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有染

572试一试?

章矛觉得主上不正常,非常不正常。

自打从街市上回到别院,就坐在椅子上,对着墙上的影子傻笑。

主上不大会笑,此刻不过是动动唇角,可他觉得那就是傻笑。

为什么?因为那个叫洛云的女人?

是了,不是一同过十五逛花灯了吗?主上还给人家买了朵花,亲自戴在人家头上,那表情,那眼神……

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倒不是说主上的神色有何不妥,关键是,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主上。怎么说呢?就好像一块石头突然开了花,不是惊喜,就是惊悚。

当然,主上也该对女人动心了。

作为世子,乃至现今的宁国公,主上也不是没有女人,只是,何时见他对女人笑过?何时见他对哪个女人有这样的柔情?她们对于他,只是女人而已。

可为什么偏偏是洛云这个女人?

她是千羽墨的女人,主上不会不知,就包括那两个孩子,都是千羽家族的人。

当然,作为一个女人,即便在宫中待过几年,也不过是个女人,而且明显是主上奔着人家去的,人家根本就没打算搞什么阴谋。

关键是,她跟过别人,还带着俩孩子,主上这样的人物,怎么可以……

老国公虽然把一切都交给了主上,可若是知道主上迷上了这么个女人,还不气死?而且自己一直跟着主上,老爷子就算不忍心为难主上,还不把他打个半死?

而且主上……主上到底寻思什么呢?他当真看上了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有什么好?长得是挺不错的,可是倾国倾城的人有的是,他就不相信见过南宫绾和湖阳公主的主上会觉得她是国色天香。而且,就算好看又怎样?她年纪也不小了,还能灿烂到什么时候?再说,她对主上总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主上是哪根筋不对了,偏偏要去碰那一鼻子灰?

越想越气。

而这工夫,主上已经“梦游”到花架旁,对着上面的一盆兰草出神。即便只看个后脑勺,他也知道主上的表情定然极其梦幻。

他终于忍不住了。

上前一步:“主上……”

话音戛然而止,因为主上的指间正拈着一支茉莉花团簇的绢花。

他认得,就是十五那晚主上簪在那个女人发间的。

送出的东西当然不能收回,然而此刻,这支绢花竟然出现在主上的手上,说明了什么?还不是人家不领情给丢出来了?

一时之间,他真怀疑那个女人是不是在欲擒故纵。

“主上,章矛跟了您这么多年,虽说算不得您肚里的蛔虫,却也比旁的人多了解主上几分。可章矛现在不明白,主上这是怎么了,朝廷尚且不稳,主上却耽搁在此,老国公几次来信,主上都不肯归,难道,难道……”咬咬牙:“那个女人有什么好?且不说她跟过人,又有两个孩子,就算早几年,也轮不到她!主上,老国公给主上挑的贵女有什么不好?不仅温柔漂亮,还对府上有助益,可是您……”

他语气一阻,待到轩辕尚移开目光,方恢复呼吸。

轩辕尚继续欣赏手上的绢花,仿佛自言自语的说道:“我这一生,从未在乎过什么人,什么事,如今,我想试一试……”

试一试?

就这样?

章矛有些傻眼,然后便见主上将绢花插入盆中,负手而去。

他望望主上的背影,再看看那支绢花。

碧叶素花,相映成辉。

窗子没有关严,于是有风吹过,拨弄着细长的叶子,又携着院中的梅香,淡淡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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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历二百年的上半年,平静而安然,对于洛雯儿而言,尤其如此。因为那个让人心烦的家伙终于走了,毛毛和豆豆倒是闹过一阵,不过她故技重施,炮制了几封书信,成功骗过了两个小家伙。于是每日晚饭后,俩人不再出去淘气,只一左一右的坐在门槛上,对着行人时而走过的小路,托腮凝视,小嘴喃喃:“爹都走了这么久,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这一日,洛雯儿正在洗碗,俩孩子尖叫着冲进来:“娘,娘,爹来信了,来信了!”

她心中暗笑,然而转了身,忽见毛毛和豆豆的手里各举一个信封,不禁有点懵……她每次都只写一封“回信”,最近愈发编得艰难,因为那些肉麻的话,自己想想就牙酸,如今怎么会平白多出一封?

