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寄北心中暗道:什么人好大的气派?
随即,他脑海中重温了“大冢宰”三个字,豁然省悟,忖道:原来是宇文护驾到了,怪不得百姓们如此恭维惶恐,看来这位权倾朝野的大冢宰在北周真是如日中天,架势大的了不得,只怕作为皇帝的宇文邕也不过如此吧!
刘寄北正要扭回头去看,却被杨坚一把拉住,带着伽罗走到了一旁,躲在人群后面,只听杨坚低声说道:“大哥莫要显得突兀,引起宇文护的注意可不是什么好事。此人心胸狭隘,手段狠辣,对待英雄好汉,能用则用,若是觉得不能为其所用,定会以阴毒手段除掉,我等还是少惹他为妙。”
伽罗嘟噜着小嘴,不满的说道:“身为一国重臣,如此的耀武扬威,料想也不会有多少心思能用到国家社稷上。”
她的话顿时惹来身前百姓的注意,骇得杨坚连忙封住了她的嘴,低声责道:“祸从口出,你还是少言为佳!”
伽罗嗔怒的咬了一口杨坚堵住她嘴巴的手掌,痛得杨坚闷哼一声,赶紧松开了手,随后便听得伽罗气鼓鼓的说道:“下一次你再不让我说话,我便咬掉你的手!”
杨坚无奈,知道与她争论徒找不快活,于是,转过了头,向着官道望去。
伽罗见到杨坚不再理她,禁不住有点后悔,暗道:看来他是真的生气了,要不然脸色不会那么难看。
她心中虽这般想,可终究有着女儿家的矜持,佯装无所谓的回过头望着官道。
刘寄北并没有注意杨坚和伽罗之间的事情,眼望着官道,内心之中深深地受到了震撼,他实未料到宇文护的排场竟然能有这么大。走在最前面的是两列雄赳赳骑着健马的缓缓行进的羽林军,看人数不下百人,每人都身披黑色的披风,手中高举着旌旗,腰间则挂着清一色的环首刀。骑兵之后,数十名彪形大汉簇拥着一辆牛车慢慢驶来。牛车上面悬挂着一幅醒目的黄罗伞,不用猜也只里面坐着的定是宇文护。而在牛车之后,数百名羽林军整齐的排成四列,披坚执锐的紧紧步随着牛车。
刘寄北眼光掠过面前缓缓驰过的羽林军骑兵,目光锁定在由远而近的牛车上,心道:早就听说宇文护虽然名义上是一人之下,实则为一国之主,照着眼前的排场来看,此言并非空穴来风。
杨坚附在刘寄北耳边轻声说道:“大哥你看,那辆黄罗伞下覆盖的牛车就是宇文护的坐具。此人每一次出行极尽铺张之能事,甚至于比皇上还要奢华,大周之内也就仅此一人而已。”
刘寄北轻轻点了点头,叹道:“贪恋虚荣,人之常性,只是如他这般过分招摇,恐怕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啊!”
随后,他奇道:“牛车前后这些羽林军虽然气势汹汹,我看也只是虚张声势而已,但是护卫牛车那些汉子一个个身手矫健,气度深沉,看起来倒不似好相与的。”
杨坚低声道:“大哥好眼力,那些汉子的确不好惹。”
他眼望着不远处的牛车,语音顿了一顿之后,叹道:“宇文护这人虽然嚣张跋扈,可并非全无头脑,他知道得罪了很多人,包括朝中的一些权贵,其中想要他性命的大有人在,为了提防不测之祸,他一方面笼络了很多朝中高手。据我所知,比较有名的当是‘无鞘刀’独孤楷。除了此人之外,还有侯氏双杰,哥哥叫做侯龙恩,弟弟名叫侯万寿,这俩人俱都使得一手好枪法,尤擅联击之术,俩人双枪合璧,鲜逢敌手,在长安城乃是大大有名的人物。另外,宇文氏中的锐将宇文宪也和他走得颇近,包括卫国公宇文直、中外府司录尹公正、袁杰等人也是甘为驱使。”
伽罗忽然插嘴道:“宇文宪这个人我倒是颇有耳闻,据说此人天生神勇,可力挽奔马,擅使一条镔铁棒,万人莫敌,年不及弱冠,便已立下赫赫战功,被封为齐国公,号称宇文一门中的第一勇士,只是此人师承神秘,不知道在哪学得那一身高强的本事。”
杨坚低笑道:“没想到你还知道这些事,这可是我始料未及的。”
伽罗一改娇蛮,对着杨坚嫣然一笑后,轻声说道:“我知道的也只有这么多,定然是比不上你了!”
