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文程说斩断林纯鸿的战马来源,就足以制止荆州图谋辽东,这点让皇太极大为吃惊,愣了愣,问道:“这是何理?”
范文程回道:“皇上,奴才先做个假设,如果林纯鸿拥有战马三十万匹以上,明廷、大清和荆州,将发生什么变化?”
三十万匹战马?足足十五万以上的如骠骑军和龙武军般的精锐骑兵?
皇太极想想就头脑发麻,出于本能,皇太极觉得这不可能,脱口道:“林纯鸿怎么可能养得起十多万骑兵?”
范文程肯定地答道:“皇上,林纯鸿养得起!”
皇太极用疑惑地眼神看着范文程,不知道范文程为何突然转了性,居然直言己非。
且听范文程接着说道:“在我大清,养兵,最为昂贵者乃重甲;在明廷,养兵最为昂贵者,钱粮;而在林纯鸿处,最为昂贵者,却是军饷!据奴才所知,荆州军中,一月军饷,平均下来,一人几乎高过五圆!也就是说,一个月,林纯鸿支付的军饷,就远远超过一百五十万,一年将近两千万!相比较军饷开支,什么粮草、什么铠甲,皆是细枝末节!”
一个月军饷就超过五个大圆?
皇太极忘却了人君风范,张大了嘴巴,几乎合不拢。
范文程不敢看皇太极的眼睛,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因此,相比较军饷,区区养马的费用,也是细节末节!所以,奴才认为,林纯鸿绝对养得起三十万匹战马!”
皇太极默然半晌,方慢慢地说道:“就当林纯鸿养得起吧。”
范文程道:“林纯鸿有了十多万精锐骑兵,我大清大规模机动作战的优势丧失殆尽,恐怕在辽东也难以立足,非得被逐进深山老林不可!”
皇太极点头表示赞同这个假设。
范文程受到鼓舞,慨然道:“所以,奴才认为,仅从军事而论,林纯鸿当前最大的困境在于战马不足!奴才所知,林纯鸿在河南南阳有个养马基地,后又在济州岛建了个养马基地,两地地方都过于狭小,所出产的战马尚不足以弥补两个骑兵军的消耗!据王登库传来的情报,龙虎军和骠骑军到现在,还没有完全补足战马!”
皇太极的心一下子热切起来,换了个姿势,对范文程说道:“你站起来说话吧!”
范文程诚惶诚恐,扣头道:“奴才不敢!”
皇太极怒道:“要你站起来,就站起来!”
范文程战战兢兢地站起身来,哽咽道:“谢皇上恩典。”
皇太极不耐烦地说道:“你接着说。”
范文程赶紧说道:“而且,这还是林纯鸿能够通过宣大一线获取战马的情况下!所以,奴才认为,只要阻止蒙古人继续售卖战马与林纯鸿,奴才估计,恐怕到年底,林纯鸿的两个骑兵军也无法补足足够的战马!”
皇太极心里大呼痛快,自己苦苦思索数日的难题,居然被范文程一语道破。
皇太极赞赏道:“诚如范章京所言,只要斩断林纯鸿获取战马的来源,林纯鸿就不大可能在辽东展开大规模行动。即便强行展开,也非得被我大清精骑拖死不可!”
皇太极情知范文程乃想十句说一句的主,下意识地问道:“范章京有何策阻止蒙古人售卖战马与林纯鸿?”
范文程道:“据奴才所知,卖战马与林纯鸿的,有敖汉、奈曼、苏尼特、乌珠穆沁四部,皆察哈尔部余孽。这四部不仅售卖战马与林纯鸿,还大肆售卖羊毛与关内商人,财货聚敛颇为可观,实力壮大非常快,其他蒙古各部,尽皆眼红,颇为嫉恨,不如联合蒙古各部,共同进攻敖汉等部,所劫掠之财货,可补我大清之不足,又足以斩断林纯鸿战马的来源,还可以消弭蒙古方向的不稳定因素!”
皇太极大喜过望,站起身来,携着范文程的手,赞道:“此乃谋国之言!”
范文程涕泪皆流,哽咽道:“奴才驽钝,不敢当皇上之赞。”
皇太极哈哈大笑:“你什么都好,就是有点扭扭捏捏!朕再给你的方略加上一条,联络李自成,将大明搅个天翻地覆!”
范文程愕然,皇太极冷笑道:“据报,河南、陕西今春几无雨,届时必然饿殍遍地。李自成就是一把火,走到哪里,就会点燃一片!有了李自成兴风作浪,估计明廷和林纯鸿都会焦头烂额,顾不得与我们作对。”
范文程惊问道:“但是李自成目前还隐藏在秦岭之中,入陕之路被刘国能堵得死死的,连找到他都不大可能,更别谈支助了!”
