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笙回过头,望向那个人。
他坐在马上,一身戎装,俊朗紧绷的脸,浓眉大眼,锋利的眼神。他微眯了眼,审度她,上下打量着她。
“有什么事?”她问他。
他一笑。“事情很多啊,何土生。”
“……”他是怎么知道的?那个神秘的将军果然是他?!
她面无表情地望着他,“何土生?什么东西?”
他笑得更欢。“你只管装吧。”话峰忽然变得锋利,“你忘了我说过什么了吗,潮笙,再见到你,我不会让你走。”
她也笑起来。
这笑让他怔了一怔。他见过的她一般穿男装,就算穿女装,也是粗布衣裳把尽量把自己扮丑。可是今天的她不同,穿了一身梅红色的对襟半臂儒裙,轻薄的衣料,飘逸的裙子,腰间勒一条雪白的系带,托出她的婀娜身段和纤纤细腰。
她的皮肤白,红色衬得肤色白如雪莹,刚才那一笑,更是生出百媚,倾倒众生。
“你凭什么不让我走?”她问。
他目光落定在她的脸,用他们俩才能听见的声音:“凭你昨晚图谋不轨侵入军营。”
“好笑。”她说,“凭什么血口喷人?”
“是血口喷人么?”
她反问他:“你怎么知道军营里发生了什么事?”
他唇一勾,一抹坏坏的笑在眼里。“你说呢?”
潮笙忽然上马,“不是要我跟你走么?好,走。”
她答应得太爽快,他反而有点疑惑。她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了?不过,只要她愿意跟着走,怎么都可以。
他带着她驾马到泽荷城郊,策马许久,到得一处院落前。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忽然一栋院宇在这里,显得突兀且诡异。潮笙拉着缰绳,看也没看赫连勋,“你的府邸?”
“嗯。”
她看向他,“像鬼屋。”
“……”赫连勋的脸抽了抽,“很遗憾,它主人我还没死。进去吧。”
潮笙坐在马上不动。他望向她:“怎么,害怕了?”
“我宁潮笙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好大的口气。”他笑着说,“那你不进去是什么道理?”
“我跟你走,没说要跟你回家。”潮笙说道,“既然跟也跟过了,我是时候该告别了。”
赫连勋望着她的眼神高深莫测,“你想要知道的还没有打听到,就这样走了舍得吗?”
她樱唇微抿,“我不知道你的意思。”
“你知道。我是不是将军的事,密枢的事,没有兴趣吗?”
他怎么连她在跟这件事都知道?潮笙皱了皱眉,“不用和我打哑谜了,我听不懂。”
“你懂。”他跳下马,“别浪费时间了,进去吧。你跑了一夜,我想现在应该也很累很累了吧。”
“赫连勋,”既然他什么都知道,她装傻没有意义且浪费时间,“我们把话敞开了说。昨晚我做了什么既然你知道,我也不想多说了。但我没对你造成什么麻烦,也没杀了你也没伤了你,你没理由不让我走。”
他说:“你忘记我说过什么了?如果我们错开时间错开距离再相遇,那就是我们有缘分。我不会让你走的。”
她侧耳倾听,嘴边有抹儿笑意。“哦,那你想留着我做什么呢?娶回去当王妃?做小妾,还是……露水姻缘?”
赫连勋思索了会儿,认真地道:“妻子。我一个人的妻子,正妻。专属于我一个人,我不会娶妾也不会和别人露水姻缘。”
潮笙微愕,他说的这番话不在她的意料中。她猜他会回答“好,我娶你做王妃”“好,我为你遣散一室姬妾”,可没有想到他说的是妻子二字。
这两个字很沉重,却听得她心湖微漾。他的表情和神情都再正经不过了,他不是开玩笑。可她担不起!
“你不觉得草率吗?”她启唇,“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甚至不了解,这样你也敢娶回家当妻子?”
“怕什么?你救过我,在我最弱的时候没有杀了我。”
“人会变,说不定我这次来其实是杀你的。”
“那最好了,先进屋行不行?你昨晚一夜没睡,我也是,我很困!”
潮笙低下眉眼,算了一下自己强行驾马溜走的可能性有多少。赫连勋在地下,他上马需要一点点时间。这一点时间,她够不够把他甩开?她的马脚程快不快得过他的马?
她忽然勒紧缰绳,打算试一次。可是马没有往前跑,而是惨痛地长嘶一声,栽了下去,她旋了个身,安然落地,看到马足被砍了一刀,她瞪目瞪着赫连勋:“卑鄙!”
赫连勋唇角弯了弯,“看到我要把你困在身边的决心了吗?”
