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莹守在屋中,一会奔到窗前,一会跑到床边。
雨还在下,可是出去的人,一个也没有回来。
洛雯儿的叫声已经微弱了,有时需要她呼唤好几次,才能给她一句回应,然后又没动静了。
血沾湿了褥子,滴答滴答的往下淌,看得人心惊肉跳。
天越来越黑了,她不敢点灯,只眺望窗外……三郎,你怎么还不回来?
“婉莹……”
洛雯儿竟然自己醒了。
她急忙奔到床边。
一只手从被子里抖抖的伸出来,一部分惨白惨白,一部分血红血红。
握住她,仿佛无意识的唤着:“孩子,孩子……”
又没了动静,手也滑落下去。
她看着掌心的血,咬了牙,奔出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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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又出来了一个!”树上的人惊道:“好像真有什么不对劲……”
话音未落,人已飘了下去。
“姑娘……”
婉莹正心慌慌的往前跑,忽然发现前面出了个黑影,当即抬手一击,顿时对上一股强大的功力,整个人旋即往后飞去,重重落在地上。
“姑娘……”
此人也是本能的一挡,谁料想……
“滚开,你们是什么人?小心我家三郎杀了你们!”
随即虚张声势的喊了两声“三郎”,却是勾出一口鲜血。
俩人急忙将她扶起:“姑娘,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想问问,里面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婉莹正要痛骂,忽然目光一转,落在二人的中指上。
那里经过雨水冲洗,现出一个淡淡的青印,是飞龙章。
这个印记,她在三郎的中指上也见过,是王家特训的死士。
“你们……”
“实不相瞒,我们是……”
雨声滔滔中,婉莹突然怒吼:“既是保护怎么现在才出来,你们可知,就要死人了!若是她有个什么好歹,你们谁都活不成!”
死士是不怕死的,只怕有人说他们忠心不够,而现在,明显是不够忠心。
待问明情况,得知他们效忠的人物就要有后了,竟开心得笑起来。
婉莹怀疑他们是不是王家密训不成功的那批走火入魔的产物,当即推了其中嘴咧得最大的一个:“还不快去报信,告诉他就要当爹了,若是再不找人来,就,就断子绝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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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迟宫内,千羽墨歪在床上,有气无力的喝着聂紫烟喂来的羹汤。
胡纶立一边抱着拂尘看着,小小的眼睛里皆是不满。
自打洛雯儿离宫,他就对这位梦妃娘娘看不顺眼,而今,她又频频出入碧迟宫,说是关心主子,还不是想凭着那一身的相似来引诱主子上当?
不过也奇怪了,当初,他怎么看怎么觉得二人就是从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如今,怎么看怎么觉得大相径庭,真奇怪自己曾经的眼睛是怎么长的。
他不知道主子是个什么心情,反正现在谁来看他,他都是这样一副病歪歪的样子,结果后宫泪水泛滥,弄得自己都怀疑今年雨水这么大是不是都是被这群妃嫔给哭出来的。
尤其是梦妃,整天红着眼睛,见了主子就跟开了闸似的。
休说主子这病是装的,就是个好人,见天的见人哭丧个脸,怕是也要闷出病来吧。
他是看出来了,梦妃的哭总共分三个阶段。
先展示腕上的白玉镯子,一遍遍的帮主子回忆曾经的甜蜜,眼神是碎波闪闪的。
若主子闭着眼不理她……
“阿墨,你看我的脸,你看我的脸……”
摘了面具,开始哭诉。
她的脸的确毁得严重,令人不忍注视,每每此刻,主子便叹口气,徐徐睁眼:“是我害了你……”
梦妃便伏在主子手边大哭,又摸着胸口,连声咳嗽……那是她的剑伤。
三个阶段完成,主子便是长叹一句:“紫烟受苦了……”
他不知道主子到底是个什么心情,不过主子自始至终认定,是自己害梦妃走到今日,若是没有当年那场大火,什么都不会发生。
主子是愧疚的,更何况,梦妃又替他挡了一剑?这等情意,绝不是普通妃嫔能做到的。
所以,他也跟着主子矛盾,而且他觉得,梦妃再这么一天天哭下去,主子迟早要心软的。这不,梦妃亲手熬了白玉羹,亲手喂了他,他不是也吃下去了吗?