杨坚看到佳人巧笑倩兮,软语称赞自己,禁不住心里异常高兴,不自主的脸上带出温柔,回敬了佳人一个灿烂的笑容。
他接着刚才的话题,侃侃说道:“宇文护在朝中丰满自己的羽翼的同时,也不忘招揽一些在野的能人异士,其间最为有名的是一个叫做强练的人,此人虽然总以一身道装露面,但是言行举止却与沙门大相迥异,不仅喝酒吃肉,更是常常口出诳语,一点都没有出家人的那种清心寡欲。不过,这人却有着非凡的能为,常常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一身的武学神鬼莫测,就连一向眼高于顶的独孤楷也对他敬而远之,每每看到他时便避了开去。”
刘寄北的目光一直注意着逐渐走近的牛车,他听到杨坚说到这里,禁不住侧过头来,蹙起眉头问道:“若真如你所言,这个叫做强练的人倒是有些意思了,不知此人来自于何处?”
杨坚叹道:“这个我可就不知道了。”
刘寄北淡淡的“咦”了一声,转回头,见到一并大汉簇拥着牛车已是快到了青门桥,奇道:“围着牛车的那些大汉一共有三十六人,个个杀气颇重,彼此间似乎有着一些默契,不知都是些什么人?”
杨坚低声答道:“大哥观察入微,这三十六人本是月氏人,曾经是盘踞在六盘山上巨盗,号称三十六天罡,人人使得一手好陌刀,横行于甘、凉之间,干的尽是打家劫舍的勾当,就连官军对他们也无可奈何。不过,据听说他们得罪了另一伙更加强悍的马贼,为了躲避追杀,不得已来到了关中,也不知宇文护用了什么手段,就在几年前,竟然将这些煞星网罗到了自己身边,作为了贴身护卫。”
刘寄北心中感叹:杀人如麻的巨盗,只因当官的一句话,便可前责尽去,摇身一变,成了名正言顺的官家中人,这样的世道如何能好!
刘寄北没有将心里的话说出来,因为他明白,这些话说与不说都没有什么用处,况且他此时真想看一看北周的第一权臣到底是什么模样。
眼见着牛车驶来,他眨也不眨的盯着,可是由于车帘紧闭,竟然不能窥视其内,禁不住暗觉失望。
伽罗低声嘟囔道:“一看这宇文护便是心思幽暗之辈,紧着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唯恐遭了别人暗算。有什么了不起的,别人想看你生了什么模样?我却不稀罕呢!”
她话音未落,忽听宇文护等人来时的方向有人高喊:“圣驾回京,一众人等避让!”
众人愕然,大都朝着声音的来处望去,就连本将行驶到青门桥上的牛车也戛然而止,只见车帘一挑,探出一个人的头来。
刘寄北的眼睛一直盯着牛车,虽然也听到了什么“圣驾回京”的话,却没有如其他人一般探寻声音的来源,眼见着牛车里探出的人头,恰被刘寄北瞧个正着。
他看得清楚,那人头戴缁布冠,生了一张四方脸,面色微黑,浓眉虎目,不怒而威,颌下留着黑色的须髯,虬结弯曲,倒是又多增了几分粗犷。
驾驶牛车的家奴见到那人伸出头来,连忙跪伏在车旁,静待着那人指点,却见那人只是低声说了一句话,然后将头缩了回去。
家奴急冲冲的由地上站起,轻快的跳上了牛车,发出一声唿哨,挥起牛鞭,“啪啪”几下落在了牛屁股上。
只听驾车的牤牛先是发出“哞”的一声吼叫,紧接着奋起四蹄,拉着牛车驶上了青门桥,径直奔着青门而去,丝毫没有理会那句“一众人等避让”的话。
牛车进入到了青门,尾随其后的四列羽林军也鱼贯踏上了青门桥,不急不缓的往长安城中行进。
刘寄北看到了这里,已然知道坐在牛车里的人定是宇文护无疑,心中暗道:此人当真是无所顾忌,丝毫也没有把皇帝放到眼里,如今威风倒是威风了,只不知这个威风劲儿能持续几时啊?
刘寄北虽是樵夫出身,但他有一个学识渊博的好妻子,有萧若幽在旁熏陶,刘寄北也是粗通文墨,对于一些历史掌故并非全无知晓。看了宇文护嚣张跋扈的派头,不禁让刘寄北想到了董卓、何进一类的枭雄人物,他心中有着些许感慨,已是在所难免的了。
忽听杨坚气愤的说道:“宇文护特也大胆,竟然对圣驾的到来毫不理睬,如此行径真是令人发指。”
刘寄北随着身前的百姓慢慢的跪了下去,眼光去锁向了东边的官道,但听铃声涌动,蹄音如潮,禁不住疑惑地问道:“据听说,如今的大周皇帝宇文邕一向节俭,怎的出行也是这般奢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