皇太极道:“我们自然找不到,那帮商人却是无孔不入,定能完成我们所托!”
说着说着,皇太极的脸色变得阴沉无比,用冰一样的语气冷冷道:“李自成就是撬动时局的杠杆,我们就是撬的人,李自成需要什么,我们都竭力满足,直到关内大乱为止!”
言毕,皇太极下旨道:“令范永斗、王登库即刻至沈阳!”
……
与满清来往密切的晋商,共有八大家,其中以范永斗和王登库实力最为雄厚,也最得皇太极看重。平日,皇太极也是将范永斗和王登库作为晋商的代表,分派任务后,再由范永斗和王登库与其余六家协调。
皇太极的命令下达之后,不到十日,王登库滚爬至皇太极面前,范永斗却不见人影。
皇太极问何故,左右答道:“范老板说生意繁忙,抽不开手!”
皇太极大惊,立即令人查探范永斗在辽东的产业。不到一天,左右汇报:“范永斗在两月之前已经偷偷将产业转移一空,目前就只剩下一个空架子及几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伙计!”
同时,索尼的汇报也紧跟而上:“已经有三个月未见范家的货物进入辽东了!”
范永斗已经叛变无疑!
皇太极大怒,严厉斥责索尼办事疏漏。索尼战战兢兢不敢言。
多尔衮面壁多日,一些问题一直苦思而不得解,现在听闻范永斗叛变后,陡然之间恍然大悟,在皇太极面前进言道:“皇上,当初我大军毁边墙进入关内,再至山东,耗时不过月余,为何林纯鸿就好像知道我们会进入关内一般,在一个月之内完成筹集钱粮、调兵,现在思之,定是范永斗走漏了消息无疑!”
皇太极更是怒火滔天,咬着牙发誓道:“定要让范永斗身败名裂,身死族灭!”
……
皇太极恨不得将范永斗挫骨扬灰,顺带着,他看王登库也极不顺眼,总觉得王登库表面一套背后一套,遂密令索尼暗中监视王登库。
不过,鉴于范永斗一夜之间放弃了在满清的全部利益,皇太极急切之间也没有可用之人,只好将联络李自成、商谈合作事宜的重任委托给王登库。
王登库听闻最大的竞争对手叛变,自己成了皇太极唯一倚重的关内商人,一时沾沾自喜,对皇太极提出的忙不迭地答应,并拍胸应诺:不要说粮食、武器,就是皇上想将精锐送入李自成军中作战,也尽管放在奴才的身上。
看着王登库喜滋滋地出宫而去,皇太极对索尼说道:“范永斗可耻地叛变,目前八大家只剩下七大家,以后重点扶植靳家,让两家互相争斗,我们从中渔利……”
当皇太极、多尔衮将南侵消息走漏的源头追溯至范永斗头上时,正巧,星拱楼内,林纯鸿正咬牙切齿地对高龙说道:“给我查!就是把大明掘地三尺,也要把叛徒查出来,挫骨扬灰,以儆效尤!”
当初多尔衮突然撤兵,致使神机军团、神卫军团损失惨重,林纯鸿早就怀疑出了内鬼,令安防司及军情司分头查办。安防司和军情司首先将目标对准了内部,接连查证数月,一无所获。
高龙旋即将目标对准了女真人在大明的情报网。虽然高龙知道女真人有一条网,但具体是谁,如何运作,军情司知道得并不多。
真要从茫茫人海中查出泄密之人,可谓大海捞针,但高龙还是面无表情地道了声:“诺!”
看着高龙波澜不惊,连面皮都未动一下的表情,林纯鸿心里暗自点了点头。作为荆州的情报头子,不能为情感所左右,唯一能决定他们判断的,只能是事实,这是情报人员的最基本素质。
高龙离开星拱楼不到一刻钟,又返回求见,让林纯鸿颇觉得狐疑,问道:“发生了何事?”
高龙将节略交予林纯鸿手中,道:“范永斗断绝了与鞑子的一切联系!”
林纯鸿吃了一惊,双目盯在节略上,看完之后,皱眉沉吟道:“这事也太突然了,范永斗怎么突然就放弃了这条黄金商路?”
高龙道:“现在已经查实,范永斗分别于去年腊月初八、今年正月初三、三月二十一见过陈奇瑜三次。而范永斗秘密从辽东撤回要员的时间是二月二十。如此看来,范永斗断绝与鞑子的联系,应该与陈奇瑜有关联!”
“陈奇瑜?”一个大佬级的人物,跃入林纯鸿的脑海:“陈奇瑜近段时间都见过谁?”
高龙依然面无表情:“人手不足,以前未派人手监视陈奇瑜。”
林纯鸿皱着眉头下令道:“从现在开始,密切监视陈奇瑜,一有情况,马上汇报。”
高龙应声道:“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