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笙不大耐烦地点点头,接过他手中的迷香,“你如何拿到的?”
“那有何难,熊大房里多的是。”他嘿嘿一笑道,“要不是这迷香,熊大哪儿能那么容易就落网?所以说么,自作孽不可活。”
栽在自己的迷香上,他的迷香也算物尽其用了。
到山头观望了半刻,赫连勋回来道:“去点迷香。点完之后我们藏到山里去。”
“万一他们不进房间呢?”
“我还有后招。不进房间,就给他们来场更猛的。”
潮笙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不过赫连勋既然胸有成竹,就是有胜算,她就听他一回。她把面巾扎紧实,在每个房间关好门窗,在点香的时候屏住呼吸,香点燃之后迅速离开。
和赫连勋分别完成每个房间的点香之后,他们逃到后山,坐等看好戏。
此时已经是丑时末,夏天的天亮得早,此时天边已经隐约泛出白色,天空不再黑得像淳墨一样。他们坐在山间,山里的温度到了夜晚很凉,他们刚才大奔大跑,身上出了汗,再被风一吹,难免觉得有点冷。方才一直在走动还不觉得,眼下静下来,潮笙便觉得有点困倦,眼睛又酸又疼,那个橙黄烟雾的影响还未完全褪去。“他们还没上山吗?”
“快了。”赫连勋侧过来打量她,“累了么?”
她没有答言。赫连勋道:“再撑一会儿,等把他们一网打尽就可以下山了。”
潮笙皱了皱眉:“山下真的有官兵?”
“嗯。”
“你让他们来的?”
他耸耸肩,不置可否。
潮笙觉得他比自己想的有心计的多。“不是你国境内的事,为何管这等闲事?”
赫连勋道:“我来的路上一个老父亲在地上哭昏过去,说他的女儿几天前被山贼掳去了。一个老父亲哭得那么可怜,我怎能坐视不理,总得上山来看看,既然来了,就干脆把它们一窝端,省得我跑这一趟。”
“你的顺便真是够彻底。”
“我这个人很懒,要么不做,要么就一次性做掉。”
他伸长长腿,毫不介意地靠到了草丛里。他望向她,“要不要躺着休息会儿?”
和他躺一起?她的脑子还未坏掉。忽然,刚刚躺下去的赫连勋又霍然坐起,手指头压在唇上,发出一声“嘘”。潮笙侧耳倾听,步伐声由远而近,一些模模糊糊的声音,听不真切。
赫连勋在她耳畔问:“你说他们现在急于做什么?”
潮笙想了想:“把那些掳来的少女捆好。”
“为何?”他唇角勾起一抹笑。
“现在他们手上的胜算就是那几名姑娘了,官府的人若是攻上来,他们手中有人至少能换得自己的安危。”潮笙四处张望一眼,说道:“除非他们真的在寨子里布下迷阵,否则官府的人硬要冲上来,他们逃不掉的。”
“这些人都是一些流离失所最终归到一起的流民草寇,没什么脑子,旦凡有点儿脑子,趁乱下山才是一条活路。”
忽然间,寨子里传出尖叫:“迷香,有迷香!快屏息!”
赫连勋笑道:“好戏上场了。”他道,“纵然没有迷香,我们两个之力,收拾他们五十人,够否?”
“走吧。”潮笙以剑支地跳了起来。
陆岭寨里横七竖八地倒了些人,还有些生龙活虎的,见到赫连勋与潮笙,抱头鼠窜都来不及,等再出现时,拿出锄头与锤子就要与他们拼命。
“我与你们拼了!你们这些浑蛋!毁我家园,杀我兄弟,老子跟你们没完,啊啊啊……”
他们都不是练过功的,那点粗浅的身手,哪是赫连勋的对手,剑在空中一阵挥舞,扑过来的三两个人已经被打趴下了。
忽然间,腾空而来一支利箭,潮笙正要挥剑来挡,赫连勋举剑将那箭一劈,箭登时断成两截,掉落在地。潮笙心里微微一震。她一向知道赫连勋身手在她之上,但没想到他的剑术那么快。
在她失神的当口,二当家举着大刀向他们砍来,赫连勋迎接,铿得一声,两剑交接迸出火星,大刀飞了出去,二当家愣住了,握着发疼的虎口一脸难以置信。
二当家羞愤难当,眼里齐刷刷地流下两道泪:“今儿是我们陆岭寨的浩劫,打不过,我认了!一人做事一人当!那些姑娘全是我掳的,你放了我的兄弟,我跟你们走!”
潮笙暗忖,没想到他还挺讲义气。
赫连勋没有答言。有人投降怎么能白白放过,当即拿绳子捆了塞柴房里去。
二当家道:“你让我兄弟先走!”
赫连勋望着他:“我答应你让他们走么?”
二当家瞪大眼睛:“你言而无信!”
