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笙还发现,阮少谦除了天真之外,还是个话唠。“你长得这么漂亮,想来妹妹也不差。刮花了脸实在太可惜了,世间也许只有我才能治她。不过,还是得看她伤到什么程度。要是伤得太惨,也许连我也没办法了……”
雨哗啦啦倾盆倒下,天上巫云堆垒,他们困在窄窄的屋檐下连多动一动就能被雨淋一身。
潮笙打量着这个地方。刚才走得急,也没发现他们是站在了人家的房子正门口。房子很小,石头和水泥混盖的小屋,只有两间。门很新,上面写着大红对联。都是很常见的对联,字却是很秀气的字,像是女子所写。
身后吱呀一声,门打了开来,潮笙和阮少谦讶异、地往旁边退,打开门的女子也愣了愣。
阮少谦连忙说:“打扰了。我们就站这儿避避雨。”
那女子长得温婉可爱,笑了笑道:“进屋来避吧,屋檐窄,会被雨淋的。”
“多谢好意,我们一身脏兮兮的,不好意思打扰。”潮笙说。
“不会,家里也乱,你们要是不介意就请进吧。”
女子转身走进房中。
潮笙和阮少谦互望了一眼,两个人拴好了马,弯腰走进房中。
房子虽然小,但收拾得整洁干净。她像是独自居住,屋子里有织架有绣线,桌上还摆着没有绣完的手帕。
“请坐。”
两个人拘谨地坐下,见她去倒茶,让她别忙。她笑着说:“就两杯茶而已,能花多少时间?二位风尘仆仆赶路,能在我家门口躲雨也是有缘啊。”
“说得是,说得是。姑娘你今年芳龄?”阮少谦笑呵呵地问道。
潮笙瞪了他一眼。他被瞪得莫名奇妙,也瞠大眼睛瞪着她。
“我早已经不是姑娘家啦!”女子呵呵笑道。“我今年二十二岁,孩儿也三岁了。”
“啊,失礼失礼。”话唠的阮少谦搭话,“怎么不见你丈夫孩子在家呢?下着雨啊,他们可别被雨淋了吧!”
“外子带孩子在村里老夫子家上课,一会儿就回来的。”
喝着暖暖的热茶,缓解了整天赶路的疲惫。阮少谦这个话唠一出口便把妇人的名字,孩子的名字,丈夫的名字都弄到了手。
雨停了,珍瑜还留他们用膳,阮少谦的“好啊”被潮笙瞪入腹中,只好无奈地摸摸鼻子。潮笙微笑着和珍瑜道别:“实在打扰你太多。谢谢你的好意收留,将来有机会再来拜访你。”
珍瑜知道他们想必是急着要走,也不再挽留,目送他们离开村子。
上了马,走远了,阮少谦就开始抱怨,‘“为何不吃了饭再走。”
“无端端地为何要麻烦人家?”
“她都邀请我们吃晚饭了……”
“难道你不知道宋国人出于礼貌也会挽留人家用膳?人家可能只是随口说说的,”潮笙道,“而且你没看到她的家境其实不怎么好吗?”
“你怎么看出来的?”
“……”潮笙觉得和他说话想不吐血三升着实有些难。
二人策着马往前奔,忽然后面传来马蹄踢踏和男子的声音:“二位,二位请留步!”
潮笙勒住马,回头望着踏马而来的男子。
是个二十岁出头,很朴实的乡村男子,一张皮肤略深的脸,身上气息纯朴干净。
“幸好赶上你们了。宁姑娘,你是宁姑娘吧?”看到潮笙点头,他从怀里掏出一粒大元宝,“你把这个落在我们家里了。”
潮笙抿抿唇,“不是落在你们家的……我没见过你们的孩子,想说留点银子给他做个见面礼。”
朴实的男子挠挠头憨笑道:“不用不用。宁姑娘你太客气了。内人交待一定要把它交还给你。”
潮笙见他们不收,也不再推脱,接了过来。
他呵呵笑道:“以后有经过咱们家,进来串个门啊。我得先回去了,他们还等着我。”
“好。”
他拉马调转马头,踢踏踢踏而去。潮笙目送他离去,目光对上阮少谦的眼睛。
“为何这样看我。”好像她是什么猛兽似的。
阮少谦慢悠悠地说:“潮笙,你好像也没有那么无情。”
她慢慢皱起眉头,眼风扫向他:“我平时很无情?”
“反正给人疏离感。我不知道你内心这样善良。”阮少谦赞誉有加,“刮目相看,刮目相看啊!”
