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勋一脸受到打击,看着竹筒上刀匕首刻出的少女,轻轻抚着:“我画得很烂?要被号称天下第一画师的于工听到这句话,他一定会追杀你。”
潮笙漫不经心地把话题带往他的身世。“你小时候都住你舅舅家?”
“一段时间吧。另一段云游四海。”
“你年幼时就云游四海?”她怔愕。
“……嗯。”算是再撒一次谎吧?毕竟那些,他还不想让她知道。
“梁国皇帝皇后就那么放心吗?”
“反正梁国皇宫里也不缺我一个皇子。”他无所谓地道,“身不负重担,他们对我也没有寄予厚望。”
这样的人生才能过得轻松吧?潮笙忽然有些羡慕他,他身上的霍达与看物待事的云淡风清令潮笙意识到他与司辰的差距有多么不同。赫连勋似乎完全不重功名,他自嘲自讽,活得潇洒自在;司辰却有很多宏图未展,他追求那个位置,他一定要坐上万人景仰的位置。
所以司辰注定活得很累。
她想起司辰。明明才分别没多久,可想起他来,就觉得好像已经很久没见面。这是他们说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吗?
他会和她一样思念她吗?
转念想想,也许他会偶尔抽空想想她,但更多的时候,他是在处理那些政务,读那些太子必读的书。她在他心中的位置,也不过就是一个小而又小的方寸而已。
“时机来了!”赫连勋忽然道。
潮笙的思绪被亢奋的声音拉回来,茫然地问他:“什么时机?”
他指了指地上。
一道阳光从竹林顶端透进来,在地上形成了菱形的最后一条线。
在一大丛斑驳的阳光里,规规矩矩的菱形使得它看起来很诡异,但金光灿灿的又令人充满希望。
“接下来该又如何?”
菱形图案没有什么特别,更没有他所说的所谓指向。赫连勋观察了半晌,蓦然握住她的手,“跟我来。”
潮笙几乎来不及抽回手就被他拽着往前走。他沿着菱形的对角线绕了两圈,走出竹林外,外面的风景赫然不同,一排浓密的灌木丛,不再是碧绿幽幽的竹林。
“走出来了。”赫连勋吹了声口哨,“你说,我是不是很有学习奇门遁甲术的天赋?”
潮笙抿抿唇,也许是吧?但是她才不想夸赞他。
他微笑问道:“可有觉得崇拜我?”
潮笙忽然朝他勾了勾手指头。
他走近一点。她依然勾了勾手指,让他再靠近一点。
赫连勋有点儿疑惑。她……这是示好的意思?
靠到离她脸颊只有三寸,只要轻轻一偏头,就可以触上她樱粉色的唇瓣。她的嘴唇粉嘟嘟的,像个婴孩,有着诱人的色泽。
他的心怦怦直跳,临危不惧的他此时竟然感到紧张。
她如兰的香气就在旁边,如影随行,她近在咫尺,伸手就可以碰触到。她凑到了他耳边,形态暧昧。
他仿佛可以听见血液流动的声音,听到自己因为她而剧烈跳动的心。
她凑近他耳朵,“崇拜两个字,怎么写?”
粉红色的旖旎瞬间变得苍白,随即他的脸也黑了。等他回神时,潮笙已经在好几丈外面。他失神失笑,那粉红色的期待过后,竟是些微酸楚和苦涩。
“走错地方了。”他扬声提醒她。
潮笙走了一圈才发现他说的没错,不免有些窘。回到原点,他还在等着她。
赫连勋道:“跟我走。”
他的认路本领潮笙倒不质疑,跟着他走也还省事。走了一刻钟,终于来到他们上陆岭寨的那条路。系马的地方空空如也。
“马不见了?”赫连勋找了一圈,什么踪迹也没有。
潮笙道:“难道被野兽吃了?”
“被野兽吃了可能性不大,被禽兽牵走倒是大有可能。”赫连勋道,“我们附近找一找。”
找了一大圈,仍然毫无收获,赫连勋道:“哎,又丢马了,这一年也不知道要丢几回。”
“既然找不到就算了,就此别过吧。”她说。
“等等,你不去看看那只小豹子么?”
潮笙怔了怔。赫连勋见她面有犹豫,便鼓吹道:“它的后腿受了那么严重的伤,一定走不远,等着你回去照顾呢。如果不救它,它多半会死。”
潮笙忽然干脆地道:“那与我有什么关系?动物丛林的守则本就是弱肉强食,纵然我救它一时,也不能养它到大。”
赫连勋似笑非笑,“嗯。你说得有道理。没有马,你打算徒步走出去?”
她耸耸肩,“不然呢?抓只豹子来骑如何?”
