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世凯绝对不会允许敏绣与周宪章有来往的!
慈溪太后可以利用袁世凯的新军,牵制周宪章的章军。
两支颇具战斗力的汉人军队相互制约,慈溪太后坐收渔人之利!
慈禧知道,袁世凯的为人可不像周宪章,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回绝太后老佛爷的这门亲事,而且,袁世凯颇有政治头脑,岂能不知道与太后联姻意味着什么!哪怕他的大公子真的有了原配夫人,袁世凯也会命令他的大公子休了原配娶格格。
果然,袁世凯听说了太后的这门亲事,高兴得无以复加,袁世凯亲自带着袁可定跑到颐和园谢恩,向太后赌咒发誓表忠心。
消息传开,京城的大小官员眼睛都绿了,不知袁世凯祖上积了什么阴德,竟然能把“护国和硕格格”娶进家门,官员们纷纷跑到袁家登门道贺,个个都是羡慕嫉妒恨。
当然,直到现在,没有一个人想过要征求敏绣的意见。
在太后老佛爷看来,她做出的决定是无须征求意见的,哪怕是当事者本人。整个大清国都是老佛爷的,包括格格。
她只是派人来到旅顺,向敏绣通报这件事,催促敏绣立即回京与袁克定定亲。
敏绣难以抗命,只得匆匆赶回京城。
敏绣走了,周宪章心头怏怏。
也不知是怎么了,听说敏绣要嫁给袁克定,周宪章的心头空落落的。
周宪章不认识袁克定,不知道这个袁大公子人品如何,不过,周宪章还是为敏绣感到担忧。
谁都看得出来,敏绣的婚姻是一场政治交易。太后老佛爷要利用她,拉住袁世凯和新军,与皇上争权。而皇上,是敏绣的哥哥。
周宪章知道,敏绣貌似性格泼辣,可骨子里却是极其单纯。她嫁进袁家,怕是很难应付如此复杂的政治局面。
周宪章向段祺瑞施礼说道:“段将军,既然二位格格已经回京,在下告辞。”
“周提督且慢。”段祺瑞说道:“护国和硕格格有一封信,请周提督亲启。”段祺瑞说着,把一个火漆密封的信封,递给周宪章。
周宪章接过信封,冲着段祺瑞一拱手:“有劳了。”
周宪章和郭二杆原路返回黄金山炮台,来到中心地堡中,急急去掉火漆,摊开信纸,让郭二杆举着的火把,借着火把的光芒看去。
信纸上是敏绣的亲笔,字体刚劲,颇有男儿风范:“贼眼周宪章,别以为本格格出嫁了,你就没事了,本格格和你没完!咱们走着瞧!”
周宪章哑然失笑,这个火爆格格,率真得可爱!
“格格都说啥了?”郭二杆大字不识一个,瞪着信纸问道。
“格格说,她要和我过不去!”周宪章笑道:“没办法,我这条命是她救的,她要是非要和我过不去,我还不是只有认了。”
郭二杆一撇嘴:“女人就是小心眼,麻烦的很。咱们章军受了她的大恩,她就是要砍我们的头,我们还不是只能伸着脖子让她砍,她用得着说这些狠话嘛。”
周宪章心头一动,郭二杆的话有道理!
敏绣说的这些话,其实是废话!
而且,敏绣跟别的女孩子不一样,一向豁达,她和周宪章之间的过节已经解开了,就不会再纠缠着以前的事不放。
敏绣说废话,说明她说的不是废话,而是至关重要的话!
她这是在提醒周宪章——有人不豁达,有人要与周宪章没完没了!
敏绣临走,也没忘了提醒周宪章,他的处境并不好,要提防有人对他下黑手。
这几句话应该是这样的:“叛臣周宪章,别以为你当了提督,你就没事了,太后老佛爷和你没完!”
周宪章鼻子有些发酸,捧着信纸,面向西南方向,喃喃说道:“谢格格!”
