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辰的信蓦然从手中飘下。他厉喝一声:“孟华!”
隐形的孟华从暗处迅速走来,司辰说道:“马上去查她在何处!”
孟华看了信,脸色也变了。“是!”凉意打从心底升起。她若是落在颐辰手里,恐怕……恐怕……
孟华走了。司辰在书房怔怔地坐着,望着摇摇曳曳的烛火。很久很久,丝桦的名字没有被提起了。他甚至以为自己要忘记这个人。
可是,颐辰是如何知道她的!
他按了按额头,闭上眼睛,想起一张明媚的笑颜。
她总是笑得很开心,总是问他:“你怎么不笑啊?”
为了逗他笑,她费尽心思,每次他仍然绷着脸,她总是失落又沮丧:“哎,你都不笑,不好玩!我不和你玩啦。”
那娇娇软软的声音,银铃般清脆。曾经,那是他心底深藏的愿望。六年都过去了,这六年他很少想起她,丝桦的名字仿佛在他的记忆里消失。如果不是这封信,不会再勾起他的记忆!
如果颐辰敢对她怎么样,他一定不会轻饶!
可他心里知道,如果落在颐辰手里,她恐怕……紧握着的拳头青筋浮现,沉寂的眼中划过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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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华出门时,恰遇到力生和潮笙一起回来。力生问他何处去,孟华只说:“跟我一起走。”
他们直杀太子颐辰在城郊的别苑。
门前守着几个侍卫,自知在正门一定进不去,他们干脆分头行事,翻越院子。
潮笙说:“你还没有说过,我们此行是什么目的。”
“找丝桦。一个女人。”
力生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你到太子府里来找女人!孟华,你几时如此豪放了!是看上了颐辰王爷的女人,要抢人吗?”
“……”孟华的脸狠狠地抽了抽,“你想得太多了些。是主子让我来的。”
潮笙缓缓地抬起了眸。孟华道:“时间紧迫,你们赶紧先去找人吧!”
潮笙虽然好奇司辰要找什么女人,但孟华神情如此冷肃,容不得多问。
他们分几个落脚点潜入别苑之中。别苑不大,把每个房间摸过去,不消一刻钟的时间。碰头之后,孟华的神色更严肃:“没有?”
力生和潮笙摇了摇头。
孟华道:“都仔细找过了?”
“连柴房都已经找过。”力生道。
“没有就撤!到别处去找。”
三人离开别苑,是力生忍不住问道:“你要找的人到底是谁啊?”
“主子在乎的人。”
潮笙的脸色微微一变。
“主子在乎的人不是在这儿吗?”力生指了指潮笙。
孟华看了她一眼。“那不一样。你们不要多问了,总之快点找到人吧!”
颐辰在城中常去的青楼妓院也去找寻过了,然而,无果。
傍晚时分,他们正要回王府,路上见到司辰带着王冲和几名侍卫凌厉地驾马出来。
潮笙第一次见到司辰失魂落魄的样子。他从她身边策马而过,几乎没有见到她。
孟华和他们连忙调转马头,跟着司辰一行一起疾奔而去。
马驰向金都北城门。那儿比较荒僻,大多是穷民居住的地方,司辰他们几乎从未来过这里。
马停留在一所民宅前,司辰跳下马,一脚踢开了那扇破旧的木门。
映入眼中的场景,不由让潮笙瞪大了眼睛。
房门正对的梁上,一个白衣女子披头散发,双足悬空,在空中轻轻地飘荡。
周遭安静得可怕,孟华和王冲率先冲进门内,七手八脚地将那白衣女子解了下来。
司辰一直望着那抹白色,可是他僵硬地站着,脚步都挪不开一步。
孟华拨开披散在脸庞的黑发,伸手探向动脉,心一寸寸凉下去。
他看向司辰。司辰的声音飘渺极了:“还活着吗?”
潮笙的心弦一动。
孟华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司辰那么聪慧的人,如何不懂。他不过,不过是不敢相信吧?
她望向那名女子。她软绵绵地已经失去生命迹向,紧紧闭着的眼睛,惨白的脸,漆黑如海藻般的头发。她看得触目惊心!