看上面的收信人,的确是“洛云”二字,只不过一封字体飘逸,是她努力模仿那人的成果。不得不说,在孩子们的逼迫下,她的字大有长进。而另一封,笔力雄浑,铁画银钩,端的是个陌生。

她皱了眉,不由自主的打开了这封来历不明的信。

只一张纸,上书四个大字,笔笔苍劲,力透纸背……

即归,勿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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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凉殿内,轻烟袅袅。

那如丝如缕的烟雾,静静的越过屏风,拂过多宝阁,在堆满奏折的金丝楠木书案上转了一圈,悠悠的向前飘去。

前方,是一挂天青色软纱帐,自雕绘着火红曼陀罗的顶梁垂下,层层叠叠,沉沉的笼着巨大的檀木床。

此刻,纱帐似轻烟撩动般微微颤动,里面,传出女子的软语低喃与动情的轻吟:“主上……”

纱帐忽然剧烈震动了一番,继而恢复静止,然后传来衣物窸窣之音,随后,帘幔一开,一个身形高大挺拔的男子缓缓走出。

帘幔又是一动,出来一个穿杏子红半透明的云绡小衣的女子。

她云鬓半偏,秀发散落,脸上还带着欢爱后的潮红,眸间亦浮着别样的水润。

她体态婀娜的走来,抱住那个对着雕花纹锦窗出神的男子的手臂,脸颊轻轻的蹭着:“主上……”

帘幔再一动,又出来个仅着浅洋红绣花抹胸的女子,她的身量修长而苗条,行动间神采飞扬,全不同于先前那个女子的妩媚,而是多了分山清水秀的明净。

她同样走了过来,抱住男子的另一只手臂,语意缠绵:“主上可是尽兴?”

男子不语。

穿云绡小衣的女子眼波一颤,身子更软的偎了上去,抬脸仰望那张平静的俊颜:“可是妾身服侍不周?”

男子依旧无话。

二女对视一眼,心里忽然没底。

她们是这位年轻主上的姬妾,如她们这样身份的女子,宁国公府中大约有二十几人。她们有的是贵族奉上的礼物,有的是自小服侍主上的婢女,她们生活在府中的时间不等,因主上很少回府,所以她们就是想争风吃醋,都少有机会。

主上似是不很留恋女色,只偶尔会招她们侍寝,不过听回来的姬妾说,主上力大无穷,威猛无敌,她们几个人在一起,都招架不住。

说的人目光闪烁,羞涩无比,但不无炫耀与爱慕,听的人则脸红心跳,气喘微微,心向往之。

只是这位年轻的主上很奇怪,他似是从来不记得她们的名字,样貌,好像在他的心中,她们不过是女人,用来侍寝的女人。

是了,她们听说,这位主上自小就没有感情,很少有事物能让他心动。而她们是女人,想在她们奉为神祗的男人心中留下一席之地,可是对于这个男人,她们的念头就像这终年飘飞的雪花般微不足道,因为这个男人就好像铜墙铁壁,无论你如何手段,都无法将自己渗入半分。

于是,她们只能谨守侍妾的本分,渴慕在他招人侍寝时能听到自己的名字。

今日只宣了她们两个,她们欣喜若狂,使尽浑身解数,可是主上仿佛兴趣索然,全不同于上一回的勇猛霸悍,令她们哭喊告饶。他一直目有所思,竟是草草了事就下了床。

是她们做错了什么吗?

心中一抖,就要跪下,可是那个男人幽幽的开了口,语气亦若有所思:“你们来府里多久了?”

“三年。”

“一年半。”

二人小心翼翼作答。

“今后可有什么打算?”

二人对视一眼,有些不明所以,还是面容清秀的那个低声答道:“侍奉主上,令主上开怀,便是妾身所愿。”

眼瞅得主上唇角动了动,姿容妩媚的那个有些心急……好听的话都被人家说了,她该怎么办?

正欲开口,忽听主上道:“每人万金,自谋生路去吧。”

什么?

二人一惊,实在无法消化这突如其来的一句。

而轩辕尚已经转了身,要唤人进来。

二人急忙跪倒:“主上,可是妾身犯了什么错?妾身领罪,还请主上责罚,千万不要驱逐妾身出府,妾身无路可去……”

另一个则道:“妾身一心仰慕主上,即便不得主上垂爱,亦愿独守偏隅,为主上祈福祝愿……”

轩辕尚垂头,沉默了一会,淡淡道:“不可。”

“主上……”

“一人万金,足够一世无忧,即便在府中,即便守上几十载,也无法得此赏赐,又何必固执?”

“主上……”二人齐齐哀叫一声,着绣花抹胸的女子突然眼睛一亮,急急开口:“莫非主上要迎娶夫人,夫人不容我等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