“马没有腿,我有。你要把我的腿砍掉吗?”
“不会。”他抱着双手,“我不会伤害你。但是潮笙,你走不掉。不然你可以试试。”
她就走,他能拿她怎么样!潮笙趁他不备,窜上了他的马背。勒着马的缰绳,她挑挑眉,有点挑衅:“要把你的马腿也砍掉吗?”
这匹马高大健壮,棕色的马毛刷得锃亮,可见平时养护的很好。四蹄呈白色,鞍具缰绳都价值不菲,这应该才是他平时常用的坐驾。配得起他身份的坐驾。他肯定不会舍得把它砍掉的。
他笑意更深,“你试试它会不会让你骑走。”
她甩动缰绳,马长嘶一声,忽然起立,想将潮笙甩下马背。潮笙早有准备,将它的脖子抱得紧紧的,它见甩她不成,迈足狂奔,寻思的都是怎么样将她甩下去。
潮笙没玩过如此有灵性的马,顿觉有趣,玩心不禁大起,全神贯注地贴着马背,以防被甩出去。
忽然间,清越的一阵啸音响彻云宵。
那马儿闻言,生生地调转了马头,得得得地朝赫连勋的方向跑去。
潮笙猛得松开马脖子,自己跃下了马背。
不远处的赫连勋脸都黑了!她真敢,这个女人,她的胆子太大了!马的速度太快了,她跳下去的时候在地上滚了几滚,才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还不紧不慢地挥他挥了挥手以示告别。
赫连勋的唇抿得更紧了。
他往前几步迎上奔向他的战马,箭步蹬了上去,往潮笙的方向就追。他的目光紧紧地跟着她,害怕一眨眼她就会凭空消失。
“宁潮笙,站住!”
潮笙在一人高的草丛中穿梭,风很大,草丛被吹得摇摇晃晃,也看不出来哪边的草是因为她奔跑而晃动。
这样,他就比较不容易追到她。
跑了一阵,她觉得他应该是找不到她了,便放慢了速度。叨一枝长长的棘草在嘴边,尝着它又苦又青涩的味道,心情愉悦地往前走。
忽然间,前面一堵黑墙让她的脚步生生地勒住。
“黑墙”抱着手,很有兴致地望着她,“心情不错?”
刚才的心情确实不错,现在的心情开始恶劣!她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她的?他没有骑马,他的速度何以那么快?
“这是我的地盘。”像是在为她答疑解惑,他说。
她点点头,状似走近他,却忽然一个折身,往另一条路跑去。
赫连勋迈腿就追。她抿了抿唇,跑得飞快,在尽头那里,毫不犹豫就跳了下去。
“扑通”一声,一声水声哗啦。赫连勋到的时候只就看到梅红色的身影在水中翻飞,游到远远的地方去。
她真的就一刻都不想和他待在一起?
可他,偏就不信!既然都来了梁国,既然他们真的有缘,他一定要试一次!
潮笙在河里游泳,以最快的速度,到最快的岸边。上了岸,抹了把湿漉漉的脸,她愉快地笑了。
现在赫连勋追不上她了吧?不过……如果他硬要追,她出城门会有麻烦。
算了,不想了,天塌下来她也有办法顶上去,现在想这些干什么。既然今天不能出城,不如找个客栈好好地睡个觉吧。赫连勋说的没错,昨晚一夜没睡,刚刚又奔跑又游泳,她累了。
走了没几步,得得得几声响,一匹马以箭一般的速度奔到了潮笙的面前。
潮笙的脸垮了。
又是他!
赫连勋唇角微扬,“想比速度,你永远比不过我。你玩得累不累?如果不累,请继续。”
潮笙没力气了。她紧抿着嘴唇,听到他说:“累了?那就跟我走。上马。”
潮笙没有再拒绝。她湿漉漉地跨到了马背上,坐在他身后。他牵过她一只手环着自己的腰。潮笙只觉得手底下一片坚硬的肌肉,如被火烫到,连忙缩了回来,藏到背后,再也不肯碰他一下。
她活动着小心思,从怀里摸出一截香。赫连勋忽然间转过身来,恰好看见她手里的迷香,一时间气氛有点尴尬。他叹了口气,忽然说:“得罪。”一纪手刀猛得劈来。
潮笙阻挡,两人在马背上打得霍霍生风。
“跟我走,我就停下来。”他说。
“做梦!”
“你痛不痛!”
他用了很大的力气,她挡得皮肉生痛。她抿着嘴唇不说话,更加卖力地接了二三十招,后颈忽然一阵酸麻,她眼前一黑,她整个人软软地栽了下去。
失去意识前,她只有一个感想:“卑鄙!无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