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有染

666我可以等

卯时初刻,仪仗自宁国公府出发。

按规矩,婚礼要在晚间举行,然而因为是御前大婚,轩辕尚身份贵重,要行数不清的仪式,而第一项,便是拜见国主。

婚车出了大门,洛雯儿忍不住挑开窗帘张望。

正常情况下,嫁入公府的姬妾要提前入府,待到他们礼成回来再行家礼,这个时辰正是入门的时刻,可是……

肩头多出一只手,将她温柔却执着的拉了回来。

“你的计划落空了,”耳边有个声音淡淡道,带着笑意:“她们都被我辞了……”

“轩辕尚,你……”

气息忽然逼近:“我只想要你……”

看着他光彩迫人的眼睛,洛雯儿忽然觉得气息一滞,急忙向旁边躲了躲。

可是他揽着她,不见使力,却令她动弹不得,属于他的冷梅之香淡而清的萦绕鼻端。

而他亦没有侵犯她,只是将下颌抵着她的鬓角,眸子看着那只颤颤巍巍的步摇,口中喃喃:“阿云,我今天真高兴,真高兴……”

轻嗅她发间清香,又忍不住搂了搂怀中的柔软,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叹息般的说道:“我不需要太多,你只要让我能够这样抱着你,看着你,一辈子守着你,便好……”

洛雯儿鼻尖一酸,一下子别过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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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国公府的仪仗以从未有过的煊赫,缓缓驶过雪陵国都的主街道。

十月深秋,对于雪陵而言,已是滴水成冰,更何况,此际尚未天明。

但是街道两侧挤满了人,皆穿着厚重,踮脚张望。

人声打蒙着厚重帘幔的车窗钻进来,皆是对轩辕尚的敬仰与赞赏。

洛雯儿不禁想到,当年她随千羽墨前往涼阈,亦是这般百姓夹道,然而听到的却是……

不同的评价,却是同样的成功,可是那个人,为什么总是得不到该属于他的赞誉?

又有人嚷着,要见一见宁国公夫人的真颜。

轩辕尚便笑,然后撩开车帘嘱咐了从人。不一会,洛雯儿听到外面有人欢呼,想来是撒了金银,引得人们疯抢。

他从不张扬浪费,如是,倒真是开心的。

只是他越开心,她就越难过,越发慌。她觉得自己是个骗子,在骗取一个人的真心。而当他将真心交给了她,她该怎么办?

原来事情并不像她想象的那般简单,她能算准自己,却永远算不准他人。

她已是负债累累,她不想亏欠更多,可是……

手被一只宽大的掌握住,温暖的掌心立即包裹了她的冰冷。

“不要想太多。我所做的,只是因为我开心,若是没有你,我尚不知我也会这般快乐。所以,你给予我的,已经很多。若是你一定觉得欠了我什么……”他的语气顿了很久:“我可以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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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乐奏鸣,带着雪陵特有的高贵与清傲,铺开一片香梅雪海。

轩辕尚搀扶着洛雯儿下了车,立即有礼官迎上来,恭敬施礼,引路前行。

“娘……”

洛雯儿方要举步,就被豆豆拽住了裙裾。毛毛站在一旁,抿着唇,一双黑亮的眸子墨玉般的深沉。

这个孩子,总好像有什么心事,却又问不出。

洛雯儿皱了眉,捏捏女儿系了一圈明珠的小髽鬏:“豆豆,怎么了?”

“娘,”豆豆忽闪着眼睛:“你嫁给大爹了,今后是不是就要同大爹一起睡了?”

噗……

所有人皆脚下一个踉跄,就连轩辕尚都有些绷不住,足智多谋的人物一时竟不知如何化解尴尬。

毛毛牵起豆豆的手:“我就知道你嫉妒娘。不过不用担心,待到将来,哥哥给你找个比大爹还好的人!”

“会有吗?”

“当然有……”

“对哦,我要嫁给……”

“你看章矛哥哥怎么样?”毛毛及时堵住豆豆那句“亲亲的爹”:“他会变戏法……”

这回轮到章矛尴尬了,因为他又看到轩辕尚阴沉了脸。

章矛心里想,就算你让我娶,我还不乐意呢,谁愿意摊上你这么个恐怖的老泰山?

然而因为距离大殿尚远,便有人开始拿章矛打趣,方才的尴尬倒是被忘了。

轩辕尚赞赏的瞅了瞅毛毛,毛毛却淡淡一笑,别开目光。

这小子有些古怪。

不过当是因为知道了千羽墨就是自己的亲爹,如今,娘亲就要嫁给别人,心里总归有些别扭吧。

再深深的睇了他一眼,转头,仿佛很无意的握住了洛雯儿的手。

洛雯儿立即要挣开,却听他道:“毛毛似乎有心事,待回去后,我跟他好好谈谈,或许……”

迎上她有些感激的目光,笑了笑:“这孩子很聪明,上回秦大学士见了,连声称赞。那老古董,何尝赞过什么人?我想,等忙过这段时间,就请秦大学士给他开蒙。秦大学士为人方正,学富五车,毛毛若能师从于他,将来……”

手掌得了她颤颤的一握。

她虽不语,他却知,这是她的感谢。

回握她的力度,感受那份真实,心中不觉暖意融融:“你我,何必言谢?”

“宣华殿到——”

“宁国公携夫人驾到——”

一声声传唤递进去,又遥遥递出,整个王宫顿时为之肃重。

二人亦立即肃了神色,庄严迈进。

大红蹙金绣百蝠的裙裾一层层的没了滚金边深红地毯上的雪莲,又一圈圈的绽放在下一朵雪莲之前。

四围很静,静得让人仿佛觉得行走在一个漫无边际的空间。

不过也好,她当真希望这只是一场梦,那么,就让她这样毫无尽头的走下去吧。

然而手上传来温度。

她恍惚抬了头,对上一双关切的眸子。

等等……他穿了一身大红,他卸了平日里的庄重穿了一身大红。

是了,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可是她……可笑,她怎么直到现在才注意到他衣服的颜色?

此刻,他正牵着她的手,两只同样鲜艳的袍袖紧紧靠在一起,于行动间微微摆动。

曾几何时,也有一个人着这样一身喜庆,站在只属于他们的福地洞天里,等她……

而那时,她亦是一袭红衣。那衣裙很轻很薄,像云一样覆在身上,轻轻的飘着……

她忽然想回头。

她知道,今天的裙裾也很长,她想知道,这裙裾是否也铺开一道绵延不断的红,在茵茵绿草上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