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正大人闪躲的眼神也被龚大人瞧见了。龚大人的心狠狠一沉,忽然明白这件事情比现在浮出水面的情况还要复杂得多。
龚大人怕自己冒然处理这件案子惹来更大的麻烦,便拍了惊堂木,退堂。
事情刚浮出水面,眼看着就要水落石出,龚大人却忽然宣布退堂,吉安娘说什么也不肯让龚大人离开。
董蓉知道,龚大人毕竟是宗正大人的人,她们在这里闹也没用,只得走过去劝吉安娘。
吉安娘拉着董蓉的手就嚎啕大哭了起来,“王妃,吉安没有杀人,为什么龚大人要退堂?为什么?”
龚大人也意识到自己做得有点太过明显了,慌乱道:“你再这样闹腾,小心本官以扰乱公堂罪治你!退堂是为了把这件案子查得更清楚!来人,把这老妇人押下去。”
吉安娘激动起来,冲着龚大人哭诉:“你们把吉安抓起来了,他就是我的命,你们要告我扰乱公堂,还是要诬陷我杀人,都尽管来。吉安有事,我也活不成!”
董蓉一把抱住激动不已的吉安娘,苦口婆心地劝了好一阵才让吉安娘稍稍平息了一点。
回到中山王府,董蓉拉过吉安娘的手,“我之前说过,绿竹走了,以后我就是你的女儿。我不会让你和吉安有事的,我一定会想办法让吉安平安无事地出现在你的面前。”
吉安娘含泪点头,“董王妃,你的心意我一直都知道……一直都知道。你们也尽力了……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看到堂堂王妃,为了一介草民的性命而焦虑万分,我知足了。若是……吉安真的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会独活。吉安那么傻,到了九泉之下该找不到路的。王妃,我知道你一片真心,可是,今天我也看到了,宗正大人和那位龚大人是铁了心要算计我们,我心里明白的。你的心意,我也明白的。”
董蓉哽咽难语。
晨曦看到娘亲痛苦的样子,也跟着流泪不止。
又到了问审吉安一案的时候,董蓉依然陪着吉安娘来到刑部。
董蓉和吉安娘刚进公堂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皇太后。
皇太后看到董蓉也没有多少表情,依然正襟危坐,面色严肃。
宗正大人来时,也没有想到皇太后这次会来,微微惊讶了下,按着规矩行礼,接着到一旁的位置坐下。
每次审案的流程都差不多,就连龚大人问的话也都差不多,换汤不换药,有时候甚至连汤带药都是以前的。
就在龚大人不想再宣那两位村民时,皇太后忽然开口了,“哀家之前听闻有两个村民能证明那个叫吉安的人并没有杀人,哀家怎么不见他们?”
龚大人心虚地和宗正大人对视一眼,宗正大人却面色不改,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风口浪尖上的龚大人只好赔笑回应皇太后,“下官原本派人去请了那两个村民,可他们怕因为这件事情而惹上麻烦,所以就不敢来了。”
“荒唐!”
皇太后怒斥一声,接着感觉胸口有点疼,喉咙痒痒的,不禁咳嗽起来。董蓉十分关心皇太后的身体,可是公堂之上,也不能有所表现。只能在心里为皇太后捏了一把冷汗。
龚大人被皇太后忽然的这句怒斥给吓得浑身一颤,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后连忙整理好自己的状态。
皇太后接着道:“这件案子事关我大齐国三位官差的性命,事关我大齐国的国威,这两个村民怎么说不来就不来了?”
龚大人连忙附和,“是啊,这两个刁民实在太可恨了。”
“刁民?”皇太后很惊讶身为朝廷命官的龚大人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龚大人也意识到自己踢到了石头,慌忙解释,“太后娘娘,这两位村民之前明明已经来作证过一次了,现在又忽然不来了,岂不是把你我当猴耍?”
皇太后冷冷地扫了龚大人一眼,“龚大人是说哀家是猴了?”
龚大人紧张得浑身冒冷汗,他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呢?
“皇太后,下官不是这个意思,下官的意思是……”
“好了,”皇太后也不想听龚大人扯那些有的没的,继续严肃道:“若是你们善待作证的人,不给他们施加压力,他们怎么会害怕给自己惹上麻烦?不要以为哀家身处后宫就不知道后宫以外的事情。龚大人,今日哀家来这儿就是想看你是如何断案的。如果你秉公执法,不包庇任何一个人,哀家依然敬你是我大齐国的刑部大人。如果你徇私枉法……”
皇太后还没有说出后面的话,龚大人就已经吓得后背直冒冷汗了,连忙说自己不敢。
“审案吧,那两位村民之前所说的证词你们应当也记下了,就算他们不来,也应当还有别的证人或者证据。开堂!”
