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自己喂得饱饱的,直视着已然吃完,专注地望着她的男子。
“多谢你方才的帮助和今晚的晚餐。”
“不必客气。”
潮笙道:“都道受人点滴恩惠,当涌泉相报。像公子这样的身份,定不需要潮笙微弱的回报。但潮笙仍然感激不尽。”
司辰的唇角慢慢地勾起来,“你怎知道我不需要你的回报呢?”
潮笙面不改色,“潮笙人小力薄,又是个女子。若公子着实惦念着潮笙的回报,等潮笙长大了,定送上白银百两,以做报答。”
司辰玉白的手轻轻地抚上下巴,“我可不缺钱。怎么是好?”
“那么,下次你有难的时候,我帮你一帮。”
司辰笑了,但他黑如深夜的眸子里,并没有沾染上笑意。“哦。这个报答倒是挺新鲜。”
潮笙的小脸紧绷着。
外头一阵响动,隐约听到“大夫”二字,潮笙猜想是大夫来了,连忙和司辰说要出去看一看。
司辰颔首,抬手示意她出去,自己则轻轻抚摸着杯口,眼神中有一丝兴味。
这个女孩儿相当聪明,善察言观色,思觉非常敏锐。
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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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按着雪秀的脉搏,翻看她的眼睛,脸色沉重。
潮笙的眉拧了起来,“大夫,她怎么样?”
“发热倒是好说,不过是中暑了。吃几剂药就下去了,但小姑娘有中毒的症状啊。”
“中毒?”潮笙怔住了。
“是的。你瞅眼底有些发黑,唇周也有些发灰,这都是中毒的症状。是否有被蛇虫咬了?”
潮笙的头皮顿时一麻!难道此前躲在草丛中,雪秀被什么东西咬了么?
这个可能性未必没有!
“近几日我们大多睡在草丛中,树底下,也不知道她是否被虫子咬过……”
“这就是了。中暑我能治,吃两剂药就好了,可她中的是什么毒,我却不知道,恐怕得送到城里的医馆去。”
大夫说完,就把脉枕收了起来,准备写方子。
潮笙慌了:“确定是中毒吗?”
“一定是中了毒。你们要赶紧送到城里去,迟了恐怕有性命危险。”
“这里离城里有多远?”
“快马前去的话,两个时辰吧。只是这会儿下着大雨,恐怕路上会耽搁不少时间。但早些送到医馆里总比明儿再出发好。”
潮笙望着躺在床上脸颊烧得通红的雪秀,心急如焚。怎么会中毒了呢!眼下的大夫看不出来中的是什么毒,那城里的大夫会看么?
潮笙轻轻地叫着雪秀的名字,可她昏睡着,时不时发出“嗯”的声音,证明自己还有意识。
“赶紧把小姑娘送去城里吧,迟了就算能活,对身体的损伤也未可估量啊。”那大夫临走还不忘叮嘱。
潮笙拧着眉。不管怎么样也要把雪秀送到城里去!不然在僻壤之地,雪秀就没救了!
她直接去求司辰,在他面前跪了下来。
司辰倒是有些意外。她看起来倔强傲骨,原来为了同伴,竟然会屈膝下跪。
“外面雨很大,路上恐怕不安全。纵然如此,你也要去?”
“求求你帮助雪秀和潮笙!”
司辰沉思了片刻,便叫来孟华,“你送她们去。明日直接在芳芙客栈等着,不必再回这里来了。”
孟华领命,即刻去准备马车。
潮笙见他允了,心里不但没有轻快,反而十分沉重,“多谢你。”她又欠了他一分情。救命之恩,怎么还?
司辰也不看她,“去吧,路上注意些。”
孟华冒着暴雨去吩咐人家套马车,而后和杜大娘一起将雪秀抬上了马车。潮笙紧跟着爬了上去,孟华和她坐在一起,马夫在外头驾车。
车厢中黑漆漆的,狂暴的雨打在车蓬上发出啪啪的响声。倘若换在平时,也许还觉得这雨打车蓬发出的清脆声响甚是好听,可现在听着只感到心烦意躁。
她握着雪秀的手。身上那样滚烫着,手却是冰冰冷冷的,像严冬时冻僵的双手。潮笙时不时呵一呵她的手,想让她暖和些。
孟华道:“别费劲了,高烧不退的人手脚都是冰冷的,只有烧退了,手脚才会暖和起来。”
潮笙看了他一眼,“就算是那样,我搓着她的手,她也能舒服点。”
孟华望着她的眼睛闪过一丝光芒,随即偏过头去,漫不经心地道:“你们是什么关系?为了她你还真是大胆呢。”
潮笙疑惑地望着他:“大胆?什么意思?”
