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倩儿,不可。”皇上道,“倩儿既知是霍大夫支持下朕才登基,若是这时候用你父代替他之值,朕无法向群臣百姓交代啊。何况,你也知道,萧淑妃是朕的母妃,当年她一心于后位,朕登基后本欲追封她为后,也遭到以那祁氏为首的一干臣子的阻拦。可见朕非无心啊,实在是现下心有余而力不足。”
“那皇上现下要如何?”
那边,钱皇后的声音已经低了下去。
“倩儿,这六宫中,朕已专宠于你,即使是新进选秀之女子朕也未曾临幸。朕向你承诺若一但你旦下皇子,朕必册封为太子,何如?”
好半天,床榻上才传来:“……若如此,臣妾就代未来的皇子谢过陛下了。”
床榻上的声音越来越低,似在絮语些什么,可是舒沅已经渐渐听不清了,不久又传出浓重而急促的呼吸声。
“舒沅姐,我们该出去了。”静懿碰了碰还在出神中的舒沅的胳膊。
舒沅这才惊起,和静懿一起躬身走了出去,带上殿门,臀部还微微做疼,她们也得尽快歇息去了。
不管怎么说,这一夜,总算还算平静的结束了。
长亭落日,夕阳熔融的余晖喷洒在依荷苑的一角,将这空寂的院落掩罩在一片虚幻的朦胧中。
“你在等我?”
身后,传来煜王的声音。
舒沅回头,来人依旧是一身紫色长袍,所不同的是,身上已去了斗篷,如冠玉般的面上,一双幽黑的眸子在夕阳下灿若星河。
“是的,我在等你。”舒沅道,“是因为宫内很多事情,很多人我越来越看不明白了,包括你。”
对方“嗤”的笑了声,背过手去,道:“宫内的事有谁又能完全看的明白,还是看不懂的为好。”
“……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觉得你的眉眼像我曾经认识的人……我……认识你吗?为什么我会知道来这里的路,每次总会不知不觉的走到这里?这究竟是哪里?依荷苑,好美的名字。”舒沅终于说出了憋在心里很久的话,问了一连串的为什么。
男子的眼眸也模糊了:“……是吗?像曾经认识的人……”
十一年前的往事在男子的脑海中渐渐铺开。
那一日也如今日般夕阳西下,他第一次见到她,那个注定是他命中的女孩……
他被一名唤作萧道成的臣子带入萧府的花厅内。
母妃在生他的时候便已去世,周遭人,文物百官甚至包括他的父皇都视他为不祥。只有萧丞相对他算善,曾经在他的父皇面前力保他,以使他不至于外送宫外抚养,尤其是眼前他的世子萧道成,对他更是百般怜爱,他喊他萧叔叔。
今日,他匆匆将自己带入府上,虽然不知道个中原因,但是,他信他。
到了花厅,萧叔叔唤来婢女:“花容,去把小姐带来。”
很快,那婢女就带来一个女孩。女孩看上去只有四五岁大,粉雕玉琢般,一双漂亮的大眼睛乌溜溜的看着他,煞是可爱。
萧叔叔拉过女孩,又拉过他的手,对女孩道:“馨儿,这是三皇子上官浩澜,他的母妃去了,以后你要多帮助他。”说完,又转头对他说,“殿下,这是小女若馨。”
“浩澜哥哥。”女孩甜甜的笑着,露出可爱的小酒窝,声音柔柔的,腻腻的,让人听着忍俊不禁。
萧道成微微蹙眉,斥道:“放肆,爹给你多次说过,要叫殿下。”
他笑道:“萧叔叔,没关系,她还小,就随她吧。”
“成儿!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突然,从侧厅大步走出一名长者,“竟然私自带三殿下到家里来!”
萧叔叔起身,争道:“父亲,现在朝中形势你是再清楚不过,只有我们萧家能给这个孩子臂膀,难道你要他一个失去母妃的孩子在那个残酷的后宫中孤立无援,平白丧命吗?!”
长者长叹一声,道:“成儿,若是爹爹不肯伸以援手,就不会上书,阻止皇上送这孩子出宫。可是,宫廷险恶,我们帮他只能如此,你和祁莲的事情若是让更多的人知道,我们萧家只有引火烧身啊!”
