮笙从屋檐跳下去,声音惊动了他,他回过头,警觉地盯住潮笙。“你是何人?”
“我们见过面,只不过上次我穿男装。”潮笙说。
他仔细地打量了她半晌,点点头:“想起来了,那个侍卫。没想到宋国居然还有女侍卫。”
“怎么,看不起女子?”潮笙望着他。苏洛有一副好皮相,水墨画一般的男子,如果他能站起来,风姿一定能迷倒无数女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体不好,他的脸色特别苍白。
他幽黑的眸子对上她的视线,“没有这个意思。你可以在质子府里出入自如,可见身手很不错。”
“你们王府的守卫也太不称职了吧,万一有刺客来,你岂不是很危险?”
他冷笑一声:“不会有人来刺杀本王。”
“你怎么知道不会?如果我是呢?”
苏洛的唇角勾了一勾,“若你是来杀本王的,未免太不专业。大多刺客杀手都不会像你这样唠唠叨叨。”
她唠叨?潮笙震住了,只有人嫌她是闷葫芦,没人说她是话唠。她好整以瑕,自己在他面前坐了。他望着她,显然有点疑惑,“你来找本王有何事?这回不是来送回礼物的吧?”
“当然不是,我来找你聊天。”
他疑惑:“我们熟么?”
“聊几次就熟了。”他的脸太熟悉,潮笙不免怔忡。“二皇子,不久前我去了一趟齐国皇宫。”
“哦?”他兴致缺缺。
“特意去查过你。”
他猛得看向她,眼里写着凌厉,“查本王?你想做什么?”
“你有没有镜子?”
他被她问得莫名奇妙,“没有。”
“那你看我的脸。”
他的眉头打结了,“……你想说什么?”
“大概没有人和你说,我们俩长得很像。”
他闻言仔细地观察她的脸,一股奇怪的感受在胸口蔓延。这姑娘长得很漂亮,惊艳的美,五官无可挑剔,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清亮有神。他笑了,“有人这么和你说过?怎么,你是来和本王攀亲戚的?”
“不是。只是在齐国皇宫,我听到两个侍女偷偷耳语,说你根本就不是二皇子苏洛,真正的苏洛在十岁那年已经死了。”
苏洛云淡风清地瞥她一眼,“这样的传闻也信?想来,你没什么分辨能力。”
潮笙想想,觉得他说得没错。这种可能性怎么会有!如果苏洛真的是哥哥,他怎么可能把她忘记了?
和她最亲密的哥哥,不可能会忘记她的。所以,苏洛不是哥哥。
她站了起来:“或许是吧。算了,我走了,你保重。”
“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把本王的王府当成什么了?”
潮笙说:“当成大街,你有什么意见?”
他隐隐发怒,正准备出声,她已经跃上屋顶,消失在了他的视野里。他盯着潮笙离开的方向出神。她叫宁潮笙……这个女侍卫,还挺有意思。她还会再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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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笙回到王府里,放眼望去,空荡荡的王府,空荡荡的花园。这里只剩下了几个人。雪秀如果嫁了孟华,她往后要住哪儿呢?继续待在这里吗?
那真的就只剩她一个人了。
回到房中,她拿出赫连勋交给她的盒子,心想,他为何要耍她?那样很有意思么?
“那个盒子,别忘了帮我送出去。如果实在找不到人,你打开盒子看看,喜欢就送给你。”她忽然想起他说的话。
难道他早就知道找不到人?他真的是故意的?那“喜欢就送给你”又是什么意思。她直接打开了那个小盒子,里面装着一把乌桐木木梳,密密的梳齿,在握手的地方雕着的赫然是个执剑的少女。
少女衣衫飘飘,正耍着剑式。潮笙怔住了,握着梳子的手不禁加了几分力道。这是赫连勋做给她的!他是怕她不肯收,才这样拐着弯给她么?
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替他感到心酸。他一个王爷,如此费心地为她也实在是不容易。正如她一片痴心对司辰,明明知道无望,还是苦恋着。如今,他不要她了。赫连勋呢?他对她的喜欢,又能持续多久?
她知道世间没有什么能永垂不朽,可不知道人心原来可以变得这么快!才短短的二十天而已,就足够让两个人从亲密走向陌路!
临行前一晚,雪秀握着她的手说:“你早点回来。我和孟华等你回来再成亲。”
“嗯!绝不耽误你成亲。”
雪秀开心地笑了:“嗯!这样你惦记着,就能早些回来。”
“好。”
和阮少谦拉着马踏出城门的时候,已经是辰时末了。阮少谦在王府里被禁锢了那么久,终于“重见天日”,显得格外振奋。
潮笙不理他的絮絮叨叨,心里却有一丝期待。司辰知道她今天要走,一走至少就要两个月。他,会来么?
脑海中恍忽想起那一次她独自上路准备去找失踪的力生和阮少谦时,在清晨的薄雾中他一直将她送出城。
他们策马出了城门,但是,没有,城门那里除了出城的百姓,根本没有司辰的身影。她心里仍然存着侥幸,也许,也许他会在十里亭呢?