孟华为自己差点说漏嘴而捏了把汗:“就是你下悬崖的事。难道你不怕那看似不深的崖其实是万丈深渊?难道你不怕掉下去会粉身碎骨?”
“若不是无可奈何,走投无路,谁也不会冒那个险。”
“你为了她……”孟华蓦然住了口,转而道,“难得的姐妹情深啊,亲姐妹也不过如此。”
潮笙不再说话,低垂下眉眼,望着雪秀的手。孟华见她不说话,便也不吭声了,闭着眼睛假寐。
雨依然很大,丝毫没有要减小的架势。夏天是多雨的季节,倒也不出奇,只是下了雨,路就格外湿滑,马跑得慢,马车颠簸地厉害。潮笙紧紧抓着扶手,一手搂着雪秀的头,生怕她脑袋颠坏了。
孟华睁开眼睛恰巧就看到这一幕,心里想着这个小姑娘心思倒是挺密的。一个十岁的孩子就这样重情义,怪不得主子他……
想到这里,不由仔细地打量起潮笙。适应了车厢中黑暗的光线,要看清楚她的样子不容易,但是在黑暗中,他便可以大胆地看着她。
之前她换洗上干净的衣服,他就觉得她是个美人胚子,小小的瓜子脸,粉嫩白皙,又圆又大的眼睛,笔挺的小鼻子,嫣红的唇瓣。将来长大了肯定美貌倾城。
潮笙冷不丁抬起眼,眼神冷漠,把孟华给吓一跳,连忙别过头去,脸上热热地发烫起来,像是做坏事被逮到的孩子般。
随即他又想,自己比她年长那么多,怕她做什么,又瞪了回去。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就这样盯着。
孟华慢慢地败下阵来,心中暗想,这姑娘可真不好惹啊!才这么丁点儿大,怎么一点都不怕人呢?他可是个成年男子!与她如此对视着,难道她一点都不害怕?难道他长了一张软弱无用的脸?
“非礼勿视,孟公子也是读过书的人,难道不懂这个道理?”潮笙冷淡地道。
一句话就差点把他噎死。“我没看你,只是看你后面的窗子!”
潮笙别过脸,马车摇摇晃晃,忽然间一阵巨大颠簸,完全要倒掉的架势,她连忙问:“怎么了?”
车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车轱辘陷泥里了!”
孟华二话不说掀帘就下去帮忙了,雨点顿时打进车子里,潮笙连忙按住帘子,蹲着看外面的情况。
车夫和孟华冒着雨搬车轱辘,潮笙见马儿站着不动,便也不顾雨,爬到驾座上,打了马屁股一鞭子。马的助力加上车夫和孟华的帮忙,很快车轱辘就从泥里辗过去了。
孟华回到马车上,已是一头一身的雨。
他心情却是很好,望着已经回到厢中的潮笙道:“多亏你甩了马一鞭,不然我们不知道还要弄多久!”
潮笙只说:“擦擦身上的雨水吧。”
孟华笑了,解了湿漉漉的外袍,随手从包袱里拿出一件衣服来擦头发,一边说道:“雨大,马车走得慢。大约还要两个半时辰我们才能到城里了。雪秀姑娘会得救的,你别太担心。”
潮笙听他这样说,心里更是一紧。时间过得越久,雪秀越危险!
车子摇摇晃晃,潮笙的眼皮开始不自觉地闭合。白天经历了那么多,她小小的身子早已承受不住,几次睡着了,脑袋撞上窗棂,又命令自己重新打起精神。
孟华忍不住说:“你睡吧,不睡白天怎么有精神照顾她。我替你看着雪秀姑娘。”
三个时辰之后,他们终于到达城中,而此时天已经透白。
敲开城中最大的医馆,还在睡觉的大夫慌慌忙忙地接诊,一番脉诊问断,觉得是被毒蛇咬了,连忙开药煎药,安排雪秀先在医馆中住下来。
望着昏睡中的雪秀煞白的脸色,潮笙对自己产生了质疑。
她是不是太冲动了?
也许留在县尉府,雪秀就不会发生像现今昏迷不醒。要救雪秀,并不是只有带着她逃离县尉府一个办法,是她的私心促成了现在的局面。
小小的潮笙感到迷茫了。
是她错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