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哪去了?跑哪去了?”
一个雪色的身影抓着把扇子,四处乱窜。
身后跟着个小老头,虽然年纪一把了,然而身形异常灵活。
“主子,八成是回去了……”
“不可能,不可能……”千羽墨一边否定,一边焦急张望。
胡纶便叹气。
自打十三公主病倒,主子自由的时间便多了起来。其实他曾怀疑,十三公主不过是借病设计,就是想捉主子的把柄。可是主子已经呆不下去了,这才半个月,就跑出三趟了。
今天本来见婉莹走了,可以放心大胆的接近两个娃娃。可是街上人多,娃娃又小,竟是给跟丢了。
千羽墨正脑门冒火,忽然听到有一个细弱的声音遥遥传来。
当即眉心一紧,穿过熙攘的人群,直奔声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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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巷里,几个孩子正打得冒烟,千羽墨眼看着豆豆被压在下面,还在奋力还击,不屈不挠。
“你们在干什么?”
见女儿被打,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千羽墨一捋袖子,就要冲上去。
“主子,主子……”
胡纶急忙死死抱住。主子这火一上来,万一把那几个熊孩子给粉碎了就糟了。
小孩子嘛,打架是正常的,主子当年不也总跟别人打架吗?呃,也是被按在地上揍。
“给我放开!”千羽墨怒喝。
那几个孩子见来了大人,顿时一哄而散。
千羽墨急忙上前抱起豆豆……
三年了,他是第二回,抱起这个女儿……
“豆豆,你怎样了?要不要紧?快告诉……告诉叔叔,那些都是哪家的混账,叔叔替你报仇!”
胡纶翻了翻白眼,主子不好欺负小孩子,便准备欺负人家大人了。
岂料豆豆小脸花花的看着他,忽的大哭出声,一把推开他……
他跌坐在地。
他竟然,被一个小孩子推开了,被他的女儿推开了……
他望着那两个飞奔而去的小身影,猛然起身追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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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
“娘……”
两个小身影忽然奔进店中,一头扎进洛雯儿怀里。
“这是怎么了?”
出去时还好端端的。嗯,毛毛的确还好端端的,可是豆豆……这脸是怎么回事?这衣服是怎么回事?还有这满嘴的血……
豆豆竟然掉了颗牙。
顿时心痛欲裂,连声音都变了调子:“快告诉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娘,我要爹!我爹到底在哪里?他们都说我是野种,还骂娘,我要爹,我要爹……”
洛雯儿身子一晃,险些坐在地上,然而恍惚过后,只有一双儿女的哭声撕心裂肺。
“娘,我爹到底去哪了?他怎么还不回来?”
“没有爹,就有人欺负我们,欺负娘。我要爹,我要爹……”
她勉强咽下喉间酸涩,努力挤出个笑:“娘不是说,爹爹去做大生意了……”
“到底是什么生意?为什么三年都不回家?”
“爹爹的生意很忙,在给毛毛赚聘礼,给豆豆攒嫁妆。等到你们长大了,爹爹就回来了……”
“上回娘就这么说。可是要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豆豆已经很努力很努力了,却只长了这么点。”
豆豆拿食指和拇指,比量了个很小的长度。
洛雯儿想笑,又想哭,急忙拿帕子擦豆豆脸上的脏污,小心避开流血的嘴:“那豆豆就再努力些……”
“我不要,你都是在骗我,其实爹爹,爹爹已经死了!”
“胡说!”洛雯儿突然大怒。
豆豆看着她高高举起的手,嘴一咧,又哭起来。
洛雯儿心烦意乱,牵着豆豆,把她带到铜洗边,为她清洗伤口。
可是她的手抖得不行,不得不攥了好半天,才抚上女儿的脸。
“娘,”毛毛在后面拽她的衣摆:“爹若是没死,怎么一直没有音讯?人家铁蛋的爹也在外面,可是一个月就给家来一封信。我们的爹怎么从来不给我们写信?连个口信都没有?他从来不问我们好不好,他是不是把我们忘了?他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洛雯儿咬紧牙,这是她的疏忽,是她的错。
其实孩子们很懂事,以前见家里似乎少了一口人,也问过她,她亦是答了,他们由起初的深信不疑到将信将疑,然而,从不追问,仿佛只是要在她口中得到有这么个人的存在,终有一天会回来,给他们带最漂亮的礼物,便心满意足。然后便向小伙伴们吹嘘,他们有个多么能干的爹,很快就会回来,到时,他们就带爹挨个去邻居家串门。
她为他们编造了个梦,可是她知道,终有一日,这个梦会被打碎。
今天,两个三岁的孩子盘问她,质问她,她竟是被他们问得哑口无言。
她该怎么回答他们?她真的是手足无措。
豆豆自己抹了把脸上的血水,恨恨道:“我要报仇!弟弟,把那个人叫进来!”