司辰终于动了。他走得级缓慢,停在那个女子的身边。
他伸向她脸颊的手,有些颤抖。
在潮笙眼里,司辰一向是淡定从容的男子,利剑在前,危险就在身边,他也从来没有颤抖过。他想来是很在乎这个女子的。
脑海里电光火石地闪过某个漆黑的夜里,她与孟华烤着火,孟华与她说过的那些话。
“主子曾经对一个姑娘动了心……”
那个姑娘,想来,想来就是眼前的姑娘了。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急匆匆地赶来,见到的却是这样一副凄惨的景像?那姑娘分明不是自谥,而是被弄死之后才吊到悬梁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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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死寂沉沉的夜。
没有月光,没有星辉。
仪兰亭里,白衣青年伫立着,目光落在波光粼粼的湖面,静静出神。
孟华和王冲他们都担心地望着他,没人敢上前劝一劝他夜深了应该回宁心殿去歇息了。
他已经站着有大半个时辰了。夜深风凉,再这样下去,他若是受了风寒可怎么是好。正在犹豫间,身后传来轻浅的脚步声,是潮笙。
她换回了女装,手臂中挽着条披风。
他们松了口气,低声说:“快去劝一劝主子吧。”
“你们先去歇着吧,我在这里就好。”
他们点了点头。潮笙的劝慰比他们都有用,他们也不用再担心司辰了。
等他们走了,潮笙才走进仪兰亭,抖开狐狸皮披风披到司辰的身上。
他连头也没有回。
潮笙绕到他面前,把带子系上。他木然不动,随她摆弄。
手碰到他的指尖,冰寒刺骨。她温暖的双手握住他的手,暖意便传进他的心窝。他回握住她的手。
她低声问:“你站了很久了,回去歇息可好?”
他沉默了半晌,“现在几更了?”
“丑时三刻。”
“……这么迟了。”他似乎也没有料到,“时间过得真是不知不觉。”
她上前一步,拥住他。知道他心里难过,她也不安慰,那些安慰的话说了都没有什么意义。从悲痛中走出来是需要时间的。
“回去吧?”
他没有反对,她牵着他回宁心殿。栀子见潮笙在身边,倒也没有立刻就迎上前,思索了半晌,吩咐身边的侍女几句,便跟着一起进了宁心殿。
潮笙和栀子道:“你们去歇息,今晚我服侍他。”
栀子微微讶异,可她看司辰的样子也大有异样,点了点头,退出去。
屋子里烧着暖炉,格外温暖。她解了司辰的披风,外衣,让他只穿着中衣。司辰很配合地随她摆弄。
侍女送来两个木盆,潮笙拧了布帮司辰洗脸,洗手。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你不用担心。我没事了。”
“……嗯。”
“潮笙。”
“嗯?”
“如果你是我,当如何做?”
潮笙不假思索,“杀了他!”
他抬眼望进她的眼中,遇到一片墨黑。他心一动,伸手将她一拉,她便坐在他腿上。“杀了他?”
“血腥的开始,就用血腥完结!”她不是嗜血,她只是愤怒!当年全家惨遭灭门,父母亲让她活下去,可是,那时的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人在怒极之时,想到的是这样的!敌人不仁,我还讲什么道义!
司辰密密实实地搂住她。“好。”
久久长长的沉默,久到她以为他都睡着了。她道:“躺下来休息吧?”
他很听话地躺到床上,她替他盖上被子。他合着双目,似乎已经睡着了。潮笙从未见过他如此“乖巧”的模样,一时间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他的失态他的失魂落魄,为的是另一个女子。
潮笙替他掖了掖被子,怔怔地坐在他床畔。他大概是倦了,很快就均匀了呼吸,他面朝着她的这一边,平静的面容,可令她看着有些心疼。他一向是高高在上且优雅的,她总觉得他很强大。
但现在的他,看起来渺小而脆弱。
她在他床边坐了半宿,拨了拨暖炉的灰,确定他够温暖,方才离开寝宫。半夜的风极凉,钻进肌肤里刺骨冰寒。她吸了几口气,以最快的速度回到春芽园。
雪秀睡得很沉了,但她躺在床上睡不着,满脑子里都是那女子雪白的衣服和黑漆漆的头发。
那个姑娘,是因司辰而死。
不论她是怎么死的,她都是因为司辰。这个念头令她感到可悲。
在一些斗争里,无辜的女子反而枉送了性命。后宫,真是可怕的地方。人心的黑暗在权利斗争里变得毫无底限!
司辰,他若在后宫里待得久了,将来他身上仅存的一点慈悲都能消磨殆尽了。她苦笑一声,那条路,他明知道那么难走,还是义无反顾地一头扎了进去。
她心中盘算着,暗暗审度着。这件事情虽然从头到尾颐辰的名字都没有出现,但确确实实是他做的无疑。抓不到他的把柄,就对他曾经喜欢过的姑娘下毒手,当真的卑鄙!她不知道,那个她救起来过的少年颐辰,会长成人面兽心的魔鬼!
早知如此,当年应该就将他溺死在水中!这个念头,让她打了个激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