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仆人在清扫着院落。
一片寂静,除了鸟儿清脆的晨鸣。
上官殷胥在院中练剑。
一招一式由起初的谦柔到长虹游龙,最后收剑,沉稳利爽。
看到他收剑,夏桃快步上去:“王爷,舒沅姑娘还未起。”
“知道了。”上官殷胥点点头,眸光却落在了舒沅院落的方向。
昨日,是他开的门。
“王爷,”见上官殷胥迟迟不得言语,夏桃以为他在担忧饮食,便赶紧接道,“冬梅已经把早膳准备好了,您要用膳的话现在就可以准备用膳了。”
谁料,那上官殷胥将拭剑的帕巾一扔,道:“给我准备快马——”说罢,扬长而去。
西郊。
马蹄声由远而近。
蜿蜒的山道上,马儿奔腾不住斯鸣,上官殷胥跃马扬鞭好不矫健。
这是一匹汗血骏马,当初,是父皇重登大宝西域所赠。父皇将它送给了他。
如今,这匹骏马已经从当初一匹马驹长成一匹高头骏马。
这匹马陪着他感情日深。
直跑的满头大汗之时,忽身旁一头骏马迎头超出。
那骏马上,同样一名与他年龄相仿的少年,头戴纶巾,一身圆领胡服打扮。超过他时,那少年冲他一笑。
那笑容颇有挑衅意味。
超过我?
上官殷胥确为不满。遂,重又扬起马鞭。朗声喝道:“驾!”
漫漫山道上,再次尘土飞扬。
两名少年,两匹骏马。一前一后,他有优良马匹,自是装备精良,他有非凡马技,令马儿四蹄如飞。
二人竟一时难分伯仲!
好容易,一前一后两声“吁”声。
马儿停止。
“我叫上官殷胥,敢问你是何人?”上官殷胥拱手相问,通过这次比赛,他对这位少年的马技佩服的不行,乃至不畏将自己的真实姓名报出。
“萧止长!”少年也并未为这名字所惧,也是不卑不亢的报出真名。
萧止长!
上官殷胥打了个激灵:“莫非你就是前朝左相萧仕渊之孙萧止长?”
“然也!”少年大方的承认。
上官殷胥欣喜:“你是否还有个姐姐叫萧若馨?”
“不错,我便是萧若馨之胞弟萧止长!”止长道。
这下,上官殷胥确定无疑了,他快速下马,拍了拍对方肩膀,道:“太好了!走,你姐姐等你等的好苦,跟我走,我带你去见你姐!”
大齐大顺元年三月十日。
天高云阔。
无比晴好的天空蓝蓝的如一枚玉璧。站在高高的城楼上,偶尔还能听到大雁的声音。
大齐宫墙的东门外整整齐齐的排列着无数锦绣马车,所有人都鸦雀无声,面容肃穆而悲呛。
她们是出宫的队伍,所送之人均为先皇未育子女之遗妃。
武宗上官浩澜“怜”众人孤苦,不应受那上吊殉葬之极刑,故以遣送为名,送众遗妃入天禅寺院。
传闻天禅寺院为高宗上官玄年间所建,是座皇家禅院。
院内环境优雅,僧侣众多。
专为皇亲贵戚讲佛说道之所。
可是,于这些多数只有二八年华的遗妃而言,青春比这所谓的佛啊道啊什么的都来的宝贵。故,对此,她们也就只能一笑而过了。
“对不起,让让,让让。”穿梭在人群中,舒沅在努力寻找着一人。好容易,她才看到那一身熟悉的红衣。此时的她已经在马车上,准备进入车撵之中。
“娘娘,娘娘。”舒沅远远的喊着,这么多人,让她找了许久,好容易找到人了,对方却已经上了马车。等她推开众人往前跑去的时候,对方更是已经启行。
还有,还有静懿——
想到此,舒沅继续在人群中奋力穿行。
今日,本是她随雍王上官殷胥进宫朝见的日子,却听闻这一惊天消息。
想到皇姐和静懿可能也在此列,她怎能安然?
可直到汗水淋漓,队伍启行之时仍旧未曾寻到静懿。
“静懿,你在哪里?”扶着城门边,舒沅泣道。
天禅寺院,晨钟暮鼓,佛号悠长。
萧素素来此已经整整一月了。
每天面对着泛黄了的经书卷宗,人在此,心却在彼。
那日,闻听入寺,她去找过他,那个声言过愿与她共享这大齐天下的男人,她问他,这是为何,要送她入寺做尼姑子吗?