……
第二天一大早,周宪章在章军弟兄们的簇拥下,来到码头上,镇北号炮舰早已等候在那里,管带吕天庆亲自在码头恭迎周宪章,炮舰上的水兵各就各位,只等周宪章登船。
端郡王载漪和驻旅顺各路清军将校也来到码头上,为周宪章饯行。
喧寒已毕,三声炮响,周宪章和郭二杆登船。
郭二杆的官职的旅顺守备,就是旅顺防御的总指挥官。不过,这次周宪章回朝鲜,姚喜不在身边,周宪章身边没个人,郭二杆就自告奋勇,跟随周宪章前往朝鲜。
镇北舰一声长鸣,缓缓离开码头,进入旅顺水道。
这条连接大海与港口的水道十分狭窄,前些日子,又有三艘日舰被黄金山炮台上的大炮击沉在这里,使得水道更加难行,幸好镇北号吨位小,吃水浅,进出水道倒也不是很困难,要是换了定远号这样的大型巡洋舰,恐怕进不了水道。
镇北号小心翼翼地避开水下的障碍物,很快驶出水道,进入茫茫大海。
一个小时后,黄金山炮台的身影消失在了海平线上,镇北号四周,一片碧波荡漾。
已经是初春季节,海面上刮起了温润的东南风,天空中万里无云,海面上波浪不惊,到处水天一色。
郭二杆被镇远号的将校们拉到船舱里喝酒去了。从去年六月到现在,郭二杆还没喝过一顿像样的酒,如今坐在舒适的船舱里,见到美酒佳肴,郭二杆的口水滴答,周宪章也不禁止。毕竟,兄弟们死里逃生一场,也该喝上一口了。
周宪章想起死去的弟兄们,没心情喝酒,一个人出了船舱,站在船头上,望着一望无际的大海,心头百感交集。
马上就要见到赵巧儿了。
当初,为了推掉敏绣这门亲事,把赵巧儿拉出来顶缸,说起来,这是利用赵巧儿,很有些上不了台面。可人家赵巧儿痛快地答应了,跟着周宪章,福没享受到,反倒是吃了不少苦,但赵巧儿始终无怨无悔。
周宪章突然对赵巧儿产生出无尽的思念,他恨不得马上就飞到赵巧儿的身边,把赵巧儿紧紧搂在怀里。
这大概就是爱情吧!周宪章心头涌起一阵甜蜜。
随即,又是一阵沮丧。
他感觉到胸口的炙热,那是仙子阿在作怪。
每当他想起赵巧儿的时候,胸口的仙子阿就会发热发烫,烫得他浑身难受。
姝儿不高兴了!
周宪章摇头叹息。活着的赵巧儿,死去的金姝,孰轻孰重,这是一笔糊涂账。
镇北号管带吕天庆来到了船头,施礼说道:“周提督衣锦还乡,光宗耀祖,可喜可贺,为何还要叹息?”
周宪章的军服已经破烂不堪,他又不愿意穿清军的军服,此番回朝鲜也不能穿得像个叫花子,所以,换了一身平民百姓的穿戴,打扮得倒也光鲜,有那么点衣锦还乡的意思。
这一路上,吕天庆对周宪章十分殷勤,把自己的卧舱让给了周宪章,饮食照顾得十分周到,态度也是极为谦恭。
“只是想起死去的弟兄,心中不安。”周宪章叹道:“吕管带,这一路上多费心了,多有叩扰。”
吕天庆殷勤说道:“哪里哪里,周提督是我大清国的一等功臣,举国敬仰。不瞒周提督,吕某这条镇北号炮舰太小了,两次海战都没能参加,别说是水师官兵看不起我,老婆孩子都骂我没本事。这下好了,周提督上了我的船,吕某能为周提督掌舵护航,等我回到家中,告诉我老婆孩子,周提督坐了我的船,嘿嘿,他们一定欢喜得很,去告诉街坊邻居,他们一定对我吕家另眼相看。”
这吕天庆倒也会说话,这几句马屁排得不露痕迹,周宪章摇头苦笑,转移了话题:“此去安州,大约要多长时间?”
吕天庆说道:“此去安州,向东经长山群岛,穿过长山海峡,进入黄海北部海域,再往东,就是西朝鲜湾,过了大和岛,就到安州了。如果一切顺利,明天一大早,就能到达安州。”
周宪章点点头:“吕管带辛苦了,还请尽量开快些。”
吕天庆笑道:“周提督领兵在外,多日没见到夫人,自然是归心似箭,请周提督放心,卑职争取今天午夜赶到安州。只是,此处风大,还请周提督回舱内歇息,这航行之事,卑职一定尽心。”
吕天庆说的客气,周宪章只得离开甲板,回到船舱中。
郭二杆还在隔壁的船舱里喝酒,他是个海量,这么长时间滴酒不沾,也够难为他的。
周宪章靠在卧床上,在海涛声和轮机的轰鸣声中,沉沉地闭上了眼睛。从旅顺开战到现在,周宪章就没睡过安稳觉,现在轻松下来,这一倒下,就睡得死沉。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寒风扑面而来,周宪章不由得打了个哆嗦,睁眼一看,只见舱门大开,一股凛冽的海风从舱门吹了进来。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阵阵海涛声,在船舱里回荡。
周宪章心中诧异,没有了轮机的轰鸣声,莫非已经到达安州了?
周宪章急忙跳下了卧床,匆匆走出卧舱,上了甲板,却见一轮红日在西边的海平面上,天色黄昏,四周是一片汪洋,根本就没有陆地的影子。
周宪章大吃一惊,镇北号在大海中停机了,正在随波逐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