“父亲,这是莲儿最后一个心愿了。孩儿只想尽力替她完成……”萧叔叔单膝跪下,祈道。
此长者便是当时的宰府萧仕渊,权倾一时的老人。
……
依荷苑。
数十支五颜六色的烟花齐冲天际。
“真好看,真好看。”女孩仰着面,开心的蹦跳着,一手指着其中一朵烟花,“浩澜哥哥,你看那只白白的好漂亮,就像馨儿娘亲裙子上的兰花一样。”
“是啊。”他也附和着笑着,却是不安的看向远方,他知道,今夜不会平常。
果然,很快,天那边便响起阵阵的兵马声。女孩的脸色一变,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把抓起他的手说:“浩澜哥哥,我们快走。他们要来抓你了。”
昨夜一阵雨,一地泥泞。
女孩拉着他的手深一脚浅一脚,一路小跑,灵巧的绕开官兵,直往宫城外冲去。
“啊——”女孩一声惊喊。
护城河外,离萧家二十公里的距离,女孩脚下一滑便径直滑入河中。
“浩澜哥哥——”
这是他耳边女孩最后对他的呼喊。
……
“……你说什么?”舒沅听得对面这男子嘴中喃喃着说了句什么,却是听不清,便问了一句。
男子深深吸了口气,像是努力摆脱什么,朗声道:“没什么,我说过,这宫里的事情你知道的越少对你越好。你只消记得,敛锋芒,不信,不善!”
……
未央宫门口。
静懿远远的便看到刚回来仍旧若有所思的舒沅的手,急道:“姐姐,你怎么才回来,娘娘找你呢!”
“娘娘找我?”舒沅问,毕竟不是贴身侍女,皇后身边香儿会照料,为何急寻她呢。
静懿几步走下台阶,拉着舒沅的手:“是啊,娘娘说舒沅怎么没来,我想要她帮我梳妆。”
“梳妆?”舒沅重复着。
“是啊,我也奇怪,姐姐你从没在娘娘面前梳过,又是这个时辰点了,怎么她会突然点你的名去梳妆?”静懿边思考边道,“然后香儿就叫我去找你,找到现在才看到你回来。”
“……沉碧。”
这么一说舒沅心里就由底了。
之前,皇后特意设计让香儿跟她们两闹了矛盾,现在,香儿应是盯上她了。
“好的,我知道了。”她按了按静懿的手便往内走了进去。
静懿似乎也觉察出什么,接道:“姐姐,小心啊。”
“嗯,会的。”
未央宫内,屏风后,钱皇后懒洋洋的侧身半倚在一张雕花香檀贵妃椅上,身后,香儿在替她锤着背。而边上的三盆火炭盆不时的散发的热气使得殿内温度一下子比外面升高了不少。
“奴婢舒沅拜见皇后娘娘。”
听到舒沅的声音,半眯着眼小噙的钱皇后才缓缓睁开双目:“你回来了。”
“大胆奴才,到处找你都不见人影,一个人鬼鬼祟祟跑去依荷苑做什么?!”香儿怒目道。
“好了,香儿,听她说。”钱皇后不紧不慢的问道。
定了片刻,舒沅道:“娘娘,奴婢确是去了依荷苑,只是,个中缘由娘娘可否请让奴婢单独禀报?”
“舒沅,你要耍什么花招?”香儿警惕道。
“香儿,你先出去。”钱皇后已然从贵妃椅上站了起来,拂袖道,“这是本宫的寝宫,会有人敢耍花招吗?”
待看着香儿不甘不愿的走了出去后,钱皇后转身,重又坐回贵妃椅上,道:“有什么话就说吧,如果你有一句谎话,后宫这宫规可是不饶人的。”
舒沅双膝跪下道:“娘娘,今天奴婢确实是去了依荷苑,但是奴婢却是给娘娘跟未来皇子祈福去的。”
“哦?祈福?”钱皇后抬了抬眼眸,但是并未看过来。
舒沅从袖中拿出一串花链,呈出,道:“这是长生花串成的花链,奴婢刚进宫时曾听闻依荷苑中种了一株长生树,树上这个季节便会开长生花,人若戴了,可以得以与心爱之人长长久久。”
那是一串由数十多淡粉色小珠花缠成的花链,乍一看,如天然形成般。皇上刚刚许了钱皇后儿子为太子一事,舒沅现在又赠予这东西,恰好应景。
钱皇后果然来了兴致:“你过来,拿给本宫仔细瞧瞧。”
舒沅直起身子,站了起来,将那花链呈给了钱皇后手中。
抚摸着那一多多小珠花,皇后欣喜叹道:“果然是长生花,想当年先皇上官玄为了讨那宣华夫人欢心,特意让人从西域送来,想尽了千万种办法终于种植成功了这株长生树,没想到无人栽培的它现在仍能开花散叶。”
那是依荷苑的长生树,怎会没人去栽培它呢?舒沅暗想着,嘴上却是小心的问:“娘娘万福,长生树也为娘娘长成,自然有幸得此。何不试带一下呢?”
“好,那本宫就试试。”
钱皇后小心的从右手腕上取下一串檀香链,递给舒沅,然后再将那串花链戴到手腕上。
“娘娘,这串檀香链您一直在戴着吗?”舒沅忽道。
“怎么了?”正在欣赏手腕上花链的钱皇后抬眼道。
“娘娘您看。”舒沅双手一把掰开檀香链上其中一个珠子。
钱皇后怒道:“大胆!如何不经本宫同意擅自破坏本宫物品!你可知这是圣上赠与本宫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