真正到了十里亭,空荡荡毫无人烟的十里亭,潮笙才终于相信自己的想法有多可笑。司辰怎么会在呢?他如今是太子,不可能一大早出现在十里亭,送一个他已经不爱的姑娘。
潮笙把马驾得很快,风吹得她的眼睛有点儿疼有点儿酸,她紧紧地闭住,不让那哀凄的情绪染进眼里。
没关系,潮笙!你早就想到有这一天!虽然这一天比预想中的来的快太多,但,你是早有心理准备的。
不要难过,不要害怕,面对它,跨越它!他不再爱她,很快地也会不再需要她。那么,她就自由了。等到那一天,她就可以如自己所愿,在明洙岛悠游自在地过一辈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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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的景致比以前的王府要美,但看在司辰眼里,都差不太多。
这个地方虽然种着大片的茉莉,香味似乎和王府的也不一样。天气逐渐凉了,茉莉也凋谢地差不多了。
他折下一枝,上头居然只有零星三两朵盛开的花。清晨的露水沾在花瓣上,在绿叶上滚动。
“主子。”孟华出现在他身后。
司辰看了看他,“嗯。”
“潮笙带着阮少谦出城了。”
“嗯。”
孟华不再说什么。他不知道司辰是怎么想的,他也好奇他和潮笙之间发生什么事。但主子的事毕竟他不能多说什么。他听到司辰问:“你和雪秀决定好几时成亲了么?”
主子很少问孟华的私事,这么一问,让孟华有点儿紧张。“雪秀说等潮笙回来后。”
司辰点了点头,“珍惜眼前人。”
孟华一震。他也会说珍惜眼前人,那为何就由着潮笙那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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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嘛把我弄成这样。”阮少谦苦着张脸,对脸上贴着的胡子感觉特别不自在。
到达第一个客栈,潮笙就扔给他一套老头的衣服,往他脸上贴胡子,虽然扮好了之后整个儿一中年大叔,江湖不会再有人认识阮少谦,但他不自在。
“免得自找麻烦。”
“我被你们关在王府里都大半年了,江湖上谁还记得我。”
“万一有呢。”
“那你打扮成这样也是怕有人追杀?”阮少谦看她打扮成一个农民,和他倒是非常登对。
“你还有完没完?”太啰嗦了,潮笙很想拿个布团塞住他的嘴。
“我才刚开始说话,你就嫌弃我话多。”
“我最好点住你的哑穴。”
他委屈:“你太无情了。”
“对你我用不着有情吧。”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日子很容易过。金都离福临山也不算太远,十来天的时间就到了。福临山的气温很低,爬山的时候阮少谦就开始抖开包袱穿棉衣。
“至于吗?”她冷冷地问他。
“怎么不至于,快要下雪啦!”
“还没有到十月!”亏他还是陈国来的呢。
在半山腰休息的时候,阮少谦忍不住问她:“潮笙,你和司辰是什么关系?”
“关你什么事?”
“我觉得你们俩有些不对劲。”
“不需要你觉得吧。”潮笙偏头看了看他,“这半年多被关在王府里,你闷么?”
他冷笑:“你说呢?”
“以后到军营里会好很多。”
他又冷笑:“能好多少,还不是一样被禁锢。”
“你觉得苦?”
“那不是废话?”
“你可以苦中作乐。”潮笙说道,“人生就是这样,有时候你没法儿改变一些事,就只好改变细节。”
“比如什么样的苦中作乐?”
“研究一些新的火药?”
“有病!”他道,“人生只剩这个东西了吗?师父留给我的东西还那么多!”
“你说的是那个拳头大小的书吗?”她问,“那算很多?”
“师父留下的都是很精妙的东西,哪是那么容易参悟的。也许我一辈子都参不透。”
“是你比较笨吧。”潮笙说,“给我看看?”
她以为阮少谦视为宝贝的东西是不会轻易拿出来给人看的,但他竟然很爽快地从内衣里掏啊掏,掏出还有他的体温的那本书。
潮笙认真地翻了起来。阮少谦凑过来问:“看得懂吗?”
“我才刚打开,你就不能等过一会儿再问?”
他闭嘴了。
那本书里不说文字看不懂,就连图片潮笙都看不明白。正正反反看了好几次,仍然不懂。“这么难懂,你看得明白吗?”
“所以我需要参悟啊。”阮少谦道,“一辈子,应该够我参悟这本书了。”
“你对那些奇门异术很感兴趣吗?”
“那是当然,不然我为何要拿到这本书呢。”阮少谦说,“反正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我不能像师父那样有所作为,但我也乐意。”
潮笙拍拍他的肩:“那样没什么,当个藉藉无名的人比当个名动天下的人比较好。”
“怎么说?”
“你看你师父,最后是不是因为被名声所累,所以他死了?你看纪君芙,她是天下第一才女,惦记她的人那么多,最后也死了。还有……”
“纪君芙不算,”他说,“是她太蠢。”
“哦?”
“你不知道吗?纪君芙迷恋司辰,最后却被司辰派人了结了性命。”
潮笙的心中一根弦猛然断裂。“你听谁说的?”
“王力生,有次他喝醉酒说的。”阮少谦看她变色的脸,冷笑道,“你难道现在才知道司辰是个怎样的人么?我为何战战兢兢?因为怕有一天他觉得我用不上了,会布下迷天大网,把我杀了。连你也是一样,宁潮笙。”
会吗?有那么一天,司辰也要把她杀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