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琛收到信的时候正是傍晚,不但收到雪秀送来的信,还收到林厚诚从雾村寄来的土产。
“今儿是什么好日子。”他笑道。
雪秀腼腆地笑笑:“既然给你送来了,我就先走了。”
“等一等。”傅明琛往药房内道,“曾苏,出来。”
雪秀不知道他是什么用意,曾苏出来,见到雪秀眼睛都亮了。细细算来,他们也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见面了。
“你送雪秀回王府吧。”
雪秀道:“不用不用。我自己走回去就好。”
“我送你回去。”曾苏热切地说。
雪秀坚持要自己回,曾苏只能无可奈何又落寞地回药房了。傅明琛见医馆里没什么事,就踱步回住处。给自己泡上一杯茶,靠在院子的藤椅里拿出潮笙寄来的信。
看到信封不禁失笑。她画得不好,但看得出来很用心。
她写的信很短,不过是问问近况,称会在他成亲前回到金都。然后附上了一个药方。
他看后愕然。她怎么会给他寄药方来?
她也没有交待为何会寄药方,难不成是错手放进信封里的?想想潮笙不是粗心的姑娘,也许是觉得这是味好方子才寄给他的吧。
药方里的药都是很偏僻的草药,多是产自于北梁一带少数民族。据他所知,一些民族村落中都有自己的土方子,有些具有奇效,但是方子往往都不外传的。她怎么会弄到,还寄了来给她。
但她念着他,他心里很高兴。
喝着热茶,闭眼轻轻摇晃,鼻间都是花草的芬芳。这样好的院子,他再住一个月就要离开了。
既然要成亲,肯定不能委屈人家姑娘住在小屋小院里。这些天来,他也很少回老宅,父母准备婚事,他就像个旁观者。他不期待,也不向往,成亲是遂父母的愿,而不是遵从自己的心。
只要不是喜欢的人,其实娶谁都无所谓。
忽然,门被叩响,站在门外的竟是司辰。
“稀客啊。”傅明琛忍不住打趣道。
司辰如今是很不经常出宫,偶尔出宫是去他的旧王府,他们当了十几年朋友,来他家的次数寥寥可数。
司辰挑一挑眉,“不欢迎?”
“哪敢。蓬毕生辉啊。”傅明琛道,“进来吧。”
二人相对而坐,傅明琛给他倒茶,司辰看了看他的屋子:“不是就要成亲了么,怎么还住这儿?”
“就是趁着未成亲才要住这里,成亲了只有吵架才能回这里了吧。”
司辰抿唇一笑,“还未成亲就想着和夫人吵架的事了,你也太操心了。”
他也笑。“为人夫我是不如你有经验。”
“我也没什么经验。”他说,“我连个侧妃也没有。”
“嗯,你是皇宫里最清心寡欲的了。”
司辰道,“对了,明天要麻烦你进宫替珺萍诊一诊脉,她最近嗜睡没胃口。”
“哦?”傅明琛点了点头,脸上笑意淡淡,“说不定是好消息。”
司辰无可无不可的神情。
“怎么?不期待?”
司辰问他:“你可期待你未过门的妻子?”
傅明琛看着杯子里的水:“我连她的面也没见过。能有多期待。”
“不像我,自己的婚事是做不得主的。”司辰说,“我以为你至少会找个自己喜欢的姑娘。”
“被家里的长辈吵得烦了。更何况,也许终其一生都未必遇得上真正喜欢的姑娘,就算遇上了,也可能得不到。”
司辰笑了:“天下第一神医,还有姑娘不对你另眼相看的?”他顿了顿说,“从潮笙那里听说你要成亲还很诧异,以为她是听错了。”
傅明琛笑笑,听他接着说:“那丫头听说你要成亲很高兴,拉着我研究要买什么大礼送你成亲之喜。”
“哦。她真是有心了。”
“她一直把你当成哥哥那么尊敬。”
“我……也把她当成妹妹。”
从傅明琛家中离开后,王冲迎了上来。他低语道:“属下已经打探过了。”
“嗯?”司辰的声音懒懒的。
“苏洛一直都在质子府。据线报说,他很少走出房间,大多数时间都在寝殿的书房。但是,我们拿到了这个,”他将一个叠得方方正正却皱巴巴的宣纸递给司辰。
打开那副画。丹青画上,熟悉的眉眼,不同的是,她在笑,笑意浅浅。他的眉头皱很深:“看来,得好好查查苏洛的底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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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笙到泽荷已经很多天了。
这些天她没有再遇见赫连勋。为此她松了口气,顶着烈日奔进泽荷,什么地方都不逗留,直接冲进军营。
她进军营的理由是当地正在招兵买马。
她打扮成男子一向很像,当她偷了一套男子的粗布旧衣,把自己的脸画得漆黑,看起来就像个目不识丁的长期在田里劳作的农民后,她顺利地混了进去。
她专门讨好巴结老兵,特别是有点儿身份的老兵。
她的箭术精准,常常能射下飞鸟来给这些常年对肉抱有幻想的将士当加餐,所以他们对她另眼相看,对这个身形比他们瘦小许多的新兵也就抱有很大的善意。
“将军?”在军营待了四年的陪戎副尉严据啃着香喷喷的鸟腿含糊不清地道,“我们军营是最重要的军营,大将军当然在军营里。”
“他们常年都在军营里吗?”化名何土生的潮笙问道。
“对啊,不然还能去哪儿,”严据嘿嘿笑道,“你想一堵将军的风采吧?”