潮笙面无表情地拉起缰绳,“走吧。我们要赶到前面的小镇里才能找到落脚点。”
阮少谦见她先策马走了,嘿嘿一笑,也跟着策马奔上前。
还有七天路程就会到金都的那个当口,他们落脚在比较繁华的鹂城,一边用餐,一边听说书先生讲佳人才子的俗套故事。讲着讲着,先生忽然说了句:“今天是个大日子啊。我们十王爷今天成婚呢。”
潮笙手中的筷子“当”得一声落到了桌子上。
半晌,她才执起筷子,继续夹菜。可送进口中的菜为何这样苦。
回了房,她坐在窗子边望着外面出神。几枝树叉伸到窗子上方,弯月牙好像站在树梢上似的,朦朦胧胧。
她的胸口发闷,情绪低落。早就知道他会在近期成亲,可从别人口中说出来的讯息,听起来为何那么刺耳。
娶黎珺萍,他会幸福吗?
或者,他在乎的不是幸福不幸福吧。像他那样的人,幸福也不用女人来给。
“吃了晚饭你就一直在叹气。”坐在床上的阮少谦打破了宁静。
她有叹气?潮笙自己都没发觉。
这一路来阮少谦都和她住一个客房,潮笙自己并不避忌什么男女之嫌,江湖儿女,谁计较这个;更何况阮少谦对她来说完全没威胁,他就是有那个贼心,也没命能轻薄她;再说,阮少谦是被追杀的热门对象,她若不和他住一间,什么时候他丢了小命她还不知道。
阮少谦看热闹似地:“看你以前天塌下来也不当回事,今天为何频频叹气?”
“今晚我不想说话。你最好闭嘴。”
他们选的客房都有两张床,一人占一张。潮笙选了一张,和衣卧倒,强迫自己睡觉。
无情不似多情苦,只要无情,便能把自己保护得好好的了吧。
闭上眼,让自己不要想。可往事一幕幕在脑海中,就像发生在昨天。生病时他喂她喝药的隐怒,马车上他枕着她的肩睡着的样子,他忽然握住她的手时的眼神,他环着她的腰就那样睡着……
胸口堵得越发厉害,连鼻子都隐隐发酸。
他成亲了。
成亲……了也罢。以后,更应该远着他一点了。
几天赶路,终于回到金都。进了城门,已是午时一刻,阮少谦吵嚷着要去吃午饭。潮笙只得随便带他找了家食馆。
从食馆饱餐出来,忽然间一盆水从天而降,潮笙往旁边迅速躲,隔开距离,蓦然发现离她不远的一个贵公子伸手向她的方向,似乎刚刚是想要推她一把,免她被水泼到。
可她闪得那样快。他尴尬地收回手,唇角含笑望着她。
潮笙不认得他。
他向她走来:“宁姑娘。”
认识她?可她,不认得他。见她眼里有疑惑,他自报家门:“我是苏晟。”
苏晟?她依然不认识。“公子有事么?”
“恕我冒昧,有件事想请宁姑娘帮忙。”
潮笙直接问:“你我不熟,我想我没什么可以帮得上你的。”
她拉着阮少谦就走,过了一条路,阮少谦才说:“你可真无情。”
“前些日子你不是还说我没那么无情吗?”
阮少谦被噎了,“我收回之前的话。你还是挺无情的!”
潮笙完全不介意他的评价。她不认得苏晟,她也不是专做善事的,为何要帮他?
带阮少谦回到王府侧门,侍卫对她和阮少谦的身份一番查问,直至潮笙出示了令牌才放行。
阮少谦被王府的阵势震住了。他进了园子,东张西望地:“这是你们家?”不等她回答,他便道,“你家也太大了吧。看不出来你还是豪门千金啊。”
潮笙说:“我不是豪门千金。你跟我来吧。”
她直接带着他去了宁心殿。在宁心殿外找了个小厮让他去向司辰回报。
阮少谦看看她,又看看领她命跑走的小厮,脸上疑云重重:“潮笙。你找我来……不是为了给你妹妹治脸?”
潮笙直视他的眼睛:“对不起。”
“你……你……”阮少谦似乎还不肯相信,“你真的没有妹妹需要治脸?”
“我没有妹妹,也没有谁想要你治脸。但我的主子想见你一面。他不会为难你,更不会取你性命。你就当作来宋国游历了一番吧。”
他勃然大怒:“你!你这个骗子,真是太过份了!枉我一路对你照顾有加!”
“话说反了。是我一路对你照顾有加吧。”
“哼!”阮少谦怒气滔天。
被人利用的感觉不好受,潮笙也知道,不过……她也没必要和他解释那么多。
他见她不言不语丝毫没有愧悔之意,心里更愤怒了。
不久后,王冲赶来,见到潮笙甚高兴:“你可算回来了。”他瞥了阮少谦一眼,“书房请。”
潮笙带着不情不愿的阮少谦往司辰的书房,司辰坐在书桌后,目光先落在潮笙身上。她抱拳说:“属下回来了。”脸也不抬起,距离也隔得很远。
司辰点点头:“一路辛苦。先下去休息吧。阮公子,请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