那个人?
哪个人?
洛雯儿自觉不自觉的回了头,恰见一抹雪色飘过。
神志仿佛一空,然而待定睛一看,却是此前她教豆豆折的纸飞机,被风吹起,飘飘忽忽的划过窗外。
“我是哥哥!”
毛毛强调,但还是往门口跑去。
“站住!”她低喝:“报仇,报什么仇?”
豆豆攥紧了铜洗的边边,一字一顿:“不共戴天之仇!”
这孩子,这都是哪学来的?
“若是被人欺负了,等三郎哥哥回来你跟他说好了。”
三郎只听云彩的话,足以打消这两个小魔头的念头。
只不过这会,他被派出去寻婉莹了。
婉莹也真是,带着孩子出去,自己却跑没了影,待她回来,一定要……
“我们不能害了三郎哥哥!”
洛雯儿正暗自生气,忽听毛毛一本正经道:“万一打死了人,是要偿命的。三郎哥哥是自己人,不可以送死。那个叔叔是陌生人,若要偿命,便要他去好了……”
洛雯儿就发现,毛毛的思维绝不像是个三岁的孩子,他有时诡诈得让她害怕。
这孩子,像谁呢?
她神思一动,有些犹豫道:“你们说的那个叔叔,是个什么样的人?”
“很漂亮!”
豆豆掉了颗牙,现在说话有些漏风,但“漂亮”二字绝对清晰。
洛雯儿又开始心痛,只得安慰自己,是颗小乳牙,总会长出来的。
“哼!”
毛毛背了手,挺起小胸脯,眼睛斜歪着,一副不屑的样子。
是了,这孩子还有个毛病,就是总觉得自己是天下最漂亮的人,若有人在他面前夸别人好看,他一准是要不忿的。
这个样子,像是……
她大约已经能够肯定,那个漂亮的叔叔,当会是……
他又出来了?怎么可能?而既是出来了,为什么……
呵,她在想什么呢?既是永不相见,自是永不相见。
然而,即便不相见,他亦始终在关注着她。譬如在她命悬一线的生产之际,虽是神智昏乱,可是这些年她细细回想,当时,他就在身边……
再譬如阿罗,怎么就那么恰到好处的出现在她最需要的时刻,又在孩子断奶之后,找了个非常合理的借口离去?
是了,他一直在看着她……
只是此刻,若是他知道自己便这么轻轻松松的被一双儿女丢出去复仇,还不小心要偿命,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她忽然觉得有点乱。
“娘,”毛毛突然抓了张纸过来:“咱们给爹写封信吧……”
毛毛这孩子,的确心眼极多,竟是要用这个手段不动声色的来测试父亲的存在,测试她是否说谎骗了他们。
她纠结的接过那张纸。
“对,告诉爹今天有人欺负我们,要他回来报仇!”豆豆也攥紧了小拳头。
这孩子,把爹爹当作什么了?打手?不过也难怪,但凡他们在外面受了欺负,婉莹若是在,便不管不顾,把人揍了完事,到时人家拖家带口的上来,她还得说尽好话,赔银子了事。平日里只教导两个孩子,凡事忍让,不要逞口舌之快。
若是以前,她也不会允许别人对自己放肆,可是现在,她深深的知道,作为一个单身女人,有多难。
毛毛已经开始研磨了,鼓着腮帮,分外使劲。
很快,墨就研好了,殷勤的将笔蘸了墨,双手奉到她面前,甜甜一笑:“娘……”
心便像被浸了蜜般软软的,然而她转瞬虎起脸:“豆豆挨打,你怎么可以袖手旁观?”
话一出口,她就觉得有问题……这是什么娘啊,要教导孩子打群架?是了,她不过是想借此转移一下毛毛的注意力。
毛毛则拉拉平整的衣摆,摆出一副风度翩翩的模样:“与那等腌臜竖子动手,只怕脏了我的手,等我将来有了大本事……”
“啪”,后脑被豆豆扇了一下。
毛毛立即扁了嘴:“娘,妹妹打不过别人,就打我出气……”
“我是姐姐,有权力教训你!”
洛雯儿急忙拉开两个小祖宗,结果又被缠上:“娘,给爹写信,给爹写信……”
这俩孩子今天一定是魔障了。
她叹气,铺开信纸,笔方一落,便是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