潮笙用力点了点头。
“以后总会有机会的。”
潮笙在进这个军营前就打听过了。这个位于泽荷的军营里有十几位将军驻守,镇国大将军的名字却无人知晓。她在严据这边旁敲侧击,得到的答案是他也没见过大将军。
“你在军营里都待四年了还没有见过他啊?”潮笙遗憾地道。
“咳,这很正常,”他压低了声音,“听说这位将军神出鬼没的,他身边的一应将士从来不和我们说话。”
“为何要这么神秘呢?”
“不知道。”严据道,“或者是上头故弄玄虚。或者根本就没有什么大将军,他们只是好安个位置吃空饷。”
潮笙点了点头,崇拜地道:“这样说来,你的分析非常有可能。”
严据嘿嘿笑了两声,油腻腻的手往自己身上一抹,跳起来道,“今晚我值夜,先走了啊。明天再搞点儿东西吃吃啊,现在我们几个兄弟的宵夜全靠你了。”
潮笙笑着点点头,“那有什么难的。”
夜里,当同一个帐蓬的新兵们像烂泥一样瘫在床上呼呼大睡后,潮笙一跃而起。她身上穿着士兵的衣服,猫儿一样轻巧地踱了出去。
白天的时候她已经摸索过大概的地形,神秘的镇国大将军的帐营在军营最右边的地方,步行过去恐怕要走很久。而且军营里面守卫很多,她得格外小心。
经历几次被盘查,以出来“夜尿”为借口,走了半个时辰终于来到军营最右边那个神秘的帐蓬。
里面黑压压的,好像根本没有人。
潮笙避过巡逻队潜进军营,接近了最大的那间帐蓬,却在关键时刻被人怒喝:“谁?来人!有刺客!”
一时间号角声响,所有兵士被惊动,潮笙暗叫不好,功亏一溃了!
她知道,今晚错过,以后要来这里就太难了。他们一定会增加守卫!
她放弃,逃出去还有机会,若是被他们抓住,她就百口莫辩了!她像只在黑暗中奔跑的黑豹,在火光亮起之前隐入黑暗。她在黑暗中奔跑,直到身后的光影和声音越来越远。
而军营内,一袭将军袍的男子放下手中的书,望着站立在对面的副将。
“人没抓到?”
“没抓到。他速度太快,让他跑了。”
“你们最近想来是太闲了。”他看了副将一眼,登时在营中的两名副将寒毛都竖了起来。
“有外人潜入营中,属下等罪责难逃!请将军责罚。”
“把人给我找出来!”
他们不敢怠慢,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军营翻了一遍。军营里失踪了两个人,一名叫冬学栋,另一名叫何土生。
“都是今年的新兵。”副将将名单呈上去。
“新兵?”高大的男子若有所思,“如果今晚的入侵者是新兵,那这个新兵的身手还真是不错!”
听不出来将军到底是欣赏还是暗贬,顿时冷汗连连。“属下会去查这两名新兵的底细。马上去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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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笙没那么蠢。
第一次不成,第二次要去就太困难了,她不会去冒这个险,或者说赫连勋也不值得她冒险。
算算日期,她得要赶回宋国了,否则会来不及傅大哥的婚宴。
司辰会不会怪她没有查到赫连勋?会不会觉得她白跑了一趟梁国?她细想了想,觉得他让她来梁国其实也是允许她自在地在江湖走一段的意思,他应该不会怪罪。
更何况她不是全无所获。她抿唇一笑,低头认真地吃面。吃完面,她打算离开泽荷。
当她驾马到泽荷城门,眼前的景像让她有点儿傻眼。守卫重重,对每个进出的人层层查探。
潮笙下意识地想到昨晚没有成功的军营探险。难道是因为这个,所以今天守卫如此森严么?
她果断地折身去找客栈换成女装。她有出关文牒,那些人不能拿她怎么样的。
她牵着马,缓缓地从守城官兵手中接过文牒,打算出城。就在此时,一把熟悉的声音带着缓慢的语调送入耳中:“慢——着——”
潮笙的步伐嘎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