皇太后说完这话,便不再做声。
一旁的宗正大人虽然一直都没有说话,可也紧张得浑身冒汗,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朝堂为官,对腹黑中庸之道了解得颇为深刻,深知是不能在薄太妃和皇太后之间做选择的。可是近些年,他年纪大了,也以为皇太后年迈无能了,一时冲动,竟然选了薄太妃。
如今看来,皇太后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可那双眼睛依然犀利如从前。
龚大人还确实没有想到除了证人之外还有什么能够证明那个傻小子吉安杀了人,之前本来由宗正大人出面,让那两个村民落实吉安杀人一事,却没有想到这两个村民上了公堂,在提及关键地方时,却出了那么大的漏子。
而且,宗正大人在那两个村民回去的路上设好了埋伏,要将他们两扣押,谁料半路上忽然出来一个神秘的黑衣人,把两个村民给救了。
现在,根本找不到那两个村民在哪儿。
宗正大人一想到此就觉得头疼,后悔自己答应了薄太妃的话,和什么破弥勒教搀和在一起。这一下好了,和董蓉这个难缠的女人较上劲儿了,原本董蓉一个人就难以对付了,现在又来个皇太后。
董蓉见龚大人闪闪躲躲,还不忙着审案,便道:“龚大人,本宫本不应当多嘴的,可是本宫很好奇,为何我大齐国失了三个当差的,这三个当差的尸首却不知在何方。”
龚大人迟疑了下,回道:“这几日的天气也不小,一场案子审下来要耽搁不少的时间,难道你能眼睁睁地看着尸首在公堂之上腐坏?若是熏到了皇太后,你我可都担待不起。所以,本官就让人暂且把那三个官差的尸首埋了。至于三个官差是如何死的,本官也早已命仵作做了检查,所以王妃不用担心那三具尸首会说谎包庇吉安的罪行。”
董蓉道:“既然仵作已经做了记录,龚大人是否应当把仵作做的记录公之于众?这样我们也好知道那三位官差到底是如何死的。”
龚大人没好气地盯了一眼董蓉,更不悦地看了一眼宗正大人,若是早知道这件事情这么复杂他就不接手了。
那个傻小子吉安也真是的,明明只是一个傻子,要身份没身份,要地位没有地位,怎么就跟董王妃、皇太后这样的大人物有关联呢?
“董王妃,本官办案多年,自然知道讲记录公之于众,还希望董王妃能够尊重公堂。”
有宗正大人坐在公堂上,龚大人的底气还是有一点一丝丝的。
董蓉点头,“龚大人若真能如此,甚好。本宫也没有不尊重公堂的意思,就是怕龚大人办案太多,忙得焦头难额,反而忘了该如何办案。”
对于董蓉的话龚大人不再给予回应,这个女人不好惹,他还是不要惹好了。从一开始和她打交道,龚大人就没占到过一丝便宜。
龚大人命之前给那三位官差检查的仵作唤了出来,又把仵作之间做的记录拿了出来,还呈到皇太后那里,让皇太后过目。
皇太后细细地看了一遍,对那仵作道:“你做仵作多久了?”
所有的人都没有想到皇太后会忽然问这么一句,尤其是那仵作,忽然听到这个问题,一时间不知所措。宗正大人只交代如何写记录,却没有交代如何回答皇太后问的这个问题。
“怎么不回答哀家?”皇太后面色严肃,声音清冷。
董蓉这才注意到这位仵作,大约只有三十出头的年纪,眼神闪躲,神情慌张。董蓉虽然没来过刑部多少次,和仵作更没有打过什么交道,但是在大齐国生活了这么多年,董蓉还是清楚一点,仵作大多心思谨慎,临危不乱。
这位女子,看来大有问题。
“民女做仵作已经有……已经有……”
跪在地上的仵作吞吞吐吐,慌张地看向宗正大人,宗正大人冷着一张脸,一副完全不认识她的样子。
皇太后做出疑惑的样子道:“你只需要如实回答哀家的问题即可,吞吞吐吐的是为何?”
“民女做仵作已经有三年了。”
仵作说完,浑身都在发颤。支撑着身体的双手,颤抖不已。
皇太后更加疑惑,“哀家有这么可怕吗?还是说你根本就不是仵作?回答哀家,若是让哀家查出来你有什么猫腻,你承担得起后果吗?”
仵作连忙祈求,“求皇太后开恩,民女只做了一年的仵作,刚才是民女糊涂,一时慌乱说错了。”
皇太后看向龚大人,“龚大人,这位女子才做了一年的仵作,所以才会写出如此蹩脚的记录。”
皇太后又瞥了一眼女子,见那女子在看到宗正大人狠戾的眼神时,整个人像瞬间把魂给抽了一样,不知所措,畏惧地瑟缩成一团。
皇太后又道:“不过,身为一个只做了一年的仵作,能写成这样已经算不错了。”接着又对女子道:“下去以后好生跟着师傅学习,每五年,到哀家宫里来禀告你的情况,哀家要看到你没有浪费我大齐国的俸禄。”
女子不明白皇太后为什么要这么做,却也只得慌忙点头叩恩。
一旁的宗正大人心里闪过一道不悦,皇太后这么做不就是要他这位宗正大人无法对这位仵作下手吗?
每隔五年就到她的宫里禀报一次,那他还敢悄悄把这个仵作杀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