他怔了怔,随即笑出声。她会与他开玩笑,说明两人的关系至少有些不同吧?
可惜,短暂的相聚后是漫长的别离。他深深望着她,将她的美好锁在眼睛里,可是这样,还远远不够。
“再见。”她先他一步走了。
他没有跟上来,她心里松了松。纵然她此去梁国,为的是打听赫连勋这个人,以及军营里的那些事,和他在一起是最容易打探到的,但与他相处得太久,她会有担忧。
她不知道这些担忧从何而来,或许是因为他说他喜欢她?而她害怕与他有感情上的纠葛。
她仔细想了想,觉得这是她不想与他同行的理由。
喜欢会因为距离的拉近而浓烈,他若喜欢她,她常在他眼前,他会忘不掉她。如果不常常见面,那份喜欢就会变得稀薄,终于变淡,最终消逝。
在林子里转了一圈,她还是绕回了放小豹子的那个山洞。
熟悉的身影抱着个白色的蠕动小东西,自言自语地说:“没想到真的不来看你。她的心怎么那么硬?”
潮笙心微微一窒。
是呀,她一惯心就那么硬。她倒没想到他的心会那么软。
他小心翼翼地撕着从哪里找来的吃的东西喂给小豹子,替它处理伤口。潮笙想,既然他会处理,小豹子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也不用她再操心了。再说,就算她能帮一时,又怎能帮一世,她不可能带着小豹子行走一路。
豹子若跟了人,它便不再是丛林里的王者,只会沦为宠物吧。
她离开了这片森林,往官道上走。马不见了,只能徒步真是有点悲剧,该想办法再去弄匹马儿来才成。
可叹的是她现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不管往前走往后退,都需要徒步走个一两天时间才能买得上马。
走上官道,那火辣的太阳顿时就让人折服了。她没有戴帽子,帽子之前放在马上了。
可恶!哪个小偷偷了马?昨晚官府来过,难不成被官府的人顺手牵走了?
顶着烈日走了一段,大汗淋漓头晕目眩,她只能在树底下避一避。她不能与太阳较劲,否则会中暑。
可到了晚上步行到下一个城镇,那显然要艰难得多。不说荒山野岭野兽横行,就是夜路也不好走啊。
“得得得”,清脆的马蹄声从远远的地方传来。潮笙竖起耳朵,忽然有个邪恶的念头窜进脑海:抢马。
但,那只是一瞬间的想法罢了,她怎么可能真的做出抢人车马的事。
那马蹄声越发近了,有些匆忙凌乱,伴随着“驾、驾!”的催喝声。
忽然间,后面更多的马蹄声响,急促追来。潮笙看到一袭黑衣的男子朝着她的方向驾马冲来:“喂,快上马!”
她怔了怔。赫连勋?
他哪儿来的马?
现看看身后不远处追着的几个人,心里顿时明白了。她几乎没有犹豫就握住他伸来的手,轻巧地跃上马背。
他将她围在胸前,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更加用力地甩动鞭子策马前行。
“你哪儿偷来的马?”她问道。
“咳,怎么算偷。”他说,“不就是看到一匹马在林中闲逛,当成自己的马牵走了。”
“……哦,原来这不算偷。”
他收紧手臂,好似将她拥在怀中。潮笙顿时发觉他们之间的距离太亲密了,往前挪了挪。感觉到她的不自在,他看了看她,脸色平静,只脸一双发红的耳朵出卖了她紧张的事实。
赫连勋唇角微微扬起。她那憋闷的性格,是被压抑的吧?这不是她真实的性格吧?
身后的人还在追,赫连勋啧了一声:“不就一匹马么,真是输不起,用得着追这么远。”
“你偷人家马,还不许人家追。真是土匪。”
赫连勋好心情地笑了起来。“谁知道我们的马是不是也被他们弄去了?两匹换一匹他们又不吃亏。”
潮笙严肃地点了点头,“说得也是。”她伸手在系在腰上的荷包掏了掏,掏出一样东西。他低头看她,她刚好回过头,他的嘴唇就这样擦过她柔软的脸颊。
两个人都怔住了!他的脸颊不禁发热,血液沸腾起来。她的脸……好嫩。留在嘴唇上的触感让他身体紧绷。他尴尬地往后退了点,潮笙却像不曾发觉他方才的碰触似的,低声道:“你把马驾得快一点。我要扔了。”
他怔住,“扔什么?”
话音才落,潮笙回过身,朝着身后马匹追来的方向扔了一个黑色管子。
轰得一声炸响,硝烟弥漫。马儿受到惊吓,发狂往前狂奔。这一奔不得了,宽阔的马路不走,竟然朝着官道边陡峭的悬崖直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