他说,让她给他一些时间,她毕竟是先皇的遗妃,与他有叔嫂之辈分,他之即位本就非议众多,如果冒然纳她为妃,恐被天下人道疑。
如此,她便信他。
信他,她来到了这个地方,那日,看着三尺青丝陨落,她的心也在滴血。
上官浩澜,若不为斯,也不至此。
她不会忘记,第一次见到上官浩澜是在十二岁那年,成为上官裕侧妃的那天晚上。
众目瞩目下的她明眸皓齿,分外的妩媚,可是谁知她的心却在仇恨交织的边缘渐行渐冷。灯火阑珊处,她注意到了他,那个传闻中妖孽的男子。
眉宇中,同样的孤寂,同样的眸光将二人连在了一起。
省亲之行,她以路途遥远,随行护送为名,要他同行。
随着她的夫君上官裕的一口允偌,也种下了如今之果。
她知道,他从不会以她身为止,他的心在天下。
他知道,她更不会以侧妃为止,她的心在恨。
于是,二人便以共享这大齐江山为名,从此携手颠覆这祁家天下。
只是,她不知,他的目光早已落在自己的堂妹,那个唤作萧若馨的女孩身上。
那日,他告诉她,他想到了一个计划。
一个能足以实现他们所有愿望的计划,计划的执行者除了那个女孩儿,更无他人!
她问他,何以?女孩甚至连杀一只兔子都怕。
他却不以为意,说,因为,她姓萧,萧家的女孩儿身上总有与大齐的开国皇后萧艳艳身上一样的热血。
这个热血正则开疆扩土,邪则毁天灭地。
夜凉如水,颜色如靡。
她抚摸着他那张能将她瞬间燃尽的面孔,问:“萧若馨,萧仕渊的孙女,煜王的未婚妻。是因为这个吧?”
他笑了,笑的邪魅不羁:“你是情愿你身边酣睡之人是霍思思还是萧若馨?”
她选择了萧若馨。
“静空。”屋外,响起了她的师傅静远师太的声音,“有人找你,快出来吧。”
这个女人是前朝汉的一名公主,自大齐灭了汉之后,这个女人便进入了大齐后宫为婢,终身处女的她在高宗时期又自请来到了这家禅院修禅。
她常常以自身为标榜,要求她们所有的先皇遗妃向她学习,四大皆空,忘却所有的前程往事。她说,女人的华衣美服,从来都是女子的孽。君之宠爱,更是一切恶之源。
呵呵,可是,她能忘吗?
忘了,她就不是萧素素。
见她许久没应,对方又抬高声音喊了声:“静空,还不出来,出家人,不要让施主久等!”
这时,木门才缓慢的开启。
木门外,一女子婷婷而立。
女子,华衣美服,宫装盛行。
“舒沅?”她惊道。
不错,来人便是华舒沅,如今,武宗皇帝的贤妃,华贤妃。
“你来做甚,看我的笑话,看我在这里有多惨?”她说着,猛然关上了门。
“娘娘!娘娘!您开开门,舒沅有话和你说!”
不管对方怎么在门外喊,她都抵死不开那扇门。
往事已已。
除却他来,其他人,对她又有什么意义?
萧素素拒绝开门,见舒沅黯然回首。
静远道:“施主,您要见的静宜师傅如今在后院禅房小坐,老尼这就带您前去。”
舒沅点点头。
经过一条山间小道,一座经久未曾打扫,遍积灰尘,挂满蛛网的院落便出现在舒沅面前。
阳光被前院的一棵古树隔得很远,这儿便显得幽深潮冷。
静宜就住在这里?
舒沅记得曾经的静懿是个多么爱干净之人,怎么会住在如此地方。
静空师太的话却解释了她的疑惑。
“刚到这里,静宜师傅不习惯这里的剃度方式,拒不剃度。寺院这才采取了某些必要措施,将她安置在了这里。”
静空师太说的平静,舒沅却能想象到当日的场面。
一群光着头的老尼,围着这群只有十八岁左右的少女,挥动着手中的剪子嚷嚷着。
少女们拼着命的护着头,其实是那一头的青丝。
这些青丝实是女子的命!
女子以美为荣。
青丝便为女子筑起那一扇美的城池。
没了青丝,还让女子如何守卫自己心目中的荣耀?
“那静宜师傅呢?”舒沅问,推开那一扇破旧的木门,舒沅左看看,右看看。
静空也拧起了眉:“如果刚才还在这里,现在怎么会不在呢?”
“阿弥陀佛。”静空道,“贫尼让众姑子们去找找。”
“师太,这座禅院背后可是山?”舒沅问。
“然也。”师太肯定道。
脑子急速飞转下的舒沅恍然转身:“师太快去那里!”
……
后山。
静懿一个人定定的站立在山顶,山风吹来,青丝狂乱的飞扬。
她喜欢这里。
这里的风犹如十数年前那日。
给人以欲飞的感觉。
站在这里,她仿佛看到了当初父王的面容,还有母后,还有乳娘。
所有的面容在脑海中过了之后,却还是出现了那张脸。
那张令她今生都无法忘却的脸。
为了她,她入皇城,侍君王,曲意承欢于自己不爱的人,更失去了自己平生的第一个孩子。
可是,他留给她的仅仅只有这山间一所破旧的禅院。
她知道,这是她的宿命,她无怨无悔。
她不恨他,他救了她,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她怎能恨他?
她恨的是自己的命!
比她迟一步认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