“错了,”赫连勋道,“我根本没有答应你抓了你就放你兄弟,是你自己一厢情愿这么认为。你知道什么叫放虎归山,什么叫后患无穷吗?我怎么可能让你兄弟归山,然后有朝一日重返陆岭寨,以强大的怒气加诸在百姓身上。我没那么蠢。”
二当家当即怒红了眼,破口欲骂,可怜一个布团塞进嘴里,他顿时呜呜,连话都说不出来。
潮笙默默地想,赫连勋是个狠角色。他说得没错,如果是她,她也会一样做,纵然这山贼里面也许有些命运坎坷流离失所才落到这个境地,但不幸不是让他们做恶多端的理由!
一些愤怒的山贼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情拿着刀砍过来,但实力悬殊太大,她几乎不用动手,赫连勋就把他们收拾妥当了。一时间陆岭寨里都是些被捆得严严实实的人,几名被掳来的姑娘已经被迷香放倒了,整齐地绑在柴房里。
赫连勋道:“好了,我们走吧。”
“走?就这样走了?”
“来。”他朝她招招手。
他站在寨子门口,低头就可以看到山腰隐约的人影。潮笙问道:“是官府的人上山了?”
“嗯。”
“你如何知道?说不定是山寨援兵呢?”
“看到烟雾了么?浅蓝色的,是他们烧的火把。”赫连勋道,“走吧,等他们上山了我们想走就麻烦了。”
潮笙知道他是不想浪费时间的意思。看看整个寨子,几乎都沉沉睡去,该捆的捆倒了也拿药放倒了,应该不会有什么变化,可以放心下山了。
赫连勋带她走的是寨子里的人上下山的那条路。潮笙道:“你会走么?”
“不会,总要去试一试吧。既然来了,不见识一下迷雾阵岂不是遗憾?”
潮笙道:“慢走。我们就此别过。”
“喂,你不与我一起走?”
“我不喜欢冒险。”相比起来,她更愿意原路返回。
赫连勋抱着手,微笑望着她,“言下之意就是害怕?”
潮笙是不会被他激到的,既然那几名姑娘有官府来救,她也不想再待在山寨,她转身就走。走没几步,身后传来赫连勋的声音:“喂。跟我走啦,我有办法带你出去。”
她不信他。
“我没把握就不会带你往那边走。你如果等官府的人上山再下山,天已经要黑了。你想浪费一整天时间吗?”
她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浪费。她咬了咬唇,“出不去怎么办?”
“出不去我背你上山再背你下山。”
“谁要你背!”她脸一红,“不是要走?”她大踏步率先朝那条下山的路走去。
赫连勋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二人一前一后隔着少许距离往下山的路走。这条路是山寨里的人经常走动的,故而是筑了石阶的,比他们上山那条路要更好走些。
“一夜没睡,累了么?”他问她。
“不会。”
走了一小段山路,赫连勋道:“我饿了。右面有个林子,我们进去找点儿吃的?”
潮笙点头。
经过一晚上窜下跳的折腾,早就已经饥肠漉漉。右手边的林子长满了参天的竹子,绿意森森的密林外头是悬崖,故而有早晨的阳光洒落进来。潮笙的脚步忽然顿了顿,迈过干枯的竹子叶时,发出一声惊叫,连退了几步。
赫连勋走在前头,听到动静,回头问她:“怎么了?”
“没有。”呼,她看走眼了。
“有蛇?”他敏感地问道。
“不是。”
赫连勋道:“嗯,小心点,竹林里经常有蛇,而且还是和竹子颜色一样的青竹蛇。”
潮笙嗯了声。心想,他倒是挺细心。
“你找个地方坐着休息,我去找吃的。”
潮笙有什么理由要让他照顾,他找她的,她也不闲着,两刻钟后,两人各提了自己的战利品回来。赫连勋抓了只兔子,潮笙采了一堆野果。
赫连勋道:“我看到你包袱里有一只碗,拿出来吧。”
“做什么?”
“借用借用。”
潮笙也不是小气的人,把那只木碗给他,见他处理那只兔子去了,不久后在远处生了个火,再搭了个台子,台子上放了块铁片,她的木碗就架在铁片上。
潮笙不解他在做什么,自顾自啃了口野果。酸涩的滋味实在难吃至极,她咬了两口难以下咽就将它丢了,准备再去找些别的吃的东西。
赫连勋问她:“何处去?别走动,这儿的土太松了,小心掉到悬崖下面。”
“我还没蠢到会把自己扔悬崖下面那个地步。”
他道:“好吧,别走太远,等兔子熟了就可以吃了。”
潮笙往他那边看了眼,发现有一半的兔子架着烤,另一小半放到她的碗里熬着。居然有闲情逸致煮兔子汤!潮笙有些傻眼。在外头一般怎么能填饱肚子怎么解决,他……果然是当王爷的人,高贵惯了。
她转了一圈,竟然毫无所获。她想到包袱里还有一个干馒头,不如就啃干粮了事吧。一夜没睡,她的头有些发昏,她得找个地方闭目养一养神。
正准备回去拿干粮,赫连勋热络地招呼她:“可以吃了,过来。”他把那个热腾腾的碗放在铺了竹叶的地上:“这个给你。”
潮笙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