或许,这也是好的,因为主子在这个危机四伏的宫中,实在太过孤单。
他听着铺天盖地的雨声,满心纠结,却忽见主子坐起身,“噗”的吐出口鲜血,然后倒在床上,艰难道:“太医,快传太医……”
突然的变故,顿令人不知所措。
太医来了,主子却只是捂着胸口,说不出话。
宫中乱成一团,梦妃还端着碗立在一边,连泪都忘了掉了。
主子指着她,脸色苍白。
“我,我没有……”梦妃霎时跪地:“这羹汤是好的,不信我吃给你们看……”
她就要往嘴里送。
胡纶见主子摇头,疾步上前:“主子是说,请娘娘先行离开……”
“我……”聂紫烟不想走。
但凡人身体虚弱,总是内心孤单,需要人陪伴。此刻,谁能在他身边,谁就会是他最为倚靠信任的人。当年,她不就是照顾受伤的他,才……
见她不走,千羽墨捶了下床板,又喷出一口血。
秦太医看不下去了,跪倒在地:“还请娘娘先行离开,微臣会竭尽全力,请娘娘放心……”
众人皆跪:“请娘娘先行离开……”
聂紫烟嘴唇哆嗦,终于捂着脸跑了。
殿中一静,雨声似乎突然大起来。
秦太医正待上前,忽见千羽墨翻身坐起,气色平静,毫无病态。
吩咐胡纶:“翻遍整个盛京,把但凡能喘气的稳婆都揪出来……”
胡纶一怔,转瞬明了,顿时指尖冰凉……怎么这就生了?这才几个月?
然而不敢怠慢,推开窗子,发射了一枚只有无涯死士才能看到的信号。
“你,”千羽墨一指秦太医:“随孤出宫!”
“不行啊,主子!”胡纶急忙扑过来,抱住正往门口而去的千羽墨:“现在十三公主虎视眈眈,梦妃娘娘刚刚又跑出去了,保不准跟王后……方才主子又吐了血,天朝派来的御医怕是马上就要过来了……”
十三公主怀疑主子装病,特从天朝调来御医,若是一旦发现,就是欺君之罪,主子,主子怕是……
千羽墨猛的转了身,眸子如浸冰的墨玉,点点裂开:“此时此刻,我的女人,我的孩子,危在旦夕,你竟让我在这里等?”
胡纶只觉一股大力裹着冰冷之气猛然弹开了自己,他跌坐在地,但见雪色袍摆翻飞,迅速向风雨交织的门口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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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去……”
“出去……”
“男人是进不得的……”
狭窄的房间内,聚集了至少十个稳婆,但凡见了男人,一律推出去。
屏风遮挡,只见里面人影晃动。
“哎呀,怎么出了这么多血啊?”
“怎么连个动静都没有?”
“好像气就要断了……”
“你瞧,血还在流呢……”
“快,快……”
一盆盆通红的水端出去,看得千羽墨眼角直跳,而自始至终,他就没有听到里面那人有半点动静。
“哎呀,又晕过去了……”
“本来身子骨就弱,又拖得太久了……”
“我看,八成是不成了……”
千羽墨又要往里冲,稳婆们齐心协力往外推他:“产房重地,男人……”
“滚开,她要是有什么好歹,我让你们一起陪葬!”
稳婆们齐齐吓了一跳。
仅是这一惊之际,千羽墨已经奔到了床边。
“云彩……”
可是,他看到了什么?
面如死灰,满脸是汗,鬓发如凌乱的墨迹贴在脸上。长睫紧闭,一向红润的唇惨白如纸,却有几点参差的伤口,只是透着殷红的颜色,因为,已经流不出血了。
“云彩……”
心霎时被撕裂,然而语气忽然一顿,眼神凌厉如刀。
稳婆急忙收回手:“我给夫人含块参片。敢问这位公子,您是……”
“我是她相公!”声音低哑,字字深沉。
凝目片刻,千羽墨拾了帕子,轻轻擦拭洛雯儿的脸,再将乱发一缕缕的别在耳后,耐心而细致。
稳婆不禁叹了口气:“您能想开是最好的。生孩子就是鬼门关,夫人遭够了罪,兴许在那一边……”
“滚……”
“唉,您也别太伤心。依我看,还是先找件衣裳换了,过会硬了可就……”
稳婆见人生得俊俏,又觉他年轻不知事,就忍不住要开导一番,正想来一句“过段日子再娶一个也就是了”,就听一声怒吼:“滚开——”
恰恰外面打了个响雷,骇得稳婆差点坐到地上。
她连滚带爬奔出去,见了婉莹,连忙抓住,又觉丢了面子,忍住老脸涨红,吩咐道:“小姑娘,赶紧张罗后事吧……”
“咣当……”她身后的门板轰然断裂。
她又吓了一跳,拐拐婉莹的手肘:“这人到底是谁啊?”
婉莹抿紧唇,一言不发,只看着那个蒙在暗中的背影。
“云彩,云彩,我来了,你快看看我,看看我……”
他抖抖索索的摸着她的脸,可是她,一动不动。
“我今天便觉得心慌,还以为是你想我想得紧了,却不想……”思及听到密室传音那一刻的惊恐,顿泪珠翻滚。他强压下去,他要看清她的云彩:“我早该来的。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
握住她的手,却是沾染了一手的血,而那血,竟是冷的。
“云彩,若是你当真……我说过,我一定会陪着你!什么‘永不相见’,都是假的,其实我们,一直在一起,一直在一起……”